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沈青青

第2章 沈青青

木窗半掩,雪色透亮,映得顧明綉半張小臉清麗脫俗。她縮在軟絨斗篷之中,長睫微垂,專心凝視著桌上棋局,眼底流淌著幾分不動聲色的大氣洒然。

煙霧自茶水中冒出,裊裊青煙隨風而去。墨竹端了茶水與吃食上前,恭恭敬敬置於另一小几上。那丫鬟想扶著自家小姐入座,抬頭看自家小姐一雙眸子眨也不眨的凝視著那下棋的姑娘,心中幾分瞭然,悄然後退了幾步。

顧明綉似乎未曾覺察身旁有人站著,仍是垂著眼眸半捻白子。又是靜了片刻,她長睫攸然抬起,視線落在一處,隨後便輕悠悠落下一子。

「那裡是死局。」站著的小姐忍不住出聲,她蹙著眉頭看顧明繡的棋路,搖首道,「你這一步走的不對。」

顧明綉倒也不怒,只是微微一笑:「依你所言,這果真是死局?」

不待小姐答話,她取出黑子再行兩路。待白子落下時,這位小姐的神色突轉驚訝,她仔細瞧了瞧棋路,十分震驚:「若是再推落下去,這棋局便活了….」她的視線落在顧明綉身上,有些許好奇,「你是從何處尋來的這棋局?」

「閑來無事,自己隨意亂下罷了。」顧明綉道。

那小姐打量了顧明綉一番,眼底閃過幾分懷疑,沉默片刻落座到顧明綉對面,淡淡笑道:「一人對弈多是無趣,不如同我一博,如何?」

顧明綉微笑:「自是十分好。」

凝視著面前小姐微微揚起的唇角,顧明綉眼底的笑意透著幾分意味深長。

她其實認得面前的官家小姐是誰。

巡撫家的長女沈青青。

上一世她同這位沈小姐有過兩面之緣。

初次見面是於宴會之上,顧長歌出盡風頭,唯有沈家小姐不屑同流,反倒是瞧見她被排擠時眉頭一皺,提醒了一句她同顧長歌並非一路之人。

再見時她已嫁給那人,京中貴女皆笑她飛上枝頭變鳳凰,仍是沈家小姐在嘲笑之中拉了她一把,直言那人並非良人。

再後來她聽說沈巡撫官運不濟,沈家小姐為其祈福路上遭遇山賊。雖被官兵平安救出,到底名節有失,未婚夫家嫌棄故而退親,沈小姐一條白綾弔死在房中。

宮中女子傳了幾句,拿來做消遣說笑。她反倒是覺滿心悲涼,一生被名利所縛,沈青青是,她亦如是。

但這是后話,重來一世,她便不知曉這位沈小姐會如何活一遭。

然現下,她需要借沈小姐來下這第一步棋。京中貴女之間自有各種圈子,平時少不得各家遞帖子相聚談笑。

沈青青在圈中雖為人高傲,然也因此方更令人信服。相同的話,別人說未必是真,但若是沈青青來說,那意義大可不同。

沈青青喜棋,師承名門,被譽為「陽州第一棋」。當年她同人定親,亦是因為下棋落敗那人,方為未婚夫。

沈青青在陽州的才情雖不如顧長歌有名,但她的地位分量,卻是顧長歌所不能及的。

顧明綉現下便是要借沈青青的手,為回陽州做準備,為她那位姐姐送上一份見面禮。

「陽州才女」?

「陽州一絕」?

顧明綉無聲的揚了揚唇角,眼底浮出幾分冰冷的情愫。她從容落下一子,長睫半垂掩去眸底漠然。

顧長歌,上一世你將我視作泥濘,視作你登上榮光的踏腳石。如今重來一世,你便親自嘗嘗成為泥濘的感受,親自嘗嘗從高處跌落的痛楚。

顧明綉面上不露山水,神態淺,然而手下棋路反倒越發凌厲。

沈青青捻子半晌,沉默無言,良久才放下棋子,直起身子道:「我輸了。」

「我方才不相信那是你所下的棋,畢竟你看著還不過一個未曾及笄的小姑娘,」沈青青再看著她微笑時,神情上便沒了原先的傲氣,「現在我便是真心服氣你的。」

她說話並無顧忌,顧明綉倒也不在意,微笑道:「窗外的竹影十分漂亮,投在宣紙上像極了棋路。平日里無事時便一個人琢磨,今日能同人對弈,也是十分有趣的。」

「莫要說些什麼謙虛話,你棋藝確是比我強上許多。」沈青青蹙眉,這才跟著顧明繡的目光看向外頭的竹影,眼底也閃過幾分驚喜,「我方才都未曾發覺,確是好看。」她沉吟片刻,笑道,「同那些小姐家特意養的什麼菊相比,這裡可十分漂亮。」

顧明綉但笑不語,只是垂眸靜思。

「我曾聽過崇明寺的名號,還有那惠安大師,只是從未見過便覺得不過是個擔著虛名的人,你可見過那位大師?」沈青青見她不多說,便又問她。

顧明綉抿唇淺笑:「你說對了,那的確是個虛名。」

這話說的墨竹臉色一變,有些著急的望著自家小姐。

她們是見過那位大師的,慈眉善目,確是有幾分仙人之氣。大師名聲在外,況且小姐本在崇明寺休養這般久,若是這話傳了出去,她家小姐指不定便會被指責為刁蠻之人,平白污了大師的名頭。

