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皇后金殿指婚
清晨的皇城空氣里有著一種熏然欲醉的氣味,五月已經是晚春,可依舊還能聞著濃濃的花香,京城御道街兩旁的紫槐樹開得正盛,花朵一嘟嚕一嘟嚕的從綠葉間垂了下來,深紫淺紫粉紫交錯著,如夏夜點綴在碧空里的星星,格外亮眼。
馬車轆轆的響聲劃破了清晨的寧靜,御道街上走著各府的馬車,這是朝堂重臣們趕著去上朝。不時有紫槐花從上邊簌簌的掉了下來,落在馬車頂蓬上,淡淡的花香透過簾幕往裡邊鑽了去。
「聽說否?昨日宮裡……」下得車來,一名官員神秘兮兮的朝身邊的人擠了擠眼睛。
「宮裡如何?」旁邊那人有幾分緊張:「皇上龍體安好罷?」
「不,不,不,不是皇上的身子,是宮裡的娘娘出事了。」那人見夥伴猜錯,笑得很是開心,伸出手指戳了戳手背,壓低聲音道:「聽聞後宮裡邊抄了幾宮娘娘的寢殿,抓了好幾個吶。」
「哦,竟有此事?哪幾宮的娘娘?」那同伴臉上露出了驚訝神色來:「莫非是與楚王起兵有干係不成?」
楚王前些日子被捉住,現已送至京城,被關押在宗人府里,還未著刑部審訊,現在去先抄檢了幾宮娘娘,這事情十分有趣。只是這事兒沒得准信,誰也不敢妄言是哪幾宮的娘娘。
「到時候自然便知道了,咱們先上朝去罷。」袍袖飄飄,高冠峨帶,眾人拾級而上,慢慢踏入太清顛,裡邊早已站了不少內侍,手裡拿著玉如意,面無表情的各就其位。
文武百官分別列好隊伍,不多時陳皇后從旁邊的側門一腳踏入了大殿,坐在了龍椅旁邊擺設著的椅子上。
龍椅上邊空蕩蕩的,雖然沒有一絲灰塵,可那裡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人坐在上邊了。許璟今年開春的時候還掙扎著出來了一回,後來都一直沒有出來過,從太醫院裡傳來的消息,皇上身子愈發的不好了,能不能撐過今年夏天還很難說。
豫王代為監國好幾個月里,倒也還算是應對自如,若不是楚王起兵,也該說得上是一帆風順。他查處了幾個貪墨大蠹,又整頓了吏治,還微服出行,親自體察百姓民情,解決了一些冤案,京城的百姓提起豫王,皆是個個稱讚不已,對於舉兵的楚王嗤之以鼻:「皇上信任豫王,封他為皇太弟,讓他代為監國,豫王做得很好,即便楚王年紀比豫王大,那又如何?自然還是該聽皇上的,讓豫王承繼才是。」
望著由豫王率領站在大殿里的文武百官,陳皇后長長的鳳目里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她抬了抬手,旁邊的內侍便捧了一張黃綾聖旨走了出來,群臣瞧著那內侍,心中明了,定然是昨日宮內之事,今日來昭告天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內侍的聲音又尖又細,可依舊讓眾人聽得很是清楚,鄭德妃、張淑妃、寧嬪等幾位娘娘與楚王勾結,暗地裡給予了各種支持,人證物證皆在,難逃其咎,廢為庶人,並徹查其親族。
