苦相守久別重逢
三月的春風吹得柳枝纏綿,洛陽的官道旁邊雖無長亭,可分別的時候依舊覺得凄涼。許兆寧望著那輛馬車轆轆往遠方去了,騎在馬上,心中有說不出的惆悵。
她走了,就這樣義無反顧的去西北尋楊之恆去了。許兆寧緊緊握著韁繩,那韁繩幾乎要陷進手心裡,勒出了一條深深的痕迹。他多麼想擁她入懷,告訴她不要害怕,即便楊之恆真的不會再回來,她身邊也會有一個人關心她,保護她。可他沒有這樣做,他沒有勇氣這樣做,也知道不能這樣做,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傷心落淚,說幾句蒼白無力的安慰話語。
儘管他反對她去西北,可她還是要去,她心裡只有楊之恆一個人。許兆寧低頭看著那條寬闊的官道,上邊有一層浮土,被風一吹,慢慢的揚起又落下。這人的一生不就如這浮土一般,有高有低,高的時候能直上青雲,低的那會子便低到塵埃里。
許兆寧最後依依不捨的望了一眼遠處,馬車早已不見了蹤影,只有他派去護送的親衛們的坐騎揚起的塵土依舊迷了人的眼。「但願一切都是好好的,之恆能平安回來。」許兆寧嘆了一口氣,此生自己與她無緣,只願她能一生美滿,這便是他最覺安慰的事情。
鄭香盈由豫王府的護衛一路護送到了玉泉關,此時西北戰事已停,到處都是一片安定寧靜的模樣,關外的田地里已經有了綠意,一些士兵們正在進行農耕,開荒墾田。
鎮西大將軍聽聞楊之恆的未婚妻找到西北邊塞過來,心中也是難過,趕緊讓人將鄭香盈安頓在了玉泉關里,自己親自去那小宅子里見鄭香盈。「郡主請勿驚慌,楊副將機敏聰明,斷然不會有事。」鎮西大將軍只能如此安慰,楊之恆已經失去聯繫快一個月了,恐怕是凶多吉少,但他總不能就這般斷了希望。
「他自然不會有事情。」鄭香盈此時已經恢復過來,她朝鎮西大將軍微微一笑:「他肯定會回來,因為他知道有我在這裡等著他。」
鎮西大將軍見鄭香盈氣度從容,心中也是讚許,畢竟這郡主便是郡主,與一般尋常女子不同,他也曾見過不少來軍營尋找夫婿的女子,個個見到他便是眼淚滂沱,哭得天昏地暗,那哭聲鬧得他都有些手足無措,而這位郡主卻從容優雅,一副不驚不懼的模樣,彷彿楊之恆只是出外做客,不久就會回來一般。
「大將軍,我方才進城的時候,見著有些士兵在開荒墾田,莫非西北軍營也種莊稼?」鄭香盈有幾分好奇,她見著那些田地並不好種水稻,可若是種了旁的適合沙壤的植物,定然能收穫頗豐。
「是,些許種了些莊稼,只是每收成都不怎麼樣,糧食打得少,空殼子多。」鎮西大將軍也很驚奇,這位郡主怎麼便注意到開荒墾田的事兒來了。
「大將軍,若是信得過我,明日起我便替你好好規劃一番,保准今年糧食收成要高。」在這裡坐著乾等楊之恆的消息也不是一個事兒,不如發揮自己的特長,幫著鎮西大將軍好好打理下農活。
「你……」鎮西大將軍眼睛瞪得銅鈴大,實在不敢相信,這位瞧上去嬌怯怯的郡主,竟然會種田?還要來指導他的士兵種田?她是在開玩笑嗎?