那便顧明綉已經悠悠接了下去:「惠安大師是修禪之人,豈會在意這些福名聲望。他於紅塵之中淡看浮生,不過也是度化心中有佛之人罷了。」

她心中有佛,便要以佛之心教那些惡人償還因果。

顧明綉心中冷冷一笑。

佛端坐蓮台看見眾人之苦,即見眾人之苦可心生憐憫?世有輪迴之說,亦有因果之法。上一世的因果,今日皆償。

沈青青轉過頭看她,頗為贊同的點了點頭:「你說的有些許意思,我未曾聽她人說過,今日聽你那麼一說,倒是有些想瞧瞧那位大師。」

「莫若看緣。若是有緣,想必哪一日你便能見到那位大師。」顧明綉笑道,她慢條斯理端起桌上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眉眼似乎在茶水熱氣間暈開,溫熱的茶水將她的唇色潤成淡紅,看著頗為明媚動人。

沈青青微怔,認真道:「你倒是個美人。」

她原先未曾認真打量過顧明綉,現下方才認真端詳。她語氣十足的認真,似乎真的經過考慮一般。墨竹繆蘭同那丫鬟聽見這話,皆有幾分無言。丫鬟眼底有些許尷尬,墨竹兩人對視一眼有些無話可說。

被一個不相識的女子突然誇到好看,顧明綉沒有半分異樣。她斟茶兩杯,將其中一杯推向沈青青,這才微微一笑。

沈青青抿唇,道:「你可曾聽過陽州一絕顧長歌?」

這話一出,墨竹繆蘭齊齊一怔,對視一眼各有驚訝。

沈青青沒有注意到這一些,她喝了口茶自顧自講道:「陽州人皆說她是個美人,我見過幾回,美則美矣,卻是個蛇蠍美人。」她冷笑一聲,一番話說得十足的不客氣,「同她那個妹妹一幫,都是故作清高,惺惺作態,我每次瞧見都覺得厭煩。」

「小姐!」那丫鬟急了,話一喊出來便被沈青青瞪了一眼。

「你叫什麼,有什麼好怕的。」沈青青撇嘴,冷哼一聲,「她既然敢裝,我何以不敢說。」

那丫鬟臉色蒼白,默默閉了嘴,偷偷瞧了墨竹她們幾眼。

「可如今我瞧著你,倒是比她要美上十分。」沈青青渾然不在意,轉頭瞧著她,「你倒也不做作,我看著便舒服。」

繆蘭「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瞧見幾人看自己立馬吐吐舌頭收好笑靨不敢多說。墨竹嗔了她一眼,心中卻也覺得有些許好笑:她每每聽見的都是對顧長歌的誇讚言語,故而心中覺得不舒服。想不到陽州還有這樣坦蕩直率之人,一時對面前這位小姐多了幾分喜愛之意。

「再來?」顧明綉未曾接話,只是擺好棋盤,攤開手掌,含笑問她。

「恭敬不如從命。」

待馬車修好,一切妥當之時,小廝便來恭敬請人。房內顧明綉同沈青青恰好又一局落尾,沈青青揉著額角,任丫鬟上來攙扶自己。她站起來瞧著顧明綉,道:「我是沈青青,陽州巡撫沈家的人。」

墨竹繆蘭齊齊一驚,下意識的看向沈青青。

顧明綉眨著眸子凝視著沈青青,笑著搖首:「沈姑娘,雪天相遇,也算是一種法緣,若有緣,我們自然會再見。」

沈青青原以為她聽見了自己的身份,必然會大吃一驚。但她仔細瞧了瞧,只能瞧見顧明綉平和淡然的神情,心中便有幾分瞭然。如今又聽見她喚自己沈姑娘而非沈小姐,便知曉她只認得方才談棋的姑娘,而不牽扯巡撫沈家。

她點點頭:「我們會再見的。」

言罷便被丫鬟扶著出門了,墨竹前去為她們引路。見沈青青離去,繆蘭的神情一急,張嘴要說些什麼,又硬生生忍住。她回頭看了一眼漫不經心的顧明綉,心下十分著急卻又不敢說。

她原來還急著顧明綉遠在崇明寺,在陽州沒有半分交際,即便日後回了陽州亦無多少好友可交心搭橋。如今有機會同巡撫沈家相識,這樣好的機會卻被小姐生生推了,她如何不急。

「小姐啊…..」待幾人的身影瞧不見了,繆蘭才跺跺腳,著急的看向顧明綉。

「繆蘭,我困了,我們回去吧。」顧明綉將手上的白子隨意落在棋盤之上,抬首看向繆蘭,眉間泛著淡淡的疲憊。

繆蘭見狀便無心多言,喚人收拾物件,自己連忙上前為顧明綉繫緊斗篷。

顧明綉垂著長睫,唇角微微上揚,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淡笑。

她自然知曉繆蘭在想著什麼。

可是急什麼呢?她想。她不告訴沈青青自己是誰,那麼沈青青真的會乖乖等待下一次再見么。

那位沈家小姐,可是十分的「乖巧」。

如同顧明綉所言,遠去的馬車之中,沈青青掀開帘子回頭望了一眼竹藍亭的方向,朝著身旁的丫鬟吩咐道:「去查一查那位姑娘是什麼人。」

「是。」丫鬟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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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錦繡嫡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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