文武百官聽著這話,個個面面相覷,陳皇后這一手可真是狠,楚王舉兵的時候她不動聲色,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等著楚王剛剛被擒,她便立刻在後宮裡開始大規模清算。鄭德妃出身滎陽鄭氏,張淑妃乃是張太傅的孫女,寧嬪是揚州寧氏的女兒,這三人揪了出來,身後的家族也會跟著遭殃,朝堂里很快便要空出一批位置來了。
內侍宣讀了聖旨,一批禁衛軍從外邊湧進了大殿,將跟鄭德妃張淑妃與寧嬪相關的官員帶了出去,頃刻間大殿上空了差不多二十個位置來,就如人的嘴裡空出了幾顆牙齒來一般,瞧著十分難看。
群臣們望了望周圍的空位,心中有幾分驚恐,剛剛還是一起來上朝,轉眼間這些人便變成了階下囚,不免有些物傷其類。這時就聽陳皇后開口了:「各位愛卿,楚王此次舉兵,皆是與這三人及其家族支持相關,皇上交代本宮要著力查處,但也不會牽連無辜之人,請大家放心,不必草木皆兵,以後繼續全心全意為大周效力。」
聽了這話,不少人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來,陳皇后這話說得很是清楚,也就是說點到為止,只拿了鄭氏、張氏與寧氏三家殺雞給猴看,其餘都可以放過。
「請皇後娘娘代為臣等向皇上轉達心意,臣等會盡心為朝堂效力。」群臣在豫王帶領下齊聲表了決心,陳皇后眼中露出一絲笑意,鳳目瞟過豫王,他站在那裡,氣度非凡面容清俊,彷彿依舊是多年前那個翩翩美少年。
這麼多年的籌謀,一步一步走過來,沒有行差踏錯半步,為了他們的兒子,她忍辱負重的在這深宮裡掙扎,掙扎了這麼久,總算到了要見到曙光的時候了。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是最後一手棋,她為他清除了朝堂里的隱患,剩下的便是他的事情,等著許璟一咽氣,他即位稱帝,他們的兒子為太子,她便該去自己該去的地方了。
「皇後娘娘,臣有事啟奏。」鴻臚寺卿手捧玉笏走了出來:「昨日接到西北送來的急報,西域塔塔爾部落歸順大周,那酋長一家現在已經由軍士護送進京城來面見聖上了。」
「四海來歸,此乃我大周國力強盛之兆。」群臣聽了都是歡喜,紛紛向陳皇后朝賀:「該要好好招待才是。」
「此事著鴻臚寺卿好好處置,異族歸順我大周,也屬不易,必得讓他們有賓至如歸之感。」陳皇後點了點頭:「還有其餘事情否?」
陸陸續續有幾人又奏請了些事情,群臣廷議,也沒得多久時間這朝會便散了。陳皇后扶了宮人的手從側門退了去,文武百官陸陸續續走出了太清殿。
「這事情可算是結尾了。」走到外邊瞧著一碧如洗的天空,不少人發出了感慨,開始還在提心弔膽,唯恐楚王敗北會追查到自己身上,沒想到陳皇后竟然輕輕抬手便放過了他們。是不是看著皇上病情嚴重,不想過多追究,引發大規模騷動?
「可不是,總算是放心了。」臉上露出的笑容也顯示了他們心中的歡喜:「咱們總算能睡個安穩覺了。」
「塔塔爾部落,那不是已經西遷了多年的?現在竟然又回來了,倒是一樁可喜可賀的事情,還是我大周威名遠播,這才讓四海臣服。」心情輕鬆,不再患得患失,話題便轉到了旁的事情上邊:「也不知道那酋長什麼時候能到京城。」
