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四章:膽量
冷靜去行刑司,要貴喜將孔令慈放出來。
貴喜不敢,跪在地上,冒著冷汗,求貴妃娘娘饒命。
貴妃娘娘偏偏坐到了椅子上,低頭喝茶,並不肯饒他的狗命。
早有小太監去告訴了副吏李進忠。
李進忠聞言,右左為難。
兩個拿冷靜的銀子,少說也有上萬兩,若真不依著她,這娘們一翻臉,他哥倆就是個死,可若就這麼放了孔令慈,私放犯人的罪然,等他們倆個的也是個死。
左是死右也是死,兩條腿邁哪條腿也都是死,真正叫人無從選擇了。
李進忠恨恨的將兜中的銀子擲到地上,都是這玩意害的人,若不是因為貪它,何至於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伺候他的小太監小祿子跪在地上撿起銀子,放到桌子上,低低的開口:「頭兒,你也別煩惱,瞧貴妃娘娘那意思,今兒是定要帶犯人走的。
這案子拖了這麼些天,內侍監也一直在推諉不肯好好查,十有八九又是個無頭公案,不了了之的結尾。
依貴妃娘娘以前的為人,怕不會無緣無故來為難咱們,難道是聽了聖意要放人不成?何不趁此機會去問問皇上的意思?
若皇上肯放,可就沒咱們什麼事了,橫豎是他們母子夫妻之間的家務事了。」
李進忠翻著死魚眼,露出些解脫的眼白來,連連點頭:「好孩子,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你素與初公公交好,快替老子跑一趟,去探探皇上的口風罷。」
小祿子答應著,自去辦事。
且說冷靜在椅子上坐夠了,在桌子上拿了兩個果子,徑起身走到關押孔令慈的監牢外面,倚著牢門坐下,將手中的果子遞給孔令慈一個。
孔令慈咬了一口,吃一半,嗚咽起來。
「哭什麼,今兒一定能出去,你放心罷。」冷靜道。
「你這是存心找死,我也不攔著,大不了跟你一塊兒去死。」孔令慈狠狠的咬一口果子,說道。
「死不成的,以前不想死,現在更不想死了。」冷靜仰望著屋頂,幽幽說道。
孔令慈冷笑一聲,報復似的將口中的果子嚼的吱吱響,噴著口水道:「難道你的夢想成真的么?」
「也不是,只不過我現在移情別戀,愛上了一個花匠。」冷靜笑道。
孔令慈被果子汁嗆了喉嚨,大聲咳嗽起來,邊咳邊尖叫:「你瘋了。」
「也許罷,不瘋不成魔,幸好還有你這個朋友可以說說心事,否則一直憋在肚子里,我會很痛苦。」冷靜咬了一口脆甜的果子,又想起司馬南曾經的承諾,種一片桃樹,春天賞花兒,夏天吃果子,像無所事事的狗一樣在花叢中徜徉,像午後慵懶的貓一樣躲在樹陰下睡覺。。。。。。
孔令慈默默吃著果子,不再講話。
其實現在冷靜說什麼她都信。
她不斷的犯錯兒,若論罪,她那顆腦袋不知道要被砍多少次,可一直到現在還好好長在頸子,也真是個讓她不能夠不嘆服的奇事一件。
可是對於她愛上花匠這件事,孔令慈卻覺得有些不能接受。
根本不可能的事!
若是她想愛上一個花匠,又何必進後宮來受這份搓磨,浣衣局裡也不是沒有花匠,若找一個,現在也該有五六七八個孩子了。
「那個花匠長的很像司馬南?」孔令慈試著問道。
冷靜搖頭:「他長的很醜,丑的你看了一眼,絕對不想再看第二眼。」
「那他學問很好,能與你對詩談詞?」孔令慈瞪大雙眼。
冷靜搖頭:「他又聾又啞。」
「你去再拿幾個果子給你吃,嗓子干。」孔令慈指揮她,已經是一肚子氣,怕自己實在壓不住,會罵她水性揚花,不如吃幾個果子壓一壓。
「因為他不是長的像司馬南,而是因為他就是司馬南。」冷靜慢慢的又說一句。
孔令慈一屁股蹲坐到地上,張大嘴巴,半天沒反應過來。
「我不知道司馬南為什麼會變的那麼醜陋不堪,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變的又聾又啞,更不知道他為什麼看見我一點反應都沒有,可我確定,他就是司馬南,他怕我深宮寂寞,就算知道宮內危險重重,也要進來陪我。」
冷靜面帶微笑的說道。
孔令慈從牢門的柵欄空隙中伸出手來,摸摸冷靜的額頭,嘆氣:「冷靜,聽說此番去江南,帶了個厲害的御醫回來,你該讓他好好給你瞧瞧,你這是病,得好好治。」
冷靜將頭埋到膝蓋間,呻吟:「我也希望我是病了。」
兩人正說著,只見貴喜一臉歡喜的跑過來,撩衣跪下,先呼了聲娘娘千歲千千歲,方才起身過來開牢門。
冷靜從地上爬起來,拍著身上的塵土,冷聲道:「誰給了你膽量了?不是不敢放人么?」
「李進忠那小子在御花園遇上了初公公,初公公正要來宣皇上口喻,放了孔司珍呢,奴才也真是多事,該打,貴妃娘娘叫放人,那指定是有皇上的旨意,是奴才糊塗了。」
貴喜躬著腰,滿臉陪笑,自己扇了自己幾個耳括子。
冷靜不理他,拉著孔令慈的手走出監牢。
孔令慈抬著望著蔚藍的天空,噓口氣:「這輩子能認識你,也不知是走運還是不走運,不過倒是讓我的人生變的格外的跌宕起伏倒是真的。」
「我帶你去見那個花匠。」冷靜拉著她的手,走的急。
孔令慈卻住了腳步,重重的乾咳一聲,冷靜回過頭,不解的望著她。
「冷靜,你已經征服了皇上,這一次又是先斬後奏罷?先到行刑司來要人,逼著貴喜去找皇上對不對?」
孔令慈嚴肅了面色。
冷靜坐到一邊的欄杆上,興沖沖的面色變的寡淡。
「冷靜,俗語說的好,花無百日紅,皇上現在寵著你,凡事都聽你的,就算如此無理也會由著你,過了這百日呢?這些事豈不都成了他治你的把柄?
