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自裁

36.自裁

這日徽予處理政事罷,偷閑來與韞姜博弈。

韞姜一手棋藝全系徽予所授,卻不曾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幾遭下來已然處了下風。

韞姜指肚摩挲著琉璃棋子,遲遲下不定決心。

徽予只看她貝齒輕咬朱唇,煙眉微鎖,煞是可愛嬌俏。

韞姜見徽予竟神色泰然,甚至還噙著一抹狡黠的笑,登時就嗔怒起來:「好啊!你還笑!」

徽予嗤的一笑:「朕瞧著你的樣子,實在是可愛。若舉棋不定,朕給你指一條明路如何?」

韞姜賭氣道:「不要不要!」說著就落了子。落下的瞬間韞姜就悔了,忙不就欲收回來。徽予見狀即就去按住韞姜的纖纖素手,挑眉狡黠笑道:「怎麼?還想悔棋?」

韞姜撒嬌道:「臣妾是看走眼了,予郎大人有大量,就讓臣妾悔一步罷。」

徽予掌不住發笑:「罷了罷了,就讓你任性一遭。下回可不許這樣!」韞姜這才滿意地莞爾一笑,又細細看了看棋局,方落了子。

可惜回天無力,不出幾遭便就大局已定。

韞姜又氣又惱,懊喪地丟開棋子道:「下回不與你下棋了。」

徽予拉過她小巧的手,安撫似的柔聲笑道:「好歹你的棋藝還是朕教的,叫你贏了,朕的臉還往那裡擱?好了好了,朕下回讓著你就是了。」

韞姜嫣然一笑:「說好的,下局要讓臣妾贏。」二人笑語晏晏說著話,好不融洽宜人。

徽予曾愛她年少的明艷活潑,如今更愛她的懂事體貼。他的心思,不消說,她就會懂得。徽予靜靜地看著低頭給再陽綉著衣裳的韞姜,只覺歲月靜好,讓他忘了朝堂之上的紛擾疲累。這一份平靜的,最尋常不過的情,只有她能給。這許就是九載年歲里,他們的情誼從未消減的原因。

驀地珠帘子丁零丁零一響,徽予放下手中的書卷抬頭望去,見是愈寧進來了。韞姜也奇,若是徽予在,奴婢宮人沒有吩咐是不會進來的。韞姜騰升起一股子不祥的預感,只覺定是有事發生了。

見愈寧穩妥行了禮,對著徽予韞姜道:「稟皇上、德妃娘娘,柳小媛自裁未遂,業已制住,如今皇後娘娘、貴妃娘娘業已去看望。即目皇後娘娘差人來請皇上、德妃娘娘前去。」

韞姜心下雖說無多少憐憫,卻也稍稍可憐柳氏,再去看徽予,他卻只有滿面的冷漠。韞姜心一緊,知道宮妃自裁是頂不吉利的事,是要獲罪的。可到底柳氏也是侍奉過徽予的,不曾想徽予絲毫不露憂色,只覺那是毫不相干的人的事。

韞姜心裡寒津津的,第一次,她真切地感知到了徽予身為帝王的薄情冷漠。這多年,自己只浸潤在他的溫柔鄉中,似乎忽視了他還有極為無情薄涼的一面。

自己會不會也有一天,一如柳氏一般,縱是生死大事,也就只得到他冷漠嫌惡的一個眼神?

如此胡亂想著,心神頗有些恍惚,可韞姜還是強隱著內心的悸動,好整以暇地隨著徽予去了柳小媛處。

還未到裡頭,就遙遙聽到了女子嗚咽的低聲悲泣,和在秋風裡,竟有些駭人。

徽予察覺到了韞姜神色有些凝固,便伸手握了握韞姜的手,輕聲道:「別怕,到底也沒事。」說著就攜了她一齊進去。

屋子裡暗暗的,瀰漫著壓抑的靡靡之氣。空氣中彷彿飄忽著濃重的絕望,壓得韞姜有些透不過氣來。低低看一眼擺放的案幾,竟有些積了灰。

屋子裡的窗戶緊緊閉著,秋陽的光只零零碎碎滲進來些許,哪裡還是這殿名「廣陽堂」這樣好的意頭?

幽咽的女子的哭泣,更像是哽咽凝塞的陰風,颳起寥寥的殘葉發出的哀嘆。徽予沒有一絲憐憫,卻也看不出多少怒氣,只是極冰冷地擲下一句:「你還有臉面哭?宮妃自裁是大罪你不知?你死不足惜,連累了你柳家給你陪葬。」

柳小媛聽到連累幾個字,霎時渾身一怵。

她只一心尋死,卻忘了宮妃自裁會連累娘家。她顫抖著想起家裡孤苦的娘親,想到她在入宮前娘的依依不捨,只覺自己實在是無用,實在是作孽。

忙不就噗通響跪下,膝行至徽予跟前,乞求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妾是一時鬼迷心竅了!皇上…臣妾萬死都無所謂!求您不要遷怒臣妾的家人…臣妾…臣妾求您了!」說著就磕了幾個響頭。

韞姜在一旁道:「有什麼傷心事,定要尋死覓活的?」

柳小媛已不敢再涕泗橫流,極力壓抑著凄苦:「臣妾沒了孩子心情鬱結…皇上又不來看望…因而…」

皇后在一旁道:「皇上有朝政要忙,哪裡能面面俱到呢?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不體恤著皇上,還沒白的給皇上心裡添堵。」

貴妃冷漠地撫著鬢邊的琺琅秋海棠押發:「你怎樣都是你的事,卻也不要沒白的給宮裡添晦氣。」

韞姜拉拉徽予的玄色衣袖:「柳小媛也是一時想不開,皇上饒了她這一遭吧。到底也有伺候過皇上的情分在。」

徽予低頭看看韞姜,又瞥了眼柳小媛,只好道:「那就罰半年俸例,去梵音樓好好思過吧。」說著也不多看一眼,即就甩袖而去。

雖說是讓柳小媛去梵音樓思過,卻無一個準確日期,興許幾天,興許幾個月,抑或就是一輩子之久。若柳小媛無力自救抑或無人相助,那麼這無異於將她打入了冷宮。

皇后、貴妃無心柳小媛這樣無用軟弱的人,於是一起跟著徽予走了。韞姜稍稍駐足,遞了柳小媛一個深沉而又意味深長的眼神。柳小媛目光顫動,許久,韞姜見她深深拜倒,便知了她的心。只無言攜了雙簪走了。

帘子敞著,灌進來瑟瑟的陣陣冷風,柳小媛雙目無神地看著地上被揚起的塵埃。那一刻她心如死灰,只覺自個兒就是那無力的死灰,被命運隨意捲起擲下,不知何去何從。

柳小媛她恍恍惚惚地靠著冰冷的牆壁,又由著奴才來架著她去了梵音樓。

她驀地想起年少許多事,沒有父親的關愛,只有母親的以淚洗面。她的入宮,也不過是為了嫡出的幼妹將來進宮鋪路罷了。

柳小媛淌著淚,耳邊絮絮傳來尼姑念經的聲音。那誦經之音和著敲擊木魚的脆響,蕩滌著柳小媛的哀愁。

她起身向外看,遠遠地可以瞧見太后居住的慈寧宮。這梵音樓歷來就是太后、太妃常來之地,而她即目所居的之處居於高閣。少有人踏足的。

柳小媛尋了坐處坐下,心裡百感交集。她想起德妃臨走時送來的眼神,想起她不由自主的選擇,一切盤旋縈繞在她的腦海中。默默的,她的目光垂垂凌厲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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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他雨露不均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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