一路迤邐,楊之恆護送著那塔塔爾酋長到京城的時候已經是六月初,天氣漸漸的熱了起來,路上的行人身上穿的已經是單衫,路邊的荷塘里的荷花已經抽出粉色的荷花苞兒,在那一片碧浪里不住搖曳。
車隊到了京城外邊的驛站,驛站大門上皆裝了紅色的綢緞花球,張燈結綵就如過節一般,見著塔塔爾酋長一行人到了,那驛丞趕緊叫人去鴻臚寺報信:「快些去與大人說,那塔塔爾酋長已經到京城了。」
楊之恆瞧著驛丞一副緊張的神色,不由覺得好笑,不過就是他從外邊撿來的一群人,這京城裡也太把他們當一回事了,眼見著塔塔爾酋長的肚子挺出來許多,那幾個王子神情十分倨傲,塔麗娜公主眼睛里不屑的神色又深了幾分。
鴻臚寺卿帶人來驛站,還帶來了一輛帶著華蓋的步輦,四周沒有厚實的簾幕,只垂著數尺輕紗,從外邊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上邊坐著的人。
「酋長請。」鴻臚寺卿笑容可掬的將塔塔爾酋長一家人請上那步輦,幾個人坐在裡邊,摸著身下柔軟的氈毯,又好奇的看了看步輦四角垂下的金色鈴鐺和長長的流蘇,塔麗娜公主眼饞的瞧了瞧鴻臚寺卿帶來的一隊儀仗,只覺那些少年個個俊美,再瞥了瞥楊之恆,心中雖然依舊有些憤憤不平,可卻也沒有那麼大的火氣了。
「父親,果然天朝上國不是一般國家能比的。」塔麗娜公主笑微微的望了望京城繁華的街道,兩旁的人也正好奇的往步輦裡邊瞧著。
「那可不是?」塔塔爾酋長瞧著眼前繁榮的景象,不住感嘆:「瞧瞧他們穿的衣裳,都是絲綢的,頭上都帶著珍珠寶石,大周朝,委實太富庶了!」
塔麗娜公主蜜蠟色的臉上有著一片粉色,一雙杏核眼兒四處瞟著:「父親,這裡委實是個好地方,我想要嫁到大周來,父親覲見皇上的時候可以替我提提親事。」
塔塔爾民風開朗,女兒與父親討論自己的親事是尋常的事情,塔塔爾酋長聽著女兒這般說,點了點頭:「等會父親自然會替你說。」
步輦穿過繁榮的街頭一直到了國賓館,鴻臚寺卿先安排著塔塔爾酋長一家稍微休息,自己徑直去了皇宮稟報陳皇后。陳皇后正在清華宮裡照顧著許璟,聽說塔塔爾酋長已經到了京城,笑著叫人傳話出去:「明日朝會後安排在交趾宮接見。」
第二日朝會散了以後,鴻臚寺卿便引著塔塔爾酋長一家到了交趾宮外邊,司儀內侍站在宮門口大喊了一聲:「皇後娘娘宣塔塔爾酋長領家人覲見。」
話音剛落,鼓樂齊鳴,鞭炮聲陣陣,鴻臚寺卿領了塔塔爾酋長一家沿著漢白玉台階慢慢走了上去,穿過外邊宮牆,又走過中庭,這才來到了主殿。主殿中央坐著陳皇后,穿著廣袖翟衣,頭上帶著九尾鳳冠,鳳凰的尾翎上明珠熠熠,照得人的眼睛都有些睜不開。她精心裝扮過一番,鳳目深深,鼻樑高挺,粉面含威,讓人瞧著不自然便生出了幾分敬畏。
「臣等見過大周皇後娘娘!」塔塔爾酋長帶著家人跪拜,口中稱臣,這讓陳皇后心中有幾分高興:「平身,賜座。」
問過西域的風土人情,又說了幾句客套話兒,陳皇后望著塔塔爾酋長道:「酋長不遠萬里歸順大周,誠心可嘉,皇上已經封了你塔國公,襲爵三世,過會自有內侍去國賓館傳旨,賜下丹書鐵券。」
塔塔爾酋長聽了心中高興,站起來朝陳皇後行了一禮:「謝過大周皇上重賞。皇後娘娘,臣還有一事相求,那便是我的女兒塔麗娜,因仰慕大周的人文鼎盛,她想嫁到大周來,還請皇後娘娘替她擇一門親事。」