別任性而為了,這裡雖然不見刀光劍影,可也是個戰場,你若大意,必遭別人暗算,你明不明白?」孔令慈痛心疾首的說道。
冷靜長嘆一聲:「你們都一個腔調,沒有人肯跟我分享我的喜悅,我以為你會,可是你也跟南由一樣,只會勸我認命。」
「不認命,你想怎麼樣?又能怎麼樣?此去江南一月有餘,我不信你還是清白的。」孔令慈說道。
冷靜立起身來,走進蕭瑟的秋風裡,聲音有些悲涼:「那你覺得司馬南會因為我不再清白,就不愛我了么?」
孔令慈一時無語凝噎。
「如果真是那樣,那你說,男人愛女人,究竟是愛她什麼?是愛她那一層膜么?」冷靜的聲音低下去。
孔令慈無言以對。
「老孔,我送你回尚宮局。」冷靜又說道。
孔令慈咽了口口水,低聲道:「還是先去看看那個花匠罷,我倒要看看一向眼高於頂的貴妃娘娘喜歡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大人物。」
冷靜臉上露出孩子般的笑容人:「老孔,你錯了,他不是大人物,他就是司馬南。」
孔令慈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涼,沒有一絲溫度,這樣的天氣里,她又披著野鴨子毛的斗篷,她的手本不該這麼涼。
「冷靜,你是不是病了?」孔令慈傷心的問道。
「沒有,我沒病,健康著呢,先前手腕倒是折了,不過新來那個朱長懋是個治骨折的高手,現在好的也差不多了。」冷靜一本正經的回答。
孔令慈瞧她的眼神溶進了深深的傷痛。
思念一個人究竟有多苦?時間長了,是不是會跟冷靜這樣,把一個又聾又啞的花匠當成自己的愛人?
孔令慈不知道,她的戀愛是那樣的偏執而無望,她曾經以為沒有了先帝,她會去死,可她現在活的很好,並且已經差不多把先帝的模樣都忘了個乾淨。
兩個人來到鳳棲宮的後院。
花匠不在。
冷靜的神色一下子緊張起來,幾乎歇斯底里的大聲叫吼著南由和大用。
大用連滾帶爬的從前殿奔了過來,一臉驚恐的跪到地上,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花匠呢?本宮明明讓他在這裡種花,他為什麼不在?」冷靜揪起大用的衣領,嘶聲問道。
「奴,奴才不知道,不知道他,他去哪兒了,上半晌奴才進來,他人還在。」大用結結巴巴的回道。
「快去找啊!」冷靜聳著他,拚命搖晃。
大用爬起來,跌跌撞撞的跑出去找人。
冷靜在原地轉圈,孔令慈站在一邊冷眼瞧著她。
轉了第十個圈,孔令慈開口:「冷靜,夠了,你演的太過了。」
冷靜泄氣的皮球一樣,癱坐到樹下的搖椅里,抱著頭,不語。
「冷靜,這一個月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是不管發生了什麼,也不會讓一個冷靜的像冰塊一樣的人變成現在這樣癲狂的人,你究竟為什麼要演這樣的戲?
為了讓皇上嫉妒?還是為了早點去死和司馬南團圓?」孔令慈冷聲道。
「老孔,我很過分么?我已經盡量讓自己冷靜如冰塊了,可是看上去還是很過分么?」冷靜抬起頭,可憐兮兮的模樣,嘶啞的聲音問孔令慈。
孔令慈怔住。
冷靜正要開口,只見大用正飛奔過來。
她起身迎上去,不待他開口,便問道:「找到人了?」
「娘娘,吳,吳妃娘娘薨了!」大用氣喘噓噓的說道。
冷靜的面色一下子沉寂下來,後退一步,變成孔令慈口中的冰塊。
「怎麼會這樣,不是母子平安么?」孔令慈忙問道。她在牢中倒是也聽說了吳妃產子,冷靜救命這件事。
「聽承歡殿的人說,說是主子給吳妃下了蠱,所以才。。。。。。」大用囁嚅道,一臉悲傷的望向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