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孫景仁
當初的事情他自是不會忘記的,果然是有人在從中做鬼。不過。「周賊之前的夫人不是叫柳江月嗎?」季天霂問道。
鬼老頭擺擺手,「那個叫周老傢伙氣死了。」又勸道:「先聽我說,什麼時候都要穩住自己的情緒。要是連自己的情緒都無法剋制,還談什麼其他的事情,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的人是沒法干成什麼大事的。」身邊沒個大人教管著就是不行!
「我不需要幹什麼大事,我只要……」季天舒辯解道。
鬼老頭又打斷,「我知道,都知道。我這不是都出山來教你們了嗎?」
「師傅,您什麼時候入的山?」季天霂不解。
「別打岔!好好聽著就行了。」這孩子就是欠教訓,被他這倆個保護的太好了。
季天霂蔫了,為什麼在他們面前他就像一個小孩子一樣被對待?他和大哥二哥不過就相差一會兒罷了,怎麼感覺像差十幾歲的一樣?
人和人又怎麼能夠是一樣的呢?年紀不等於經歷和閱歷啊。
季天舒沉默半響,終於開口道:「她待如何?」
鬼老頭抬頭看他一眼,似乎怕他不信一般,難得認真道:「她會幫助我們。」話似乎說來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但他還是選擇信任她。
「這話,您信了?」季天舒凝眉不敢置信的看向鬼老頭,似乎不敢相信鬼老頭這般就相信了以前的一個內鬼。
「不然呢?」鬼老頭反問一句,接著道:「是,她的話可信度不高,但是不失為一個突破口,至少相對於現在我們的一點頭緒都沒有。」接著拍拍他的肩頭,又瞥了疏馨一眼,頗有意味的道:「前路漫漫啊。」
季天舒瞄疏馨一眼,默不作聲。
疏馨則裝作不知。
季天霂一臉茫然,顯然是不明白鬼老頭那句意味深長的前路漫漫到底意指何處。唉,小老三啊,你就是當一個看客都不及格啊。
鬼老頭出去后就不知所蹤。有些事情,還是要他這個老頭子幫忙打點打點的啊!
跑掉的疏馨,暗自竊喜,無事一身輕啊。
在快走到村中一條小河時,疏馨看到那古柳下坐著一群閑男閑女,老老少少,在那嘰嘰喳喳的說笑著什麼。
而在人群外孤立著一個身著洗的發白的破衫的年輕男子。
男子被一體格彪壯的莊稼漢子攔著,身形相貌也被那壯漢遮了去,疏馨看不得全樣,不知道是那倆人在閑談,還是那壯漢一人在閑談。
不過看那架勢,前者的發生概率有點小啊。
那我這是繞道而行呢,還是直行呢?
要是直行,那是目不斜視呢,還是多嘴呢?
疏馨想了想,接著走起自己的路來。
待快走到人群旁時,聽到那壯漢問:「哎,孫書呆,你那庄都姓孫嗎?」
年輕男子不答。
旁邊有一老頭,白鬍子一大把,急答道:「都是姓孫的,要不咋叫孫家灣。」
壯漢擠眼皺眉,疑惑道:「都是姓孫的?沒有姓鄭的嗎?」
又一頑童匆忙道:「大叔不知道嗎?我知道啊!就是沒有啊,我姥爺就在那庄……」
那男子還是不語。
「真沒姓鄭的嗎?不是有一個叫鄭景仁的嗎?」壯漢不解。
一壯碩農婦人笑道:「都沒姓鄭的,哪有叫……」
壯漢見又有人捧場,越發賣弄得意起來,道:「哎呀,你庄連個正經人都沒有啊!」
說著仰天大笑,連帶著反應過來的一干眾人也鬨笑起來。
年輕男子依舊不語,只是那越來越緊握的手指關節越來越蒼白。
倏地一聲輕笑從壯漢身後傳來,又聽一輕快女聲問道:「這位大哥莫不是姓鄭,是正經人?」
壯漢及一群閑人都聞聲看去,那年輕男子也朝疏馨看去,眼睛微閉了閉又睜開來。依舊沉默。
「你是誰?哪輪到你張嘴?」壯漢不悅,粗聲責問。
疏馨莞爾一笑,不解,「怎麼了?我就是聽說咱們村有一個叫正經人的人特別厲害,還十分有善心,就想著找他幫個小忙。當然了,也不會讓人家白出力的。」
壯漢臉一紅,咳一聲,道:「去去去,咱庄哪有什麼正經人?!」
這話一出,那群觀眾的刀子目光就刷刷的直射向他。
壯漢倏地反映了過來,漲紅了一張臉,急急巴巴的擺手,「沒,沒,俺不是,不是……」
越急越說不出口的解釋,最後哎呦一聲,逃遁快走,躲起來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乾巴巴的客套一兩句就各奔各家。
見一干眾人都鳥散了,疏馨朝那男子笑了笑,點點頭,便走了。
走了沒兩步,身後一男聲響起,聲音清冽如初春冰雪消融后的泉流,「多謝姑娘解圍。」
疏馨回頭,剛張開嘴,想回句不礙事。就見那人剛好起身轉身,乾脆不拖泥帶水。
疏馨搖了搖頭,繼續自己腳下的路。
年輕男子家住孫家灣,自是姓孫,置於名嘛,確實是景仁。
孫景仁幼時雙親皆因病離世,留他和哥嫂過活。
哥嫂有兩女一二,皆是手中寶。這家裡的大小活自然都是他的了。
按照他嫂嫂的話說就是:「你爹你娘給你吃穿用住那是他兩口子上輩子欠你的,我可不欠你的,你不幹活,憑啥吃我的,住我的。」
這話著實太沒感情。
她是嫂嫂,沒什麼血緣關係這種傷人心的話倒也錐不透他的心。
「爹也是你爹,娘也是你娘,他們倆死的早沒把你養大,你也只能怪他們和你自己命不好,和我是半拉布條子關係都沒有。」
既然如此,他還能說什麼呢?還能說些什麼呢!