「大將軍若是不相信,明日便帶我去一塊地里看看,我給提提意見,看看會不會效果更好。」鄭香盈笑了笑,她能理解鎮西大將軍的感覺,就憑她的穿著打扮,大概沒有人相信她會種莊稼的罷。
第二日鎮西大將軍真陪著鄭香盈下了地頭。鄭香盈穿了件粗布衣裳,跳下地里有板有眼的指導那些士兵幹活,說出來的話句句內行,讓鎮西大將軍不由得相信了她:「郡主,這田間地頭的事情,那我可交給你了。」
鄭香盈抬起手來抹了一把汗:「沒問題,我保證玉泉關今年的收成要比往年好!」
鎮西大將軍見鄭香盈笑起來明眸皓齒,一張瓜子臉上閃著紅潤的顏色,一時間不免感慨,她與楊之恆可真是一雙璧人,只是楊之恆究竟又在哪裡?沙海是個人人談之色變的地方,可他偏偏要往裡邊闖,唉,他也太膽大了些。
四月天氣漸漸暖和,西北邊塞上到處都是茵茵綠意,天空明朗了起來,藍天白雲瞧上去令人心曠神怡。鄭香盈帶著小翠魯媽媽方媽媽在田間走動,瞧著那綠油油的葉子感嘆:「媽媽,你瞧瞧,這莊稼長得多好。」
「這邊氣候雖然不好,可今年至少下了幾場大雨呢。」魯媽媽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滎陽那邊怎麼樣了。」
雖然赤霞山上有小溪,田莊里有大池塘,可若老天爺不下雨,恐怕歸真園與赤霞山會受影響。最近鄭香盈接到歸真園那邊過來的信件,上頭簡單說了下園子裡邊的情況,三月下旬下了一場雨,雖然不大,可總算緩解了些,園子里的樹葉本來都起了卷子,得了這場雨,葉子又一片片的舒展開了。
楚王前進的勢頭已經大不如前,很多地方本來已經被楚王控制的,不知為何又改旗易幟打出反謀逆的旗號來。在豫地本來都已經攻到了許昌,可是在豫王府親衛與洛陽滎陽等地的指揮衛所的共同抵抗下,楚王軍隊沒能再往前進一步,反而慢慢的被擊退,從許昌又退回了信陽。
鄭香盈將信看了一遍,長長的吁了一口氣,看來歸真園和赤霞山現在暫時無虞,楚王這進攻的勢頭已經受到抑制。說實在話,大周這些年基本平穩,百姓日子都還過得下去,又有多少人會支持楚王的謀逆?那些舉兵成事了的,大部分都是暴政下民不聊生,若不起來反抗就只能等死而已,以這個前提條件為基礎,得了民心,這才會一路披荊斬棘的前進。而百姓吃得飽穿得暖,誰又會贏糧影從的跟著楚王去和朝廷作對?
將信箋折了起來,彷彿把什麼事情都拋在了一旁,全塞在信封裡邊,信上所寫的這些東西,似乎離她變得很遠了,她什麼也不想知道,什麼也沒有興趣,現在她只想要知道楊之恆的下落。
閉上眼睛,眼前彷彿就出現了他的臉,濃濃的雙眉,英武的大眼,似笑非笑的在望著她。「之恆……」一點點鑽心的痛慢慢的涌了上來,帶著滴滴晶瑩的淚水——她哪裡是個堅強的女子,只是不習慣讓旁人見到自己的軟弱。
每日出發去玉泉關外,她都會登上城樓眺望遠方看一陣子,希冀能看到楊之恆騎馬從天邊朝她奔來的身子。城樓本是軍事要地,外人不能上去,更別說是一個女子,可因著她身份特殊,鎮西大將軍給了她這個特權。玉泉關的將士們也知道她是楊之恆的未婚妻,對她十分的尊敬,每次她在城樓眺望的時候,看守城樓的士兵都會默默的陪在她身邊,與她一起眺望著那遙遠的邊界線。
「姑娘,李副將給你這個東西。」小翠拿了一個長柄單筒走了過來,鄭香盈接到手裡看了看,有幾分驚詫,這不就是後世的那望遠鏡?只是這東西做得很粗陋,那鏡片也不很明亮,有幾分模糊,上邊還有划痕。
