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我幾乎沒有猶豫,直接選擇了放棄抵抗。
奎恩-施密特眯起渾濁的眼睛,懷疑地上下打量著我,似乎是不相信我會這麼輕易地屈服。在他的視線里,我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不聽使喚地凝固了,好像時間從來沒有過得這麼漫長,整個人就如同是被釘死在木板上的標本一樣,任由他濕膩的視線不停地在我身上滑過。
他用怨毒的眼神盯著我看了很久,然後突然爆發出一陣非常刺耳的笑聲。
高度緊張的我根本沒意料到這樣的結果,整個人都僵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反應。我絕對不可能相信奎恩-施密特會就此相信我,但毫無疑問的是,這並不會減少他報復的快感。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已經無法判斷究竟什麼樣的反應才是合理的,只覺得自己的臉上應該是擠出了一個似哭似笑的表情。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奎恩-施密特那種好像是從粗糙的喉嚨里硬擠出來的笑聲,結實地嚇了我一大跳。
「……很好,很好。」
就在我走神的間隙,奎恩-施密特放低了聲音,突然湊上來緊貼著我的耳邊這樣說。
他的手在我的肩膀上緩慢地撫摸著,冰冷的氣息一下子侵入我的後背,冷氣順著脊柱直接傳到全身各處,就好像驟然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推進了寒冷的海水裡,下一秒等待我的就是無盡的黑暗。
這並不是偽裝或是表演,即使我身邊常有吸血鬼出沒,我也敢發誓自己從來沒有體會過這麼陰冷的感覺。這樣突如其來的冷氣讓我下意識地抖了一下,大腦還沒有來得及做出判斷,眼睛就已經本能地緊閉上,腦袋死死地扭開,看都不敢看肩上的枯手。
奎恩-施密特的手頓了一下,然後我就聽見一陣更加猙獰的笑聲。在這樣的黑暗裡,他的聲音近得就像是直接在我腦子裡說的一樣:「哦甜心,你可真是一個有趣的女孩,我真高興是我選擇了你。」他乾枯的鼻尖不斷地摩擦我的脖子,發出好像是在享受一樣的呻吟聲。彷彿怕我不相信,他又特意強調了一句:「你不會再逃出我的手掌心了,蘭博。」
我本能地後退了兩步,定了定心神,把腦袋裡那種濕膩的感覺甩開,佯裝出鎮定的模樣回答他。
「……我不會逃的,如果你能保證不殺我的話。」
說實話,這種事情遠遠比我想象的艱難。
直面奎恩-施密特的衝擊讓我徹底懵了,我竭力穩住自己,不斷地命令自己不能露出一點破綻,努力讓這一切按照預想的計劃發展。但是顯然,我做的非常糟糕,直到現在一個又一個問題還是不斷地在我的腦袋裡爆炸,我這才意識到這根本不是我能掌控得了的局面。
我無法形容自己對於奎恩-施密特的感覺,說不清到底是恐懼還是仇恨。實話講,從見到他那張死人一樣的枯臉開始,我就不停地在拔腿逃命和直接殺了他這兩個念頭之間徘徊。
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我很清楚地意識到,這些想法深深地威脅著我的計劃。一旦它們佔據了上風,那麼結局一定比以往任何一次險境都要悲慘。這種結果我也不是沒有想過,最憤怒的時候腦袋裡確實覺得只要能弄死他,哪怕是魚死網破對我來講都無所謂。但是當我和卡萊爾聊過以後,或者說,聽到方才愛德華的那句話以後……
好了,現在不是想這件事情的時候。
我心裡不禁暗罵了自己一句,有點懊惱自己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胡思亂想。奎恩-施密特在我前面走得很慢,我也沒有落下太遠的距離,只是揉了揉酸痛的腳腕,就一腳深一腳淺地跟了上去。
為了逃開卡倫家人的搜索,我和奎恩-施密特都被籠罩在他那個特異的空間裡面。或許這就是他超能力的缺陷,奎恩-施密特終於開始像一個真正的老年人一樣步履蹣跚,那張布滿了老年斑的臉變得枯敗,我終於明白了愛德華原來那句話的意思。要知道,如果不是他的眼神怨毒得讓人發抖,我可能會覺得其實自己也能幹掉他。
但是,糟糕的消息是,我們似乎正在朝著森林的深處前進。