第二百三十章陳皇后金殿指婚
陳皇后望了望坐在一旁的塔麗娜公主,雖然用輕紗蒙了半張臉,可從那雙眼睛看得出來是個美人兒,尤其是她挺直了背坐在那裡,前邊那裡波濤起伏,足以讓不少男人的眼睛不住偷偷的往那邊溜。
「擇一門親事?為了表達對塔塔爾一族的重視,也該配個宗親才是。」陳皇後轉臉望了望惠儀姑姑:「惠儀,大周宗室里有哪些適婚的男子?讓宗人府將冊子拿過來瞧瞧。」
塔塔爾酋長聽說女兒竟然還能配個宗親,高興得都快要說不出話來,趕緊跪倒在地,按著昨日鴻臚寺卿教他的姿勢磕頭:「臣謝過皇後娘娘恩典!」
冊子取了過來,陳皇后逐一瀏覽了過去,當看到一個名字的時候,她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來,指了指那個名字道:「豫王殿下的大公子許兆安,年輕有為英俊多才,與塔麗娜公主乃是英雄美人,堪稱良配,著中常侍去擬旨過來,本宮替他兩人指婚。」
竟然還想與寧兒爭這世子之位,不如趁著許璟還沒有咽氣,自己手中還有些權力,先替他配個沒用助力的妻室,免得以後想著要爭那太子之位。陳皇后望了望塔麗娜公主,微微一笑:「塔麗娜公主,你且上前來讓本宮瞧瞧。」
聽著陳皇后讚許兆安少年英雄,塔麗娜公主心中激動不已,聽著陳皇后喊她到前邊去,趕緊大步走了出來,她走得很快,前邊那處隨著她的步伐也不住在抖動,讓大殿里的一干大臣都覺得有幾分難堪。豫王殿下的長公子竟然要娶這樣的異族女子,還不知道他那後院以後會不會出事。
許兆安正在豫王府別院里看書,宮裡來了人宣讀皇後娘娘的懿旨,要他速速去交趾宮,心中不住疑惑,不知皇後娘娘怎麼就突然想起他來了。豫王妃在旁邊催著許兆安過去:「定然是好事,今日不是接見歸順的異族部落?指不定是要你作為宗室代表去一同接見。」
聽了豫王妃的話,許兆安咧了咧嘴,看來皇後娘娘果然重視嫡長,沒有宣那許兆寧過去,只叫了他一個人。那許兆寧只是個庶子,可自己的父親卻一貫只寵著他,楚王反叛的時候,他拿了豫王妃的手諭去調兵,沒想到王府三千親衛卻只聽信於許兆寧:「二公子有王爺留下的兵符,王妃的手諭在親衛營這邊自然做不得數。」
當即許兆安氣得將豫王妃的手諭撕了個粉碎,怏怏回府,關在院子里三日沒有出來。楚王叛軍還沒有攻打到洛陽,許兆寧便在焦大和其餘指揮衛所的將軍們扶持下,率了一萬大軍趕至許昌抗敵,鏖戰了差不多一個月終於將叛軍擊退,在豫地百姓里口碑極好,都說二公子少年英雄,為了豫地百姓不顧自己安危,終於保了一地平安。
這些話傳到豫王府,豫王妃與許兆安都很不高興,可不高興歸不高興,他們也沒有半點辦法。豫王妃曾經幾次想趁著豫王不在府中的時候下手,可又顧忌著許兆寧身邊有一群忠心耿耿之人,不敢輕易動彈,猶豫之間,卻被豫王接了來京城,自然更不好下手了。、
「我那堂姐自然是要向著我的。」豫王妃心裡高興,堂姐乃是當朝皇后,最講究的是嫡長出身,崇尚的是血脈正統,那狐媚子生的兒子,怎麼能登堂入室!