「他是哪裡弄到這東西的?」鄭香盈將那單筒望遠鏡湊到眼前,眯了一隻眼睛望了望,遠方果然彷彿驀然被拉到了眼前一般,不得不說,這望遠鏡雖然粗糙,但功效還是很好。
「昨日他在互市上看到了這東西,花了他三百兩銀子吶。」小翠在旁邊抬眼望著鄭香盈,有幾分心酸:「他說姑娘你該用得著,交給守城樓的士兵,讓他們轉給你。」
「他一個月薪俸不過幾十兩銀子,怎麼能讓他如此破費。」鄭香盈一邊將單筒望遠鏡轉著角度一邊吩咐小翠:「等會你去將銀子給他,記著還給他夫人捎點東西,她有孕在身,得多吃些好東西補補身子。」
「是。」小翠應了一聲,站在鄭香盈身邊望著遠方,那天邊依舊是茫茫的一線,灰黑交雜著,都看不清有些什麼。
忽然間,就聽身邊鄭香盈輕輕「啊」了一聲,小翠抬頭望了望,發現她全身都在微微的發抖,似乎一隻手托不動手中的單筒望遠鏡,用兩隻手一道捧了起來,一隻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一隻眼睛卻睜得大大的,正透過那單筒望遠鏡聚精會神的望向遠方。
小翠攀住城牆垛子,趴在那裡往遠方眺望著,她只看見隱隱約約有小黑點在向這邊移動。慢慢的,那群小黑點開始變大,越來越大,直到她發現那是一群正在緩慢行走的人,還牽著馬和牛。
「他回來了,之恆回來了!」鄭香盈激動得跺了跺腳,將手中的單筒望遠鏡放了下來,臉上有著興奮的神色。
小翠聽了也是驚喜萬分,輕輕碰了碰鄭香盈手中的單筒望遠鏡:「姑娘,給我瞅瞅。」
鄭香盈將單筒望遠鏡塞在了小翠手中,飛奔著跑下了城樓,小翠舉起那望遠鏡瞅了瞅,遠處的那群人彷彿就在眼前一般,騎著馬走在最前邊的那人,臉上雖然已經長出了細細的小鬍鬚,但她依舊認識,那不是楊之恆又是誰?
「姑娘,姑爺真回來了!」小翠將單筒望遠鏡放下,轉身驚喜的望向身邊,這才發現鄭香盈早已跑下城樓去了。低頭往城牆下一看,就見鄭香盈正邁開腿從城門裡沖了出去,飛快的朝那群緩緩走來的人沖了過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苦情守望終相逢
楊之恆騎在馬上,看著那越跑越近的人,聽著那熟悉的聲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揉了揉眼睛,那纖秀的身影,那熟悉的面容,那清脆的聲音——是她,就是她!楊之恆雙腿一夾馬肚子,飛快的朝鄭香盈那邊奔了過去。
「香盈!」楊之恆翻身下馬,一把便將鄭香盈摟在了懷裡。鄭香盈本來正在奔跑狀態中,忽然間被他摟住,來不及收腳,全身重量都壓到了楊之恆身上。楊之恆也是剛剛從馬背上跳下來,立足未穩,又受了這麼一撞,兩人倒在了地上骨,碌碌的滾了一圈,等兩人爬起來的時候,臉上都沾著塵沙,灰撲撲的一張臉。
「之恆,你終於回來了。」一顆心總算是落了地,鄭香盈伸出手來抱住了楊之恆的脖子,她知道周圍肯定有人在好奇的觀望著他們,可她卻什麼都不想管,只要他真真實實的在自己身邊,那就很好。
「香盈,你別哭。」楊之恆伸出手來,笨拙的替她擦了擦眼淚:「我這不是很安全的回來了嗎?快別哭了。」
鄭香盈捶了他兩拳頭:「楊之恆你這混蛋,你就不會讓人送信回來啊?害得我每日里提心弔膽的,總是想著你究竟什麼時候才回來,天天在城樓上盼著你……」說到後邊,鄭香盈越發覺得委屈,淚水不住的往下淌著,拳頭如擂鼓一般將楊之恆的肩膀敲得砰砰響。
