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上)
姬臨淵?
衛隅竟然知道姬臨淵?
大駭之下,沈梨越發的將眉眼低垂著,擱在膝上的手不斷地縮緊,還未修整的指甲嵌入掌心的肉中,生硬的痛。
不一會兒,她便感覺自己手中有股溫溫熱熱的液體流了出來,流過指縫,淌過指尖。
她手指微微一動,刺痛便從掌心中傳來,她看去,只見自己白凈的手不知何時已經染上了血,順著一點一點的滴落到她的衣裳上。
沈梨穩住自己呼吸,笑道:「殿下什麼時候這般愛開玩笑了,臣女與大燕的廣陵王如何會——如殿下所言,那般不清不白的關係了?」
「宜姜,孤不是瞎子。」衛隅說著,目光卻一點點的從她的臉上移到了她的肚子,危險的眯了起來,「宜姜,你覺得了?」
沈梨下意識的想要護住自己的肚子,可剛動就立馬反應過來,她笑彎了眉眼:「殿下如何會是瞎子了?也不知殿下是從哪道聽途說,我沈家與姬家可是不死不休的死敵啊。」
「原來你也是知道的。」衛隅嗤笑著挑眉,原先的溫和一點點的被他撕裂開,「可你就算知道,卻還是一頭悶進去了,對嗎?」
「臣女沒有。」沈梨平靜道。
衛隅卻是被她的平靜給氣紅了眼圈,他死死地盯著她的小腹,冷聲道:「若不是,你作何要懷著那人的孽種?」
沈梨死死地捏著她自個的衣裳,將自己的怒氣給平復下來,若非對面的人是衛隅,她少不得要拔劍相對。
她的孩子,有父有母,稱何孽種。
似看出了沈梨所想,衛隅沉聲道:「無媒苟合,便算孽種。」
「殿下。」沈梨難受的胸口悶痛,可她同時也非常明白與理智,「您好歹也是一國儲君,張口閉口便是孽種,若是傳出來,恐怕有損您的美名。」
衛隅早就被沈梨這般不冷不熱的模樣給氣瘋了。
可她倆不論是誰,都是個能裝模作樣的,所以就算如今他被她氣得嫉妒的眼圈發紅,多餘的事卻是一樣沒做。
他轉頭去看呆呆傻傻,已經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闌珊,滿腹的怒火藉此而出:「滾出去。」
闌珊被嚇得渾身打了個冷顫,沒敢動。可是手卻已經準確無誤的捏住了沈梨的衣裳,緊緊地攥著手中,就像是她的救命稻草一般。
而此刻,衛隅則是更加毫不掩飾的表現了自己闌珊的惡意。
「闌珊。」沈梨一把就拉住了她的手,將她的手從自己的衣裳上扯了下來,「你先出去。」
聽著沈梨不容拒絕的聲音,闌珊也只猶豫了片刻,便在衛隅狠戾的目光下,磨磨蹭蹭的走了出去。
剛聽見門吱呀一聲合上,衛隅便立即將目光對準了沈梨。
此刻沈梨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如今的她也不過是在勉強強撐著,畢竟衛隅瞧著就是個斯斯文文又俊秀的小郎君,可她知,衛隅的身手與她勉強能平分秋色。
原先她不曾懷孕時,衛隅便能勉強與她打個平手,可而今她挺著一個肚子,哪裡又能是他的對手。
所以當衛隅的目光對準過來時,她整個人就好像渾身僵硬了般,都動彈不得。
「宜姜。」衛隅聲調平和依舊,只是望向她的目光卻不曾有這般和煦,更多的是一種嫉恨,「你腹中孩兒的父親是廣陵王吧。」
「為何殿下就這般一口咬定是廣陵王而非南王了?」沈梨反問。
衛隅清清淡淡的一笑:「因為孤了解你們,所以你腹中孩兒的父親,可以是任何人,唯獨不會是南王。不過你身懷六甲之事,孤的那位皇弟知道嗎?」
