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非正常死亡

第一章非正常死亡

「普通人恐怕終其一生都碰不上一次非正常死亡。」

這是唐淵從噩夢中驚醒后聽到的第一句話。

夢中那間找不到出口的紅房子已經將唐淵困了九年。白色的牆壁被血噴濺成血紅,他躲在廚房洗菜盆的下面。水龍頭沒有擰緊,一片死寂中,腳步聲踩著滴答、滴答的水聲而來。

唐淵看著那雙黑色的皮鞋在自己面前停下,然後蹲了下來。

廚房朝向北,一堵圍牆外是小鎮的火車站。月台上橘黃色的光投射進來,唐淵看到了那男人的臉——長而尖的下顎、寬鼻、癟唇。血從他帶著的墨鏡上滑落,滴在他帶著的黑色皮革手套上。微弱的光線中,唐淵看到了倒映在鏡片上的自己。

十二歲的羸弱少年,雙手死死地捂著嘴巴,眼淚和鼻涕混合成噁心的黏糊狀液體,雙目驚恐地與那兩片反光的黑色對視。

在男人朝著他伸出手的瞬間,少年用儘力氣,死死地抓住了他握著利刃的那隻手的上臂企圖阻止男人的行為。埋葬已久的記憶像是觸碰到了某種開關般,他又一次感覺到了男人黑色風衣下緊繃著的肌肉。

滿目恐懼,瑟瑟發抖的少年,清楚地聽到牙齒在口腔中「噠噠」碰撞的聲音。

「求求你,別殺我……」

「求求你!」

充斥著恐懼轟鳴而起的樂章中,他聽到自己絕望的哀嚎。

隨即,唐淵睜開了眼睛。

「老六,醒了?」

宿舍排行老四的,張岩的臉橫在唐淵的面前:「你這一覺睡得可夠沉的,外面這麼亂都沒吵醒你。」

唐淵起身,發現整個宿舍里只有他與張岩兩個人。宿舍的門窗都半開著,刺耳的警車聲音由遠及近,走廊里一陣又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交雜著帶有興奮的議論聲:

「死人了?真的假的?哪個寢室的啊?」

「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張岩面朝著走廊的方向站了一會兒,搖了搖頭:「真搞不懂連這種熱鬧都要湊的人是什麼心態。」

「是你說的?」唐淵摸出放在枕頭下面的眼鏡,一邊戴上一邊問道。

「什麼我說的?」

「普通人恐怕終其一生都碰不上一次非正常死亡,這句話。」

張岩愣了一下,隨即搖頭解釋:「是老三走之前說的。」

「外面怎麼了?」

「隔壁303寢出事了,死了個人。咱們寢那幾個聽到信兒就跑出去了。」

「死了個人?」套上半袖的唐淵動作一頓:「誰?」

「不知道。」張岩撓了撓頭:「你也知道我最害怕這些東西,我哪敢打聽啊?再說我三點還有一個面試呢,沒時間湊這個熱鬧。」

張岩見唐淵眉頭緊皺,若有所思的樣子,以為是在回憶面試這件事,喜滋滋地補充了一句:「就是我前幾天跟你說過的那個報社,都市奇談,想起來沒?」

「沒有。不過還是祝你面試一切順利。」唐淵說完這一句,便戴上鴨舌帽從張岩身邊走過,朝著303寢室走去。

303寢室外圍滿了人。唐淵廢了些力氣擠了進去。

死在男生宿舍的人,是個女生。

她穿著白色的半袖,配著一條黑色的休閑短褲。馬尾辮,頭髮梳的一絲不苟。用一根網線弔死在了上鋪的把手上。

「我靠,這女的明顯比上鋪的把手高,這到底是怎麼弔死的啊?」

唐淵聽到背後詫異的聲音。

他沉默著站在圍觀群眾的最前面,打量著死去的女孩,發現了蹊蹺之處。

弔死的人通常都不會死的太安詳。因為窒息,死者在死前往往會劇烈地掙扎,導致面目猙獰,同時,會因肌肉力量的喪失導致非主觀意願地排出大量的污穢物。這個過程會在兩三分鐘會趨於平靜,但誇張的面部動作卻不會消退,雙手一般會呈現緊握、或大張兩種姿勢。

可眼前這具屍體,太乾淨了。

唐淵目光下移,馬上就發現了更加奇怪的地方——她的大拇指和食指死死地捏著一張巴掌大的紙。紙張的背面,隱約透出了些許黑色。

那是什麼?