許兆安高高興興的跟著內侍去了交趾宮,走到裡邊只見那宮殿十分氣派,陳皇後端坐在大殿中央,雍容華貴,就如天人一般。許兆安走上前行了跪拜大禮,陳皇后頜首道:「許大公子,本宮今日宣你進宮,乃是為了一件大事。」
許兆安不敢抬頭,心中激動得砰砰直跳,大事,莫非是皇後娘娘看不過眼,要替父王做決定,立他為世子?想到此處手有些發軟,幾乎要撐不住地面。
「許大公子已經到了適婚的年齡,可卻妻室空虛,本宮今日便來做個媒人,替你尋了門合適的親事。」陳皇后聲音十分柔和,裡邊透著些許溫潤:「塔國公的女兒正當妙齡,生得貌美如花,與你真是天生一對,本宮便將她指婚於你,讓欽天監推算個好日子,你們可擇吉日完婚。」
許兆安心中有些微微的失落,原來不是要立他為世子,可聽著陳皇后說是許了個國公的女兒給他,倒也算是樁門當戶對的親事,國公府出來的小姐總會是有些助力,可要比要滎陽鄭氏的小姐身份又高貴了幾分。只是這塔國公的名頭十分陌生,自己彷彿還從來沒有聽說過。
接了懿旨站起身來,陳皇后朝許兆安微微點頭:「給許大公子看座。」
宮人引了許兆安去了豫王那張桌子,許兆安在豫王身邊坐了下來,他很想問問塔國公的情況,可因著多年與豫王的不親近,不敢開口,只是默默的看著豫王的側臉,他忽然發現自己與豫王長得一點也不像,大部分是豫王妃的底子。
許兆寧長得很像父王,也是那種清瘦的身材,面如冠玉,或許這便是他得父王歡心的原因,許兆安覺得恍然大悟,今日自己才知道為何自己不受父王喜歡,還不是母親沒有給他一張像父王的臉。
正在胡思亂想,就聽到一陣悠揚的絲竹之聲,司樂坊開始演奏樂曲,一群舞姬從兩旁涌了上來,開始隨著音樂舞動,水袖紛飛身姿翩翩,配著那裊裊的音樂,簡直就如瑤池仙女一般。許兆安坐在那裡瞧著那細小的腰肢如楊柳隨風而舞,只覺享受,眼睛盯住那些舞姬看個不停,忽然間便忘記了關於那塔國公的事情。
一曲舞罷,旁邊桌子上站起來一個女子,款款走到大殿中央,朝陳皇後行了一禮:「皇後娘娘,我願意獻舞一曲。」
眾人定睛一看,卻是那位塔麗娜公主,她雙眼深深的凹陷進去,鼻樑高聳,一張臉就如刀子削出來一般,五官十分生動,身上也凹凸有致,一襲紗衣似乎包不住她曼妙的身姿,讓人瞧得有些血脈賁張。
許兆安吃了一驚,這女子又是何人,怎麼會在交趾宮裡自己要求獻舞?若只是舞姬,為何又會坐在賓客席里?許兆安仔細打量了塔麗娜公主一番,只覺她的身段極好,光只是瞧瞧便讓他有幾分心猿意馬。
「塔麗娜公主,你既然已經被指婚宗室,便不適合再在大庭廣眾下跳舞。」陳皇后心中很是歡喜,這樣的公主正是適合那許兆安,給他指了這門親事,一點錯都沒有。
許兆安聽著陳皇后稱呼那女子為「塔麗娜公主」,又說她已經被指婚給大周宗室,心中有幾分不妙的感覺,轉臉看了看豫王,鼓足勇氣問道:「父王,這女子是誰?」
豫王沉默了一會,才低聲說道:「這便是皇後娘娘指給你的妻室。」
這句話便如一個響雷一般,直將許兆安劈得回不過神來,他的手都不由自主的發起抖來,塔國公的女兒怎麼會是一個異族女子?莫非是養女不成?皇後娘娘怎麼能給他配一門這樣的親事呢?
「不是說將塔國公的女兒許配給我?」許兆安盯住了豫王的臉,父王這般不疼愛他?皇後娘娘給他指了一門這樣的親事,他也不吭一聲,就這樣讓皇後娘娘下了指婚的懿旨?