「不是我不寫信,是那個地方沒有驛站……」楊之恆心疼的將鄭香盈摟在懷裡,輕輕的吻著她的額角:「我怎麼會不想給你寫信,我每日里都在想著我的香盈,真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回來見你。」
「楊將軍,她是誰?」耳邊傳來生硬的聲音,鄭香盈抬起頭來一看,就見一個異族女子正雙手叉腰站在自己面前,她有蜜蠟般澄黃的皮膚,一雙杏核般黑沉沉的眼睛,身材實在是好,走起路來,腰肢細細隨風擺,上邊卻是波tao洶yong。
「她是誰?」鄭香盈有幾分不悅,這女子的眼神一瞧便知道有些不正常,她彷彿將楊之恆視作她的私人物品一般,正在充滿敵意的看著自己。
楊之恆將鄭香盈抱了起來,一隻手將她摟在懷裡,朝那異族女子笑了笑:「塔麗娜公主,這是我的未婚妻,她叫鄭香盈。」
「未婚妻?」塔麗娜公主睜大了眼睛望了望鄭香盈,語調尖銳,她的漢語說得並不流暢,磕磕巴巴的,就如鐵片划拉著磚面一般,發出刺啦刺啦的響聲:「楊將軍,你訂親了?」
「是。」楊之恆滿眼帶笑的望著她:「塔麗娜公主,我未婚妻子是不是很美?我瞅著天下沒有比她更美的人了。」
「什麼?她美?」塔麗娜公主抖了抖身子,前邊的波lang不住起伏著,鄭香盈看得心裡一陣嫉妒,這公主肯定是喝牛奶羊奶喝多了,那地方才會如此feng盈。「她瘦、瘦……得就像……」塔麗娜公主結結巴巴說了好半日,忽然靈機一動,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棵樹:「就跟那樹枝一樣!」
鄭香盈抬眼望了下,不覺又好氣又好笑,那棵樹都快要枯萎了,樹枝細瘦得很,似乎被封一吹便能掉下來一般。她拉了拉楊之恆:「咱們走,別管她了。」
楊之恆寵溺的望了她一眼,彎腰將她抱了起來放在馬背上,朝她點了點頭:「你坐穩,咱們這就回玉泉關去。」
塔麗娜公主盯住馬背上的兩個人,嘴唇嘟得老高,跺了跺腳,身上的佩飾叮咚亂響,可楊之恆看都沒有看她一眼,揮了下馬鞭,那匹馬便馱著兩人飛快的往城門那邊去了。
「父親,父親,你看看!」塔麗娜公主走到一位老者的身邊,指了指那跑得遠遠的馬,眼睛里露出不忿的神色來:「楊將軍竟然訂親了,他那麼年輕,怎麼就訂親了呢!」
楊之恆身後的這支隊伍是被北狄趕去西邊的一個部落,楊之恆帶著手下穿越沙海的時候迷了路,他通過天上的啟明星判斷方位,領著士兵們在沙海里跋涉了差不多十來日才走了出來。幸得帶足了乾糧與水,途中並無人員傷亡,從沙海出來朝西走了幾日,便遇著了這個叫塔塔爾的部落。
塔塔爾人一直受著北狄人的壓迫,聽楊之恆說他們是攻打北狄的,都十分高興,又聽楊之恆遊說,大周那邊水草豐美,糧草充足,十分羨慕。塔塔爾的酋長眼中亮光閃閃:「楊將軍,我們舉族投奔大周,皇上會不會收留?」
能將異族帶回大周歸順,這也是一樁大功勞,楊之恆心中高興,全力以赴的將大周的風土人情又誇讚了一番,那塔塔爾的酋長與族人聽了都堅定了歸順的信念,他們早就聽說過隔著沙海那邊的大周國富民安,現在見著這大周來的將軍神采飛揚,士兵們的穿著打扮也甚是不錯,更是相信了那傳言。族裡議論了一番,覺得與其年年受北狄壓迫,還不如歸順大周,過著安居樂業的生活。
就這樣,楊之恆將塔塔爾整個部落都拐了過來,鎮西大將軍聽說了這事也大為驚喜:「之恆,你這下立了大功。」