地上那些濕滑的苔蘚對他或許沒有什麼威脅,但是對我來說卻是毀滅性的災難。我第一次惱火起福克斯小鎮常年不變的天氣,它害得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踩穩腳下的每一塊樹根,防止有任何細小的傷口出現……那都可能會刺激奎恩-施密特直接結果了我的性命。
我沒法給愛德華他們留下任何的提示,儘管奎恩-施密特現在看上去老態龍鍾,但是每當他那雙眼睛盯著我的時候,我還是能夠脊背發涼地意識到,哪怕我有一丁點的異動,他都可以在任何人來幫忙之前咬斷我的喉嚨。
……這樣見鬼的念頭一出現,我幾乎無法抑制地雙腿發軟。
在我最初來到福克斯鎮的時候,曾經在愛德華的陪同下到過這片森林。那其實完全只是在外圍走了一部分,不過即使是這樣也足以讓我了解這片森林的廣袤。之後也拜訪過卡倫家,但那都是坐在車上去的,當時都是在做別的事情,根本沒有仔細觀察過這片森林。
然而真正到達深處之後,這種感覺一點也不舒服。四周的濕氣變得越來越重,我整個人都被籠罩在一種說不上來的滑膩的感覺里。腳下踩的都是鬆軟的泥土和碩大的樹根,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滿了苔蘚,甚至一腳踩下去還會從泥裡面湧出一大群細小的、叫不上名字的昆蟲。而那些巨大的樹冠更是遮蔽了福克斯少得可憐的陽光,我只覺得自己好像身處在一片陰暗的空間里,神經不由自主地緊繃到了極限。
奎恩-施密特一路上並沒有動靜,現在的情況下他大概也沒有體力說話。當然,我也沒打算和他交流,只是當人身處在這樣陰暗而且寂靜的森林裡的時候,一想到卡倫家或許就在這其中的某處,而我卻不得不跟著這個該死的老傢伙,腦袋裡那些解決不完的問題一口氣全都冒了上來,各種各樣的矛盾炸得我的腦袋非常痛苦。
我知道自己不能深陷進這樣的情緒裡面,只能竭力讓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如何騙過奎恩-施密特這件事情上。但是假如卡萊爾不能按照預想幫助我……哦夠了,別再糾纏這些能折磨死人的悲觀念頭!
我深吸了一口氣,依靠濕冷的空氣讓自己冷靜了一點。
我必須表現出適當的憤怒和仇恨,這樣奎恩-施密特才能認定我是毫無準備地被他抓住的。然後我得讓他相信,我是真的放棄了抵抗。但更加困難的是,我該怎麼在他轉化我之前,說服他毫無戒心地讓我回家一次……
……上帝,光是這樣的計劃就足夠讓我崩潰了。
我不知道我們究竟要去哪裡,也不清楚我們這樣還要走多久。我心裡甚至隱隱有些擔心,萬一我們已經走出了卡倫家能夠搜索的範圍,那麼再折返回去的可能性小到我不敢去想。不過,現在再去思考這些事情也沒有什麼意義,因為就連理智上我都意識到不應該再繼續走下去,不為了別的,這樣壓抑的環境已經到達了我心理承受能力的極限,就連我自己都沒有把握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這和我以往的經歷大不相同,假如說過去那種突如其來的刺激我還有爆發的可能的話,那麼現在的遭遇更像是在被死亡一點一點的吞噬,就好像是被溫水燉煮的青蛙,連反抗都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在這樣的環境下我以一種難以克制的、近乎絕望的心情走著,耳邊只能聽見粘稠的腳步聲和鼓噪的心跳聲,奎恩-施密特偶爾轉回頭,那種像是蛇一樣冰涼的視線緊盯著我不放,在這樣昏暗的光線下,我卻覺得他那雙渾濁的瞳仁無以倫比的清晰。
這樣沒法形容的煎熬不知道究竟過去了多久,就在我以為這條路永遠不可能有盡頭的時候,耳朵里突然傳來了一種輕微的聲音。
在這片森林裡長時間的行走已經讓我的大腦變得異常遲鈍,足足過了有一分鐘的時間,我才敢確定這並非是幻覺。奎恩-施密特顯然也聽到了這種聲音,而且比我更清楚這意味著什麼,他那種凌厲的眼神警告一般地瞥了我一眼,接著突然加快了步伐,朝著聲音的源頭快步走去。
我看著他的動作,衝進腦子裡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好險!路程已經漫長到了這種地步,連我都開始吃不消,而他那具甚至可以稱為是死人的身體卻還能爆發出這樣的力量,真不知道究竟是該佩服還是憎恨這個老傢伙。假如我之前真的做出求救一類愚蠢的舉動,那麼他絕對能夠輕而易舉地殺掉我。
我的冷汗一瞬間就流了下來,猛力敲打了兩下腦袋,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追上他的速度。
