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空桑神木

一個縹緲似嘆息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像是一場出塵的，空幽的夢，在空氣中盪開，飄散。

「石本無心，始於無情，終於無情，沉淪苦海，永墮輪迴，你……悔不悔……」

明明是冰冰涼涼的聲音，不含一絲的溫度，在這瞬間的鐘靈心聽來卻美妙猶如天籟一般，她心中那緊繃到極點的情緒終於緩和下來

鍾靈心稍稍鬆了一口氣，緩緩的抬手捏了捏酸脹的眉心，腦中飛快地思索著這個疑問句。

石本無心，可不可以理解成，它現在有心了?

這句話是問自己的，說明和她自身有極大的干係。

她再回想起之前從太陰玄女那裡看到的記憶還有說過那些似是而非的話，大腦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了一般，有種窒息般的眩暈感。

鍾靈心胸口的心臟頓時怦怦直跳，像是下一秒就會從喉嚨口跳出來，就連鼓膜好像也隨著心律振動了起來。

空氣像是凝結了一般，她現在除了心跳聲，什麼也聽不見了。

鍾靈心的腦中忽然閃過一種不可思議的可能，她好似抓住了某些真相的尾巴，心裡浮出的那種朦朦朧朧的迷霧，此時似乎又裊裊升起來。

在那千絲萬縷的飄渺煙霧之下，似乎有什麼驚世駭俗的東西，要漸漸顯露出原本的模樣。

鍾靈心不動聲色的將千頭萬緒收斂於心，嘴角微微勾起，臉上是平靜無波的淡淡笑容，緩緩開口道：

「悔又如何，不悔又如何，你想要哪種答案，才願意放我離開？」

她的聲音清凌凌，像是撕破深沉黑夜的微光，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倨傲。

虛空中的神秘存在聽到她毫無預兆的反問，似乎陷入了某種不可言喻的情緒中。

沉默了一會兒，那空幽的聲音再次在鍾靈心的耳邊響起，像是隔著一層山海，又像是夢中的呢喃。

「花有花期，終會凋零。一切因緣生，萬般不由人。」

悠遠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平淡如水的口吻中，竟然讓鍾靈心聽出了一絲無可奈何，無奈中似乎又夾雜著微不可聞的嘆息。

「……罷了，你我因果已了，望你好自為之，莫要重蹈覆轍……」

話音剛落，一片翠綠如玉般的光團如靈動的蝴蝶般，翩翩飛舞而出。

葉片上泛著瑩瑩的靈光，在這個陰沉的空間里，璀璨耀眼得如同一顆星辰。

它憑空出現，又飄飄然落到了鍾靈心的面前。

那團光暈如流螢般一點點散去，一片晶瑩剔透的葉子，闖入了鍾靈心的眼帘。

淡淡的草木香，與新茶般的苦澀味道混合在一起，像是清晨落在茶尖的白露一般，清新好聞。

一股奇特玄妙的氣息彌散開，令人心曠神怡，彷彿可以撫平心底任何負面的波瀾，令人可以放下一切，清淡如菊。

琉璃一般的材質，栩栩如生，上面每一條紋路，每一根線條，每一個弧度都像是一片真的葉子一般，莫名的惹人喜愛，又透出一種難以言狀的熟悉感覺。

鍾靈心一瞬不瞬的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葉片，目光深深淺淺流轉幾輪，沒有馬上伸手抓住那片隱隱透著不凡的綠葉，暗自在肚中嘀咕著：

「這一看就不是普通東西，不知道能不能吃，或者只是一件道具，還是一件飾品？」

鍾靈心下意識的深吸了幾口空氣，好整以暇的微微挑起嘴角，有些為難的搖搖頭，從善如流的輕聲問道：

「你給我片葉子做什麼用的？我是要吃了它，還是把它給捏碎了，然後才能出去？」

她說完，臉上露出一副興緻盎然的模樣，好奇地打量著葉片，像是真想要嘗一嘗味道。

只是，這次虛空中的存在，似乎感到一絲倦怠，不想在搭理鍾靈心，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那片浮空的葉片倏地化作一道光影，快如雷芒閃電，緊緊貼在鍾靈心的額頭上。