哪個皇帝不希望自己的英名遠播威震四海?即便歸順的只是個不起眼的小部落,也證明了大周的國力所在。鎮西大將軍先在玉泉關外劃出了一塊地給塔塔爾人居住,明日送去糧食讓他們生活造飯,又將塔塔爾酋長和他的家人請到了大營裡邊。
塔麗娜公主也跟在酋長身後走進了軍營,她瞄了一眼軍營里的將軍們,立刻便找到了楊之恆,他換洗以後更加顯得高大英武,嘴唇上邊的鬍鬚不見了,一種很乾凈利落的感覺。塔麗娜公主朝楊之恆遠遠的拋了個媚眼,楊之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根本沒有往她這裡看,這讓她覺得索然無味。
自從見著楊之恆的第一日開始,她便喜歡上了他,楊之恆比自己部落里的那些年輕人都要英俊得多,不僅生得好相貌,功夫也好,塔努爾里根本沒有人是他的對手,所謂美女愛英雄,塔麗娜公主狂熱的喜歡上了楊之恆。
可剛剛回到大周,她便被一個消息弄得暈頭轉向,楊之恆竟然已經訂親了,這怎麼可以?塔麗娜公主十分生氣,楊之恆與自己是天生一對,那個痩成一把柴的小丫頭怎麼能與自己相提並論!她驕傲的挺了挺xiong,塔塔爾的男人們瞧見她就會流口水,她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魅力,她便不相信自己比不上那個黃毛丫頭!
鎮西大將軍設宴款待了塔塔爾酋長一家,笑眯眯的舉杯道:「酋長,我們大周的皇上一向都是勤政愛民,你能帶著部眾投奔大周,此乃明智之舉。我覺得你可以去大周京城一趟,覲見皇上,皇上定會封你一個官職,到時候也能享受大周俸祿。」
塔塔爾酋長的眼睛一亮,連連點頭:「大將軍這提議不錯,我也正有這個想法,都說大周京城繁華,我還想去瞧瞧吶。」
鎮西大將軍指了指楊之恆道:「楊副將與你們熟悉,又勉強能和你們通些言語,不如讓他護送了你進京城去罷。」楊之恆安全回來,鎮西大將軍十分開心,鄭香盈在玉泉關住了這麼久,也該要回去了,楊之恆與她這麼久沒有見面,索性便安排楊之恆去護送這位塔塔爾的酋長進京,順便也送著鄭香盈回去。
塔麗娜公主聽說要楊之恆送父親進京,心裡頭高興,自己若是跟著去了,路上與楊之恆表露心意,她便不相信楊之恆能經得住自己的美色誘惑。想到此處,塔麗娜公主心中輕快了起來,瞥了一眼那邊的楊之恆,嘴角上揚,帶著微微的笑。
酒筵上大家推杯換盞喝得十分盡興,塔麗娜公主眼中只有楊之恆,一個勁的盯著他看個不歇,就連鎮西大將軍都看出不對勁來。鎮西大將軍轉臉瞥了一眼楊之恆,見他完全沒有將塔麗娜公主瞧在眼裡的意思,這才放下心來,朝身邊的侍衛吩咐了一聲,要他去將鄭香盈也喊過來。郡主可是個好姑娘,楊之恆與她真是天生一對,這事兒可不能被一個外地躥過來的勞什子公主給攪黃了,怎麼著也該讓郡主時時刻刻陪著楊之恆才是。
鄭香盈本來已經在家中吃飯,聽那侍衛跑過來說鎮西大將軍請她去赴宴,不免有些奇怪:「大將軍不是在宴請遠道歸順來的塔努爾酋長?我乃是外人,不便出席。」
那侍衛早就見塔麗娜公主朝楊之恆拋媚眼有些不忿,他氣鼓鼓道:「郡主,你該要去和楊副將到一處才是,省得他被人惦記著。」
站在一旁的小翠「哎呀」了一聲,伸手掐了掐魯媽媽的手,也有幾分著急,快嘴快舌的問道:「是不是那個前邊長了兩團肥肉的公主?我瞧她那眼神就不對勁,一個勁的望著咱們姑爺,好像要將他吃到肚子裡邊去一般。」
那侍衛有幾分尷尬,站在那裡點了點頭:「晚宴上她一直在看楊副將!」