「塔塔爾人歸順大周,皇上龍心大悅,已經封了那酋長為塔國公,他的女兒自然便是塔國公的女兒。」豫王回答得十分平淡,他知道陳皇后是為了替許兆寧掃平路上的障礙,可他心底還是不希望一個外族女子做兒媳婦,只是今日他的一切都是由陳皇后替他苦心經營才得來的,他也只能默默接受下來,等著以後自己登基,寧兒為太子,安兒封王,再替安兒好好聘個側妃便是。
「什麼?」許兆安的肩膀垮了下來,這個異族女子便是他將來的正妻,皇後娘娘親自指婚給他的妻子!他雙手緊緊的抓著那坐墊,好不容易才將自己的身子穩定了下來,再看看大殿中央,那身材曼妙的塔麗娜公主已經被宮人扶著回了桌子後邊,一雙杏核眼兒正在往他這邊張望。
「你找我有什麼事情?」未央宮的前坪,陳皇后正坐在草地上,她明黃色的衣裳鋪展開來,就如一朵極大的花,炫目而耀眼的在綠色的草坪上綻放。
豫王站在陳皇后的前邊,低頭望著她,沒有開口,他本是為了許兆安的婚事過來,可是一見著她,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你是在想過來指責我不該給你的兒子指婚不成?」陳皇后沒有抬頭,嘴角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但是那笑容里卻透出了幾分凄婉:「許瑢,你知道嗎?為了你,為了寧兒,我苦心積慮的做了這麼多事情,不求你一句讚揚,只求你能默默支持著我。可是我卻沒想到,為了你兒子的親事,你竟然會來未央宮找我的麻煩。」
豫王嘆了一口氣:「你可以給他指個門第不高的,總比弄個異族女子要強。」
「異族女子又如何?她怎麼說也是個公主,配你那長子身份相當。若是我給他指了個門第低的,還不知道旁人會怎麼議論我呢。」陳皇后的聲音里有幾分疲憊,她低下頭去看了看自己衣裳上邊精美的繡花,忽然間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覺:「許瑢,這是我最後要做的幾件事情,一切都快要結束了,你便要如願以償,我也會去深山古寺里持齋念佛度過餘生,只希望你體諒我作為母親不得不自私,不要再來指責我。」
「阿纖!」豫王聽到陳皇后說要去深山古寺持齋念佛,心中一驚,彷彿有什麼東西從他心中抽離了一般,空蕩蕩的一塊:「不要,你不要再說這事,我不會讓你走的。」
「我這一生罪孽深重,便是餘生持齋念佛,佛祖也不見得會寬恕我。」陳皇后依舊沒有抬頭看豫王:「你走罷,我只希望我在京城裡的這些日子,你能像以前那樣,全心全意支持我相信我。」
豫王沉默的站在那裡,瞧著陳皇后露出的一段柔美的脖子,那線條優雅流暢,肌膚就如羊脂玉一般白皙柔潤,上邊有幾根黑色的髮絲從簪子下溜了出來,在她的耳邊不住的飄揚,就如風中的楊柳一般擾亂著離人的心事。
第二百三十一章宋側妃追問麟兒
鄭香盈與楊之恆來到豫王府別院的時候已經是到京城的第三日,這幾日他們住在客棧裡邊,兩人想著先去找了焦大,托他作為楊之恆的家人去向豫王府請期,看看將他們成親的日子定在那一日,可去了青衣衛那邊問了下,說焦統領已經被派去蘇州那邊,參與對楚王謀逆的調查了。
楊之恆望著鄭香盈搖了搖頭:「師父可真是忙,怎麼又忽然去蘇州了。」
鄭香盈站在那裡沒有吱聲,心裡卻在想著那日救她脫險的黑衣女俠,指不定焦大是想將她從楚王府里救出來,才會自己請命去蘇州查案。只是那黑衣女俠武功那般高,應該早就自己飛出楚王府去了,誰又能拿住她。
「那我只能自己去向豫王請期了。」楊之恆笑了笑,眼睛盯住鄭香盈不放:「若是豫王捨不得讓你早些出閣,你便要對他說,你半刻也等不及了,只想儘快成親。」
鄭香盈瞧著楊之恆笑得跟傻子一般,白了他一眼:「什麼叫半刻也等不及了,人家肯定會想到旁的事情上邊去了。」