唐淵朝著屍體走過去時,引起了背後的一片驚呼。他小心翼翼地蹲下,還未等看清楚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一聲呵斥壓過現場的噪雜,清晰無比地傳入到唐淵的耳朵里。

「誒!那同學你幹什麼呢?」

唐淵回神,起身的動作太猛,他眼前一片黑色,身體也搖搖欲墜。身著黑色夾克的男人手指著他走過來。唐淵閉上眼睛,想要趕走這該死的眩暈感。

「這是案發現場你知不知道?破壞了現場你承擔得了責任嗎?趕緊給我出去!」

「說你呢!」肩膀被男人推了一下,唐淵的腳步有些趔趄。他扶了扶鼻樑上的眼睛,這才看清楚站在眼前的是一個鬍子拉碴的中年男人,頭髮略長,兩眉之間有深深的豎紋。以他為中心,屋子裡瞬間湧入了穿著白色褂子檢查的、拿著相機拍照的不同的人。

唐淵反應過來,這是辦案人員。

「對不起。」唐淵面色發燙,有些尷尬。低聲一句后,他朝著門外走,正碰上門口走進來的看上去五十多歲,兩鬢略有些花白的男人。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男人驚訝道:「唐淵?」

唐淵盯著他的臉遲疑了兩三秒,忽然雙眸一緊,難以置通道:「陳警官?」

「沒想到真是你,我還以為我看錯了!」陳警官上下打量著唐淵:「你是這個學校的學生?」

「我也沒有想到……還有機會見到你。」唐淵難掩雙眸中的詫異,有些慌張地回答道。

「你在這等我幾分鐘,等我處理完了現場的事情,找個地方。」陳警官邊說邊拍了拍唐淵的肩膀:「咱們倆好好聊聊。」

唐淵點頭,看著陳警官朝著寢室內的女屍走去。

半小時后,校外的冷飲店裡。

店內冷氣開的很足。兩人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唐淵有些局促,雙手緊握著檸檬百香果的杯子,沉默不語。

「距離那個案子,已經過去九年了吧?」陳警官嘬了一口檸檬水,眉頭立馬皺起:「這玩意兒怎麼這麼酸。」

「嗯。」唐淵抬起頭,對陳警官的眼睛對視:「案子,破了嗎?」

「沒破。沒可能破。」陳警官一邊搖頭,一邊用吸管攪和著果汁,杯里的百香果顆粒浮浮沉沉:「現場處理的太完美了,除了兇手用血畫在天花板上的圖陣以外,沒有一點線索。估計這案子要成為懸案了。倒是你,這些年過得怎麼樣?還不錯吧?」

「一切都好。」唐淵道。

「你小子還真是福大命大。我記得那年……」

陳警官剛開了個頭,便恍然回神,對著唐淵一臉歉意地笑:「對不起,我不應該在你面前提這個。」

唐淵扯著嘴角:「出院以後,我聽到過關於那件事的很多版本,可能是手術後遺症的原因,我記得不太清楚了。所以陳警官,我很想親耳聽你說那天都發生了什麼。」唐淵深吸了一口氣:「就算是難以接受,我也不想逃避那段記憶。」

唐淵的平靜顯然在陳警官的意料之外。短暫的猶豫后,他才說道:「兇手殺了你姑姑家一家三口之後,在廚房的洗菜盆下找到了藏起來的你。硬生生地把卡在裡面的你給拽到了客廳,然後把你給……」

陳警官說道這裡,忽然停頓,嘆了一口氣。

「割喉。」唐淵接上陳警官的話:「我被割喉了。」

「是。」陳警官眉頭緊皺,雙目中充滿了不忍神色,彷彿又回到了九年前的那個深夜:「我至今還記得我進那間屋子的感覺。撲面而來的血腥味,滿屋子都是血,你姑媽家的三口人被分屍,手腳被硬生生地掰成了一個直角,把你圍在了裡面。你仰著頭,正對著天花板上的那個圖陣。脖子的傷口不斷往外涌著血。太慘了。這麼多年來我去過那麼多殺人現場,那是我見過最慘的一起滅門案。」

陳警官閉上眼睛緩了緩:「說實話,我真沒想到那種情況下你還能活著。畢竟我……親眼看見你的生命體征消失了。但就在醫生宣布你已經死亡,馬上要把你推去太平間的那一刻,你竟然睜開了眼睛,心臟也恢復了跳動。怎麼說……這件事太不可思議了。」

「醫院的事情……我毫無印象了。」唐淵道:「恢復意識的時候,距離案件也已經過去了四天。能想起來的最後看到的畫面,就是天花板上的那副圖陣。對了,陳警官。」

唐淵身體不由自主地朝著陳警官的方向傾斜,語氣急切道:「那個死在303女生手裡捏著的紙,那上面畫的是什麼東西,你看到了嗎?」

「你是說這個?」陳警官將一個裝在塑封袋裡的紙片推到唐淵面前。

弧形的線條里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某種象形文字。紙張邊緣不齊,可以確定這只是被撕下來的一部分。但這一部分已經足夠讓唐淵辨認出——這是九年前春水街居民樓滅門案,兇手用被害人的血在天花板畫就的圖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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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生密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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