「哎呦呦,這個不要臉的!」方媽媽在旁邊拍著手直跳腳:「姑娘,你快些去,免得楊公子被那個不要臉的給勾走了!」
「媽媽,能輕易就被勾走的人,那便不是我能陪我過一輩子的人。」鄭香盈放下碗站了起來:「我且過去瞧瞧。」
小翠朝魯媽媽方媽媽擠了擠眼睛,輕輕兒說了一句:「姑娘口裡邊說不擔心,你瞧她腳下的步子走得多快!」
第二百二十五章青春作伴好還鄉
快五月的天氣,西北這邊的野草已經長了很高,差不多快到人的膝蓋上邊,走在草叢裡,就聽著嘩啦呼啦的響聲,那是風吹著草叢簌簌的在動。
鄭香盈望了望站在自己對面的塔麗娜公主,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剛剛用過晚宴,她便奔到自己身邊,將她拉到了這裡:「你,我要與你說清楚!」她的漢語說得不是很好,可還是能聽得清她的意思。
「說清楚?」鄭香盈好奇的看了塔麗娜公主一眼:「我與你素不相識,請問有什麼好要說的呢?」
「你,配不上楊之恆,把他讓出來!」塔麗娜公主橫蠻不講理的指了指鄭香盈:「楊之恆,我的!」
「我配不上?」鄭香盈挑了挑眉毛:「那你又如何這般自信能配得上他?」
「我是塔麗娜公主!」塔麗娜公主高傲的抬起了頭:「公主的身份還不配?」
「我們家姑娘是大周的郡主娘娘,可比你這外邊來的破落戶高貴多了!」小翠不忿,鼓著眼睛瞪住了塔麗娜公主:「你們塔塔爾那一族也不過幾千人,竟然就自稱公主了,真真是井底之蛙!」
鄭香盈笑著望了望塔麗娜公主,也懶得和她費唇舌,有小翠代她說了便已經足夠。「公主若沒有旁的事情,那我便走了。」
「站著!」塔麗娜公主大步奔到鄭香盈面前,伸手攔住了她:「你,有什麼本領?」
「本領?」鄭香盈淡淡一笑:「公主的本領很高?」
「我很會射箭。」塔麗娜公主指了指天上:「天邊飛過的大雁,我能一箭就射下來,你能嗎?」她得意洋洋的瞥了鄭香盈一眼:「你這瘦得跟枯柴一樣的身子,只怕是拿弓都拿不動。」
「我為什麼一定要會射箭?」鄭香盈瞧了她一眼:「我會種花,你會嗎?」
「種花?那是什麼?」塔麗娜公主瞠目結舌的望著鄭香盈,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不是低賤的人才做的事情?花匠都只是下人而已!我說你配不上楊將軍便配不上,你至少也該會射箭,這種事才是高貴的人該做的。」
「我就喜歡我的香盈會種花,我就討厭會射箭的女子,塔麗娜公主,請你不要再糾纏我的香盈了,你對於我來說,只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朋友,而香盈卻是我一輩子要去寵愛的人。」旁邊忽然傳來了楊之恆的聲音,鄭香盈轉臉一看,就見楊之恆從一個帳篷後邊轉了過來,顯然是偷聽了一會兒了。
「哼。」鄭香盈惡狠狠瞪了他一眼,這人肯定洋洋得意得很,兩個女子為了搶他在這裡唇槍舌戰,他到這個時候才走出來。楊之恆見著鄭香盈的神色,趕緊走上來拉住她的手:「香盈,我可是剛剛才到這裡。」
「鬼才信你的話!」鄭香盈哼了一聲,不準備搭理他。楊之恆趕緊舉手發誓:「我真的是在聽到她問你擅長什麼的時候到這裡的,要是早來了一步,定然遭……」
「你快些閉嘴!」鄭香盈一把捂住楊之恆的嘴,這可是在西北邊塞,時時有應誓的危險,可不能胡亂髮誓:「我相信你還不成?」