鍾靈心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身後就憑空出現了一個漩渦。

巨大的吸力，將她整個人瞬間吸進了漩渦中，兩把靈武緊隨其後。

轉瞬間，連人帶武器化作一個細小的黑點，消失不見。

只剩下被打斷了的一聲驚呼，空谷迴響，餘音繚繞。

鍾靈心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后，一道道淡綠色的華光從天而降，如漣漪般蕩漾開。

那片狼藉而凌亂的戰場，彷彿時光回溯了一般，一點點地恢復了原貌。

裊裊迴音消散后，一顆擎天巨樹霎時間浮現而出，瑩瑩綠光閃爍，好似一片宇宙，銀河流動。

月光一般的銀輝流瀉，整棵樹都彷彿籠罩在一層輕薄的夢境里。

如果鍾靈心還在這裡，一定會目瞪口呆。

那片帶她離去的葉子，便是這棵神木上的葉片。

或大或小的葉子，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地懸在巨木上，靄靄如流雲，裊裊似煙霧。

一片片的綠葉，隨微風輕輕地拂動，晶瑩通透的葉片如波紋般散開，奏出一曲絕妙的樂音。

樹下，一張白玉榻上慵懶地斜倚了一個男子，周身一圈淡淡的銀色光暈。

他披了冰蠶錦織的寬大袍子，錦袍上用銀絲綉著流雲，如墨般的長發遮住了他的容顏，但只看其身影便知此人姿容定然絕世。

那隻修長如白玉般的指尖持了一隻雕琢著青龍的酒杯，酒色瑩如碎玉。

許久之後，色淡如水的薄唇中溢出一聲輕笑。

「莫不要再像先前那般傻，吾只能再幫你這一次了……」

不知為何，他的眼前浮現出一雙眼眸，猶似一泓清水，顧盼之際，自有一番輕靈高華的氣質，美得如夢似幻，讓人神魂顛倒。

她就像是清純與妖嬈的完美結合體。

初見她時，只是一個背影，穿著如火般的紅色衣裳，微風拂過，輕紗飛舞，三千青絲被挽成一個簡單的髮髻，只戴了一支楓葉簪子。整個人散發出淡淡靈氣。豈是驚艷二字可以形容！

等到走近時，他才發現她的眸仁深黑而亮，燦若星辰，笑時，眼波灧灧，流光四溢。在這昏暗的幽冥中熠熠生輝；不笑時，又似寒泉，帶著談談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美得如此不食人間煙火，一顰一笑卻又動人心魂！

然而，還未等他繼續沉浸在回憶，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便打斷了他的思緒。

一隊披甲戴盔的巡邏冥差，腳下生風般地靠近了巨木。

不過，他們只列隊停在巨木十丈外，便立刻停了下來，挺直著背脊不再前進一步。

鐵盔下，他們的臉，都是半透明的，面無表情，冷酷肅穆，一個個渾身都散發出一種鐵血的軍人氣質。

走在最前面的冥差，脫下了武周身一圈淡淡的銀色光暈。周身一圈淡淡的銀色光暈。器，遞給身旁的從屬，低著頭，恭恭敬敬地榻上的男子行了個大禮。

見男子懶懶地揮手示意后，才敢抬起頭，單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輕聲說道：

「空桑大人，卑職告罪叨擾了……

十殿閻羅，秦廣王殿下，高級冥差，胡恩，有事稟告。

秦廣王大人，派卑職過來察看您這裡是否有無異狀。

今日，六道輪迴池上，所有的彼岸花都湮滅成灰。因此，特派屬下……」

胡恩下意識的吞了口唾沫，不敢再說下去了，餘光偷偷地飄向榻上的空桑。

那張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烏黑如雲般的長發下，清麗出塵的眉眼，美麗得模糊了男女，讓人看一眼就忍不住沉淪其中，卻又自慚形穢、不敢褻瀆。

胡恩身為冥界的高級冥差，一直以來功績赫赫，擁有僅次於地府超然等級存在的力量和權利。

胡恩作為十殿閻羅秦廣王超然等級的親信，見到面前這位大人，也是膽戰心驚。

傳言，他是冥界神木，空桑巨樹的化身，甚至地位和冥界的後土大帝可以平起平坐。

前一萬八千年，後土大帝以鏡湖和空桑樹為中心,將靈台之力鋪展八萬四千里,以靈台神識化出一片諾大的空靈冥域,是為冥界。

此後，便有幽冥冥差拘天地遊魂至此。幽魂在合隆大空冥冥域的一片黑暗之中，等待輪迴和轉生。

換句話來說，胡恩眼前這個如神祇的男人，就是冥界至高無上的存在，每一個冥族見到他，都會感受到一種浩浩蕩蕩的威壓。

空桑的指腹摩挲著青玉的杯口，嘴角揚起一抹慵懶的淺笑，只是那個笑容里，沒有絲毫的笑意。

那雙彷彿可以望穿前世今生所有哀愁的耀眼綠眸，平時宛如一汪平靜的碧水，此時此刻，眼神卻冰冷如若寒星。

空桑淡淡地瞥了眼兢兢戰戰的胡恩，輕輕地抿了口杯中的佳釀后，才慢悠悠的說道：

「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吾這裡的一切，都不需要她沾染分毫，管好她的一畝三分地。」

他聲音頓了片刻，語氣忽然變得諱莫如深起來。

「還有，她是什麼身份，吾心知肚明。若不想魂飛魄散，最好把尖牙利爪收緊一些。不然，吾不高興，便一根根拔了它們。雖然，吾不能插手塵世紛爭，但是，借他人手，掐死一隻螻蟻，還是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