兩人說說笑笑的來到豫王府別院,門房不認識他們兩人,只是伸手要物證:「你說你是香盈郡主,總要給我們一個物證瞧瞧,否則亂放了人進去,少不得王爺會責怪。」
鄭香盈見這兩個門房堅持得很,讓小翠塞了快銀子給他們:「你們便派人去向二公子通傳一句,讓他出來瞧瞧,看我是不是他的義妹。」
門房見鄭香盈說得理直氣壯,又得了銀子,也不堅持,轉身進去,打發了一個管事媽媽進去通傳,不多久許兆寧便走了出來,見著楊之恆與鄭香盈,十分歡喜,沖那門房呵斥了一句:「竟然將郡主和楊公子攔在門外!」
「他們也是盡心盡責罷了。」鄭香盈笑著讚揚了那兩個門房一聲:「二哥,咱們進去說話。」
許兆寧瞧了瞧鄭香盈,或許是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他只覺得鄭香盈生得愈發好看了,一張粉臉就如三月的春花般嬌艷。再望望她身邊站著的楊之恆,他心中又有了幾分傷感,楊之恆是好兄弟,鄭香盈是好妹妹,他這一輩子只能是遠遠的站在一旁,默默的關心著他們,只希望他們平安喜樂,那他也覺得開心。
「之恆,你這次又立功了。」許兆寧收拾好了情緒,朝楊之恆肩膀上敲了一拳頭:「竟然誤打誤撞的撿了一個部落回來。」
楊之恆哈哈一笑:「那個部落是少吃少喝,還經常被北狄人欺負,這才跑來咱們大周的,要不是人家過得好好的,怎麼會跑到大周來,你以為還真是仰慕大周國威不成?」
「可別說,他們回來得還真不錯,那個酋長被封了塔國公,他那個女兒,被皇後娘娘指婚給了我大哥!」許兆寧心中連呼慶幸,還好皇後娘娘並沒有將那個塔麗娜公主指婚給自己,否則這下愁眉苦臉的該是他了。
昨日許兆安歡歡喜喜進宮,結果苦著一張臉回來,聽說還砸了不少東西,跟豫王妃大吵了一場,派人去打聽才知道是被指婚了一個異族女子,許兆安心裡頭不舒服。
「皇後娘娘乃是王妃的堂姐,為何會如此安排,那塔麗娜公主名頭好聽,說起來是一族的公主,塔國公府的小姐,可真正較量起來,恐怕便是連一個正四品的知府之女都比不上。聽說那塔塔爾部落回來不過幾千人,一個知府還能管著上萬百姓吶。」豫王府上上下下,無不在猜測這其中的曲折:「莫非王爺中意二公子,所以特地向皇後娘娘請奏,不要讓大公子的正妻有很好的背景?」
想來想去也只有這樣一個理由了,豫王現在是皇太弟,只等皇上咽氣便能承繼大統,而太子必然只能大公子和二公子裡邊挑一個了。豫王一直疼愛二公子,定然會想要立他為太子,為了減輕障礙,所以特地給大公子找了個沒有什麼背景的正妻,這樣便能解釋得通了。
豫王妃得知了這件事情,幾乎沒有要昏過去,許兆安衝到主院與她說了幾句便嗆出了聲音,豫王妃既恨堂姐糊裡糊塗就給許兆安指了婚事,又恨自己沒有能力,若是儘早下手,拼著被豫王嫌棄一輩子,將許兆寧給謀害了,現在許兆安也能穩穩噹噹的坐上這世子之位了。
出了閣的玥湄郡主得了這個信,也趕著回來安慰豫王妃,可這都沒有用,豫王妃還是沒有辦法原諒自己。「你大哥現在這情形,都是我害的。」豫王妃一臉憔悴,拉著玥湄郡主的手只是流淚:「若是母親有手段,也不會這樣了。」
玥湄郡主望著躺在床上的豫王妃,眼淚珠子吧嗒吧嗒的流了下來,她出閣才一個月不到,便已經深深體會到了做女兒與做媳婦之間的差距,婆婆極其刁鑽,自己一個不小心便被她嫌棄,現在行事都小心了不少,根本不敢再如做女兒時那般囂張。
本來還想和母親訴苦,現在瞧著豫王妃這模樣,玥湄郡主訴苦的心思都沒有了,只能儘力安慰豫王妃:「皇後娘娘這般安排,定然有她的意思,大哥娶了那塔國公的女兒,也就表示著皇後娘娘對他的看重……」玥湄郡主絞盡腦汁想著話來讓豫王妃心裡舒坦些,可說出來的話就連她自己也不相信。
「王妃,香盈郡主與楊公子過來了。」外邊有管事婆子走了進來:「王妃是見還是不見?」
豫王妃嫌惡的皺了皺眉頭,擺了擺手:「不見,就說我身子不舒服,讓他們改日再來。」