楊之恆咧嘴一樂:「我就知道我們家香盈會心痛我。」瞧了一眼滿臉委屈站在那裡的塔麗娜公主,楊之恆揮了揮手道:「公主殿下,你們塔塔爾部落里這麼多人為你傾心,你難道要將所有的男子一網打盡?我與我們家香盈天生一對地造一雙,是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你就別再說多話了。要是以後你還這樣偷偷摸摸的來威脅她,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塔麗娜公主張著嘴巴好半天沒有說出話來,楊之恆說的話太多了,她還不能狠好的消化,只能站在那裡拚命的想著,她身邊的侍女小聲提醒道:「公主,楊將軍已經帶他那個未婚妻走了,咱們也該回去了。」
「他是不是不喜歡我?」塔麗娜公主很傷感的望了望那逐漸遠去的身影,抹了一把眼睛:「難道我生得不如他那未婚妻美貌?」
「公主,你是我們塔塔爾最閃亮的明珠,怎麼會比不上楊將軍那個未婚妻呢?只是因為他可能比較忠誠而已,不好意思悔婚。」那侍女小心翼翼的回答,生怕塔麗娜公主會遷怒於她。
「漢族的男人可真沒用。」塔麗娜公主聽了侍女的恭維,心中又得意了起來,ting了挺bo濤xiong涌的xiong部,將頭髮往後撥了撥:「分明喜歡我卻不敢答應我,還要拒絕我,這可真是讓人匪夷所思。哼,沒有勇氣的人我還看不起呢,走,咱們回去。」
侍女點頭應了一聲,趕緊跟著塔麗娜公主往回走,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公主竟然這般輕易便放下了?實在真讓她覺得奇怪。這時又聽塔麗娜公主在前邊絮絮叨叨的說:「我想像楊將軍這般英俊的男人,大周應該還有許多,我去京城的時候可以好好挑挑。」
原來公主又換了目標,看來她對楊之恆用情並不深,侍女這才放下心來,陪著笑走在塔麗娜身邊,瞧了瞧烏藍的天空,感覺很好,大周果然要比沙海那邊強多了。
休整了幾日,楊之恆便護送著塔塔爾酋長進京城,鎮西大將軍給他點了一彪五百人的士兵,大家一路向東而去。鄭香盈也跟著車隊前進,兩人一路上膩歪在一處,看得楊之恆手下的士兵都快要不認識楊之恆了。這還是那個殺伐決斷的楊副將?怎麼便是一副老婆奴的嘴臉,每日里都是覷著郡主娘娘的臉色行事,樣樣都想討她的歡心。
一路上過來風平浪靜,楚王的叛軍已經被控制住了,從玉泉關出來,沿路也沒見到動蕩不安,老百姓的日子過得依舊和樂美滿,彷彿楚王謀逆這事情從來便沒有發生過一般。
「之恆,咱們是不是該先回洛陽一趟?」鄭香盈坐在馬車裡,掀開簾幕瞧了瞧馬車外邊的楊之恆:「我想你師父和我二哥都會很想見著你平平安安的回來。」
楊之恆點了點頭:「可不是,我也是這般想。」
「那他們怎麼辦?」鄭香盈探出頭來,指了指前邊走著的幾輛馬車:「你還得送他們往京城去呢。」
「先送你。」楊之恆一隻手攀住馬車車廂,一雙眼睛笑眯眯的盯住鄭香盈:「親疏遠近要有分別,不先送媳婦兒,倒去照顧外人,這算什麼一回事情!」
小翠在旁邊拍著手笑得歡快:「姑爺說得可真對,瞧著那個公主就覺得不舒服,憑什麼讓她快活?得拉著她繞一圈兒再說!」
車隊慢慢進入洛陽,楊之恆與鄭香盈將塔塔爾酋長和家人安排在朝廷接送外賓的驛站,兩人帶著手下急急忙忙的趕去了豫王府。這麼久沒有見著焦大與許兆寧,楊之恆確實有些牽挂之情。
走到豫王府大門,兩個門房正在磕牙花子說閑話,見著鄭香盈與楊之恆趕緊上來作揖行禮:「郡主,楊公子回來了!」