「殿下。」沈梨握成拳頭的手是緊了又松,鬆了又緊,「你到底是想如何了?」
「其實孤特別喜歡與你說話,因為你從來都識時務。」衛隅上前幾步,伸手拂過垂掉在她耳旁的碎發,動作輕柔的將它們別在了耳後,「只是,孤有時候又不太喜歡。」
「宜姜呀,孤雖久居東宮,但這天下事,孤卻還是能知道一二的。」衛隅的聲音又再次響起,「比如,當年沈輕將你推下懸崖,你因此改名換姓成了姜嬛,再比如,你對沈輕下藥,孤全都知道,只是孤之前不願說罷了。」
「因為孤覺得,你肯回來,便是打算放棄了姬臨淵,既如此前塵舊事,孤自然可以既往不咎。可是你的表現,卻讓孤十分傷心。」衛隅斂眉,「為什麼?」
沈梨抬眼瞧他,眸子清凌凌的,將他醜陋的神態全都清晰無比的倒映在了她的瞳孔之中。
「為什麼要背棄孤?」
他粗糙而溫熱的指腹將她的下頜抬了起來。他居高臨下的與她對視著。
沈梨面無表情:「臣女從不曾背棄殿下。」
「是嗎?」
「是。」沈梨肯定的頷首。
衛隅當即便將手中的力道不由自主的加大:「若是不曾背棄,那姬臨淵又是怎麼回事?」
沈梨:「臣女,只是管不住自己的心罷了。」
「好,好一句管不住自己的心。」衛隅氣得身子都開始發顫,沈梨也敏銳地感覺到,他的目光已經她的臉上轉移到了她脆弱的頸子上,像是恨不得立馬撲上去,將她的掐死一般。
人的本能都是趨吉避禍的,當沈梨發現衛隅有這種企圖的時候,她的身子便順從的往後面挪了挪,這麼一動,衛隅的目光自然而然的下移,轉到了她的肚子上。
「若是孤偏要你管住了。」衛隅輕聲說著,猝不及防的伸手,一下子就按在了她的小腹上。
沈梨面色倏然蒼白,她對上衛隅的目光,勉勉強強的支著身子一笑:「那自然是管得住的。」
聽見這話,衛隅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可抵在她小腹上的手,卻依舊不曾拿回去,反而稍加用力的一按:「既然管得住,那這個孽種,便不要了吧。」
「殿下。」沈梨不可思議的看他。
「你如今月份還不算大,若是打下來,也不過是一碗葯的事,又或者……」衛隅微微勾著嘴角一笑,眸子中帶上了狠戾,「你想在臨產當日,嘗嘗喪子之痛。」
沈梨看他:「那我打了孩子之後了?」
「打了孩子之後……」衛隅展顏,恍若潺潺春水,「孤自然有孤的安排,你照做便是。」
「宜姜,別惹孤不開心,明白嗎?」
瞧見她面上的驚恐,衛隅這才滿意的點點頭,將手從她的小腹上移開,轉而扶她起了身,又去拿了枕頭塞在了她的腰后,讓她靠著。
「孤知你身子不太好,所以孤會派人給你調調身子,等你養好之後……」衛隅溫柔的拂過她的鬢角,「便落了吧。」
「殿下。」沈梨一把就拽住了衛隅的手腕,拉下,用了狠勁,「你總得告訴我,你落了我的骨肉之後,打算如何吧。」
「我們青梅竹馬,相知相伴十幾載,孤以為,往後數十載,你該在孤的身側。」
沈梨道:「那唐子玉了?」
「你有打算如何?」
「她?」衛隅不解的蹙眉,「一個死人罷了,也值得你關心嗎?」
「她可是你的髮妻。」
「那又如何?」衛隅挑過她的下頜,「宜姜,別說你對唐子玉動了惻隱之心。」
「我與她同為女子,動了惻隱之心又如何?」
衛隅嘖了一聲:「或許別人有可能,唯獨除了你。」
「你若真是對她有了惻隱之心。」衛隅的指腹摩挲著在她下巴上,「那你又是為何要讓唐家支離破碎,如浮萍一般在朝中飄蕩?」