楊之恆聽說豫王妃不見他們,臉上有了幾分焦急的神色:「那怎麼辦,還得等著王爺回來不成?」他無奈的望了一眼鄭香盈,自己愈是心急,彷彿便愈是不能辦成事情一般。豫王現在有監國重任,早出晚歸,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沒事,先去我園子裡頭等等。」許兆寧招呼了一句,然後吩咐下人留心著大門口,若是豫王回來了便趕緊來知會一聲。
等到晚上,下人氣喘吁吁的溜了過來:「王爺回府了,去了宋側妃的園子。」
「你怎麼今日忽然主動請我過來了?」豫王背著手走進宋側妃的屋子,瞧了瞧坐在窗戶邊上,一臉病容的宋側妃,這麼多年來,她總是這副不冷不熱的模樣,讓他瞧著只覺乏味。
「我只想問你一件事情。」宋側妃咬著牙齒道:「我的孩子究竟是不是還活著?」
豫王臉上沒有半死慌亂,看了看宋側妃,聲音冷淡:「你在胡說什麼?寧兒他不是好好的在這裡?你每隔一段時間便要瘋瘋癲癲,都治了這麼多年病,怎麼還沒有好?」
「許兆寧他不是我的兒子。」宋側妃很平靜的說:「我的貼身媽媽告訴我,我那兒子脖子後邊有一顆紅痣,許兆寧脖子上沒有。」
「你那貼身媽媽老糊塗了,說出來的話能作數?」豫王平靜的望著宋側妃:「你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寧兒就是我和你的兒子。」
「哼,你還想騙我到什麼時候?許兆寧不可能是我和你的兒子,否則你怎麼會對他那樣好,現在你又請皇後娘娘給許兆安指了一門這樣合適的親事,你難道不是準備讓那許兆寧做世子、做太子?若他是我的兒子,定然沒有這樣幸運的事情。」
「怎麼會沒有?」豫王笑著上前一步,伸出手來掐住宋側妃尖尖的下巴:「你是我最心愛的女人,我自然要將我們的兒子扶上他該呆的位置去。」
「最心愛的女人?」宋側妃掙扎著笑了笑:「就因著你在我這院子里過夜次數最多?」
「難道不是?」豫王將臉慢慢的俯了下來:「你不要不知足,我這般寵愛著你,一個月里有二十日歇在你的回心院,我允許你活了這麼長時間,你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宋側妃的臉越來越蒼白,她的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豫王那張依舊有幾分清秀痕迹的臉,眼中淚水不住的滾落了下來。她在家做女兒的時候,得了消息說要被抬進豫王府做側妃,她心中歡喜雀躍,豫王是幾位皇子裡邊最有文採的,而且長相最是瀟洒無儔,站在那裡仿若玉樹臨風,她做夢都沒想到自己能給他做側妃。
可進了府以後,箇中滋味只有她才知道。
豫王,其實根本就不喜歡她,她只是一件擺設,不,她只是豫王的一枚棋子,擺在回心院里,吸引著眾多敵視的目光。
許兆寧不是她的兒子,自從她接了他在手裡時便知道得很清楚。她的貼身媽媽當時看得很是清楚,那孩子后脖子上邊有一顆紅痣,可許兆寧卻沒有。
貼身媽媽驚慌的臉色她現在還記得很是清楚,托著光溜溜的許兆寧,貼身媽媽的聲音都有幾分顫抖:「側妃,這不是你的兒子,不是……」
「才生下來的嬰兒怎麼會有這麼大呢,」她也曾聽著奶娘似乎無意念叨了一聲:「頭髮都長得這麼深,怎麼瞧也該有一個多月了,或許該是小公子福澤深厚,在娘肚子裡邊長了不少。」
宋側妃如被雷擊,一把將許兆寧翻了過來,后脖子那裡的肌膚柔嫩,沒有見著什麼紅痣。「紅痣?真的有紅痣?」宋側妃逼視著貼身媽媽:「你沒有記錯?真有紅痣?」
貼身媽媽連連點頭:「側妃,這事關重大,我怎麼會騙你!剛剛生下來的時候,我聽著裡邊有哭聲便推門進去,想幫著那兩個穩婆換洗,沒想到她們卻不讓我接近,但我還是瞄見了脖子后的大紅痣,很是顯眼。」
「孩子,我的孩子……」宋側妃心頭大痛,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