果然,我剛才聽到的就是水流的聲音。以非常吃力的速度又走了一會兒,我就覺得眼前稍微一亮,一條不寬的小河出現在這片樹林之中。
這麼說或許不太妥當,因為整片森林似乎完全被這條河斷開了。兩岸的土壤或許是被水流沖刷了不少,整條河流比森林要低一兩米的高度,我走到這裡幾乎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也沒在乎黏糊糊的泥土,根本就是一下子趴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肺里火辣辣的疼。
「你知道前面是哪裡嗎?甜心。」和我的狼狽不堪相比,奎恩-施密特看起來反而非常愉悅,他那隻枯手抬起來指著對岸的森林,我只覺得眼前突然放大了一張醜陋的大臉,咧開嘴角對我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異常詭譎的冷笑。
我咳嗽了兩聲,連頭上的汗都沒力氣擦,只能疲憊地搖了搖頭。
「只要過了這條河,前面就是狼人的領地了。而卡倫家的那些傢伙……」陰冷的聲音就貼著我的耳根響起來,而奎恩-施密特好像一定要欣賞我驚恐絕望的表情一樣,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在我的身上,得意而怨毒地說:「他們絕對不可能再找到你了。」
「……」聽到他的話,我的心下意識就是一擰,呼吸幾乎都停止了。當大腦理解了這句話意味著什麼的時候,我的腦袋「嗡」地一下就炸開了。
這怎麼可能?!
我差點從地上蹦起來,心裡突然就沒了主意。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卡萊爾明明說過的,奎恩的能力不能掩蓋他的氣味,狼人立刻就會察覺到他的存在的。這、這不可能啊……他怎麼會寧願面對無法欺騙的狼人,也不願意在卡倫家族的地盤上面久留呢?!
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我竭力命令自己鎮定,強迫自己相信事情會有轉機。然而現在這種程度的心理暗示已經完全不能平復我心裡的驚濤駭浪,這點念頭閃現還沒有一秒,馬上就被讓人崩潰的絕望吞沒得一乾二淨。
這下…這下可全完了……
我隱約感覺自己應該是癱坐在了地上,還沒來得及意識到其他的事情,只覺得一種異樣的感覺飛快地穿過身體,又是一陣極其寒冷的氣息纏了上來。接著就是一股猛烈的風聲,吹得我狂亂的意識稍微清醒了一點,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居然已經落在了河流的另一岸。
這個時候,我已經顧不得思考為什麼奎恩-施密特收回了他的能力,幾乎是拚命地從他冰冷的手臂中掙扎出來,雙腳發軟地摔倒在地上。
什麼計劃什麼理智統統都見鬼去了……我連報仇這回事都想不起來,腦子裡只剩下對眼前這個人本能的恐懼感。或許這件事情根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錯誤,我後悔了,我不想再勇敢下去了……為什麼我要對自己有這種不切實際的期待,這、這簡直是蠢透了!
我想控制自己的身體拔腿就跑,然而除了眼淚之外,整個身體完全是毫無反應。一種巨大的恐慌感不由分說地強佔了我的意識,我隱隱感覺到,或許這一次我不會再有以前那麼幸運了……
在這種渾渾噩噩的預感里,我只覺得一切離我都特別遙遠,自己好像是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水,全身上下都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無力感。奎恩-施密特的臉在我眼前搖晃了幾下,似乎張開嘴說了些什麼,我完全聽不到他的聲音,或者是聽到了而大腦卻拒絕理解。
最後,他可能終於放棄了與我交流,渾黃的眼睛惡狠狠地警告一般瞪了我一眼,任憑我坐在地上,身影一閃,然後就不見了蹤影。
……能、能跑了嗎?
我迷迷糊糊地這樣想著,然而雙腿卻無法站起來,似乎身體已經認定再多的掙扎也不會有什麼改變,直接跳過了眩暈的大腦選擇了放棄。
恍惚之間,我也不知道自己維持著這種半昏迷的狀態究竟有多久,直到眼前再次模糊地出現了兩張蒼白的人臉……
這、這是,愛麗絲和……貝拉?!
作者有話要說:我是魂淡,我愛你們~請不要打我……【扭頭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