「好了,今兒孤出宮也太久了些,宮中還有許些政務等著孤去處理了。」衛隅說道,「那孤今兒就先走了,改日再來瞧你。」
「宜姜。」衛隅又道,「你要聽話些。」
門扇開合。
衛隅的腳步聲,漸漸遠了去。
沈梨深吸了一口氣,剛抬眼,沽酒便極快的闖了進來,他滿目擔憂的看著沈梨:「姑娘,您沒事吧。」
「沒事。」沈梨伸手撥弄著先前被衛隅纏繞在手指上玩的一縷長發,將額上的冷汗一一抹去,「就是有些驚奇,咱們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太子殿下,暗探可真多呀。」
「什麼事都知道。」
沽酒小心翼翼的問道:「莫非是那些事?」
「對啊。」沈梨笑,「你是不是也沒想到了?」
「他竟然能查出我是姜嬛。」沈梨閉著眼一下子就笑出了聲,邊笑邊搖頭,「沒想到啊,我自詡能瞞天過海,卻不想到頭來,我不過是那隻螳螂捕蟬的螳螂罷了。」
「那如今,屬下們該如何?」
沈梨支著頭想了想:「聽著太子的口氣,像是想要給我騰位,既如此那唐子玉他必定是留不得了。」
「可如今他那岳父才殉國,若是因一些莫須有的罪名,將唐子玉廢黜,你覺得那些朝臣會怎麼看她?」
沽酒道:「狡兔死,走狗烹。」
「是呀。如此一來,便只有三種辦法,其一是唐子玉自請和離下堂,其二是唐子玉因承受不住喪子之痛,深受打擊,鬱鬱而終,其三嘛……」沈梨頓時殺意四起,「那便是,以謀逆之罪,將唐家滿門拿下。」
「你覺得咱們這位霽月清風的太子殿下,會選擇哪一種?」
沽酒想了半日,才道:「屬下認為第一種和第二種是最好的。」
「沒錯,可咱們這位殿下,心性涼薄又過於狠辣,他怎麼會讓把柄留下了?況且沒準唐子末啊,現在已經查好一切,準備和衛隅對峙了。」
「這般境況,你覺得太子殿下會留下唐家嗎?」
沽酒沉默著搖搖頭。
「是啊,不會。」沈梨咬牙,「所以,你們提前伏擊唐子末,然後將他被害死的消息,傳到唐子玉的耳中去——再給她準備些毒,塗在匕首和她的簪子上,其餘的自然有人能替咱們完成。」
沽酒有些想不明白:「可唐子玉知道又有什麼用?而且誰能替咱們完成?」
「自然是我們那位太子殿下了。」沈梨道,「我先前與瑤華接觸的時候,她便與我說了,太子殿下也給了她一副葯,讓她每日喂唐子玉服下,服用之後,唐子玉性情暴躁,沈輕的那雙腿便是在唐子玉那般境況下弄廢的。」
「所以呀,衛隅會令人刺激唐子玉,然後給她殺他的可趁之機,然後便可以謀逆之罪,將唐氏滿門拿下。」沈梨說著說著,便笑了起來,「你瞧,這是不是一舉兩得的好事呀。」
「既可以名正言順的廢黜唐子玉,又可以將唐氏這顆眼中釘拔去。」
沽酒又道:「可屬下還有一事不明?」
「嗯?」
「太子為何想要滅門?」
「他先前看重唐氏,無非是倚仗他那位岳父和唐子末,至於其他人不過是蛀蟲罷了,他早就瞧不順眼了。如今他那岳丈和唐子末一死,唐氏便沒了存在的價值,可是啊,唐氏終歸還是有些利用價值的。他們一死,那些有價值的便會落在唐家其餘人手中,但你能保證其餘人也是上下一條心的終於太子嗎?所以啊——」
「若得不到,不如毀去,重新規整。」
「但……」沈梨眉眼間殺意瀰漫,「也要有命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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