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老太太

艾米不過是離開了一小會兒，怎麼氣氛就變了。左右轉動頭部，看看艾蓮又看看周逸澤，空氣中流動著尷尬的味道。

「今天謝謝你，我帶艾米先回去了。」艾蓮搶先開了口。

「我買好車票給你送過去，到時候還是一塊走。」周逸澤看向艾米，眼睛看過來了，眼神卻不在她的身上。

艾米不知道怎麼安慰周·失戀·逸澤，只能順從的點頭，「那就拜託你了，我先拿錢給你。」

「不用不用。」周逸澤像是被燙了一下，不停的搖頭擺手，「那就這麼說定了。」

說著跑了出去，腳步還踉蹌了一下，看上去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姐，你把他怎麼著了。」只有可能是艾蓮辣手催花，不然周逸澤不會是這個表情。

「他這樣的，什麼人找不著，何必拖累他。」艾蓮挽過妹妹的手臂，「回去吧。」

「姐。」艾米語帶哀求，「你都沒有試過，怎麼知道不行。」

「艾米，這個世界上，不是只要喜歡就可以。」艾蓮有些惱了，轉過身按住妹妹的肩膀，「你看看家裡那些親戚，恨不得吃了我們，爸什麼都不能說，說了就是忘恩負義。媽什麼都不敢說，說了是不孝。你以為媽真的那麼狠心嗎？她也是沒有辦法。」

「自己沒本事，就要賣女兒。」艾米氣極，這些她都懂，艾父能到工廠上班，是因為他是高中生，正而八經通過了招工考試。而他能讀書，是家中幾個兄弟拚命掙工分換來的。

當初他們家沒有兒子，每生下一個女兒，老太太就要鬧一次。逼得艾父鬆口，以後把工作讓給侄兒，讓侄兒當城裡人。

艾母不服氣，受夠了老太太和妯娌的羞辱，拼死拼活生下艾前進，才算揚眉吐氣。她自然是不認之前那筆帳，但鄉下老太太又揪著他們答應過的事不放。年年都要來鬧一場，艾家幾乎成了廠子里的笑柄。

打不得罵不得，艾母只能寄希望於幾個女兒，都能嫁到好人家，這樣就有人替艾前進撐腰，以後不會受欺負。

站在艾母的角度，女兒是她生的，她認為自己有權做這個決定，更何況這也是為了女兒著想，沒什麼不對的地方。

可是站在女兒角度，誰願意被人安排自己的人生。他們是人，不是物品，不應該被拿去交換，更不應該用來滿足艾母自己的私慾。

「艾米。」艾蓮生氣道：「我知道你心裡有氣，氣家裡把你送去鄉下。可你要明白，你也是姓艾的，你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兩個人誰都不認為自己有錯，又同時認為對方的思想不對。

艾米悲哀的發現，時代的不同，原來最大的分歧並不在於物質豐盛與否，而在與觀念的不同。

在艾米看來，父母把他們的意志強加在子女身上，根本就是犯罪。而在艾蓮看來，她是這個家中的一份子，必須得為家庭貢獻自己的力量。

兩個人瞪著眼睛看著對方，忽然聽到熟悉的笑聲，姐妹倆同時扭過頭。

「麗麗。」艾蓮率先叫道。

艾麗腳步一頓，從一堆人里扒出條縫，暗叫一聲倒霉，抬腿走了過去。

姐妹仨在江邊相遇，艾蓮蹙了一下眉頭，「這條紅紗巾是什麼時候買的？」

艾家只有三個人上班掙錢，艾麗說是在上學，事實上高中處於瀕臨停課的狀態，有一搭沒一搭的，無所謂上不上學，她純粹就是每天出去瘋玩。

沒掙錢，艾家的收入有限，艾母的性子更不可能給艾麗買這麼貴的東西。艾蓮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眼看就要發作。

另一邊站著的一群人一直注意著這邊，有個小夥子樂顛顛跑過來，一手搭到艾麗的肩膀上，笑嘻嘻道：「我送的，大姐要是喜歡，改明兒我也送你一條。」

「喲，這是小妹吧，放心，都有都有。」看到艾米，小伙舔了舔嘴唇，一雙桃花眼還眨了眨，一股陳了三年的油嘎啦味撲面而來。

「不用你送。」艾蓮和艾米幾乎是同時出聲。

艾麗臉上掛不住了，「知道多貴嗎？還以為人家真送，我去玩了，晚上不回去吃飯，你們回去跟媽說一聲。」

艾蓮一把抓住她的袖子，「要麼現在跟我回去，要麼我回去告訴媽，讓媽來問你。」

這個小伙，根本不是陸明，這群人里也沒有陸明的身影。如果陸明真是她男朋友，她怎麼解釋跟別人這麼親密，搭肩膀送紗巾，放在這個年代，就是談戀愛的標配。你敢說是普通朋友，誰聽了都得啐你一臉口水。

小伙臉上掛上不住了，「你管得著嘛你。」

艾麗的朋友們眼見這邊聲音越來越大，也跟著圍了過來。艾蓮越發覺得，妹妹的朋友，一個個流里流氣，看上去不像好人。

一把將艾麗扯到自己身後，「跟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