人性如此涼薄。他打小便知。
你問為何他能活至今日?是他哥嫂良心未泯?是財帛的面子。
孫家祖上也曾掙下了些積蓄,耐不住老天作弄人,天災已降人禍又至。
先是旱災又是戰亂,加上上位者的窮兵黷武,若不是那點積蓄,說不定全家人死哪條臭水溝里,哪棵歪脖樹下。
孫景仁對這些舊事雖記得的畫面不多,但也從心底發了宏願:獻一人薄力,奪天下太平。
知子莫若母。自己家的大兒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孫家雙親心裡自是門兒清。
老話說:從小看大,三歲看老。
孫老大七八歲時的一天,孫家和鄰居因為地界發生了爭執,孫家人被鄰居吊打也就罷了,連鄰家的一個小女娃娃都上來咬一口,真是被欺負的沒力還手。
而那孫老大從外邊玩累了回來,看到爹娘被人欺負,只遠遠看一眼就回灶屋吃飯去了。
事後,他爹發火,把他的碗一巴掌扇飛,指著鼻尖罵:「吃吃吃!吃你娘的屁吃!老子白養你個下賤貨!」
說著說著就要動起手來,被他娘給攔了下來。
「好了,好了。孩子還小呢。」
他娘不插這句嘴,他爹還不氣那麼狠,她一說這話,他這火氣是壓都壓不住,「小?!你它娘的還說他小?孫拐子家的小女娃才幾歲,你看給我咬的!他呢?他呢!他有臉吃!餓死也熊吧!」
「和我有什麼關係?又不是我讓你們和他們家打架的。」孫老大小聲嘀咕。
他爹沒聽太清,但知道沒什麼好話,「你說啥?你給我再說一遍!」
「算了算了……」他娘拉著他爹出去,「孩他爹,這孩子本性不壞,就是有些寡淡。」
「你呀!唉!有咱受的。」
孝也好,不孝也罷,自個生養的能怨的了旁人嗎?就是心疼那孩子啊,沒能投個好胎,出生到一處好人家。跟著他這個娘受苦了。
孫景仁的娘離世之前,反覆叮囑,萬不可將那些許藏財之處告訴他那哥哥嫂嫂。
「景兒,你要記得,吃飯碗底留塊肉。咳……不到萬不得已,做人做事,都,都留幾分。那些銀錢吶,你哥嫂要是給你一分善呢,你便還,還,他兩份錢,若你哥與你為惡,切要留他性命……」
「娘時日不多了,可憐我兒年幼,無人庇佑。為娘的對不起你啊!」
每天一睜眼,他娘最有精神的時候,便要把一晚上的所思所想告訴他,深怕她走了,他不知如何過活。
「娘這輩子有眼無珠,咳咳咳……沒嫁得良人,以致一沒教好大兒,二讓小兒無依。我兒以後一定要做一個好夫婿啊……」
他娘死後,他提心弔膽,不知如何自處。每天夜裡窩在柴垛里,白天就去行乞。
這家柴垛不讓蹲了,就上別家,那家門不讓敲了,就換一家。
渴了,老天賞,餓了,看人臉。一塊饃,要吃好幾天,一身衣,穿過三年的四季。
後來,他哥嫂把他領回家了。千方百計的磨他,要錢。
按說,這事他哥嫂應是不知道的,也不知道從哪得的消息,知道年幼的他手握財帛。
從那天起,他是一刻安生日子沒過過。還不如之前的狗窩要飯舒坦。
直到七歲的一天,他差點死了。他說:「你們想要,可以。不過,要看我有沒有命給。」
一句話,佑他活了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