「我師父在府里嗎?」楊之恆隨口問了一句,抬腿就要往大門裡邊跨進去,耳邊傳來兩個門房異口同聲的話:「楊公子,府里現在都沒有人了,你趕緊去京城罷,焦大爺也去京城裡邊了。」
「府裡邊沒有人了?」鄭香盈很是驚詫:「全都去京城了?」
「是!」兩個門房臉上喜氣洋洋,眉毛都要飛了起來:「這麼大的事情郡主還不知道?楚王起兵攻打豫地的時候,大公子與二公子就把豫王府里的人全送去京城了,早兩日楚王已經被捉住,大公子與二公子也趕著去了京城。」
「原來如此。」鄭香盈與楊之恆互相對視了一眼,看起來這豫王府都不必要進去了。
「郡主,王爺還特地叫人帶了話過來,若是你回來了,讓你也去京城吶。」一個門房笑得滿臉春風,溜了一眼望了望楊之恆:「估摸著要在京城給你與楊公子完婚罷?」
今年鄭香盈已經及笄,照著大周的規矩,及笄以後便能出閣了,鄭香盈聽了門房這話,臉上一紅,轉身便往馬車上走,楊之恆笑著追了上來:「香盈,那你是回滎陽還是去京城?」
鄭香盈瞥了他一眼,沒有答話,掀開馬車簾幕便往裡邊鑽。楊之恆有幾分焦急,扒拉開簾幕追問著:「香盈,你究竟打算去哪裡?」
魯媽媽在一旁見著楊之恆這般著急的模樣,嘆了一口氣:「小楊公子,你便這般不開竅了,要去京城不要經過滎陽?順便去歸真園瞧瞧,然後再去京城不就是了?」
楊之恆聽了這話一拍腦袋:「哎呀,我怎麼便忘了這檔子事情了!」望了望鄭香盈,他笑得一臉得意:「香盈,你怎麼便不提醒我一聲,害得我這般追著你問!」
「有人不長腦子我又有什麼辦法?」鄭香盈白了他一眼:「咱們快些趕路罷,我來不及要回去看看了,好幾個月沒在滎陽,也不知道園子里是不是一切順利。」
回到驛站,塔塔爾酋長一家剛剛才用了驛丞端上來的好茶,聽說又要往前趕路,塔麗娜公主滿腹牢騷:「都說洛陽繁華,怎麼著也該好好逛逛才是。楊副將,怎麼著也該安排人帶我們四下瞧瞧。」
楊之恆冷著臉喊來一位士兵:「你帶公主四處去逛逛,我們先行一步,到時候你們快馬加鞭的追趕過來。」楊之恆此時心裡十分著急,巴不得快些到京城跟豫王商量鄭香盈出閣的事情,哪裡還能體會塔麗娜公主遊山玩水的心情。
聽說要自己單獨趕路,塔麗娜公主蜜蠟色的臉孔白了幾分,指著楊之恆嚷了起來:「我?一個人趕路?」
「那是當然。」楊之恆看了看塔塔爾酋長:「我想酋長也是想著要早些到京城面見大周皇上罷?」
塔塔爾酋長點了點頭:「自然是正事重要緊。」洛陽繁華,京城更繁華,等著受了封賞再去遊山玩水,心情會更好一些。
塔麗娜撅了撅嘴,憤憤的看了一眼鄭香盈與楊之恆,以前楊之恆還好說話,為何現在就越來越冷得像冰塊一般了?一想想自己曾經那麼喜歡著他,塔麗娜公主便覺得滿心委屈,看著楊之恆十分不順眼。
「你怎麼便對她這般冷淡起來了?」鄭香盈坐在馬車上,瞧著楊之恆只是微微的笑:「你是想讓我放心不成?」
「那是當然,誰叫她那晚上兇巴巴的與你說話。凡是我們家香盈討厭的,我都討厭。」楊之恆哈哈一笑,一雙眼睛幾乎要粘在了鄭香盈身上:「你說咱們什麼時候成親比較好?六月還是七月?」
「小楊公子,六月七月哪裡來得及,現兒都五月中旬了!」魯媽媽在旁邊只覺好笑:「這出閣前要備嫁,少說也得要一年呢!」
「一年?」楊之恆被這話驚住,身子晃了晃,差點從馬上摔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