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111章
唐筠瑤及笄禮,梁毓嫣本是打算賞賜些珠寶頭面便當是全了面子,並沒有想過要親自來。只是是她沒有想到舅母靖國公夫人居然出任了正賓,也讓她不得不臨時改了主意,親自來這麼一趟。
又因為靖國公夫人是正賓,她也不得不全程觀禮。
看著唐筠瑤臉上幸福又歡喜的笑容,想到昨晚趙元祐還特意問起了她今日前來觀禮之時,她心裡又有些不是滋味。
天底下怎會有這般好命之人!什麼好事都全給她遇上。
梁夫人的心裡同樣不怎麼舒服。
自己的女兒貴為太子妃,可她當年的及笄禮比起今日唐筠瑤的卻是寒酸多了。
另一層,她至今記得當年曾在阮氏母女跟前出醜那一幕,以至這些年每回見到阮氏,都覺得她望向自己的眼神充滿了嘲諷。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她的女兒成了太子妃,她才終於在阮氏跟前徹底挺直了腰板。
只是她卻不知,這一切不過是自己疑人偷斧罷了。
太子妃母女與靖國公夫人自然不會再留參加接下來的唐府宴席,王氏與阮氏婆媳帶著唐筠瑤親自送了她們出府門,梁毓嫣問親親密密地拉著唐筠瑤的五公主:「五皇妹不與我一起回去么?」
「皇嫂你先回去,我還要在小唐唐家裡再坐會兒。」五公主回答。
梁毓嫣不好勉強,只能叮囑了句『莫要太晚才回宮,免得父皇擔心』,這才走了。
她先順便把舅母靖國公夫人送了回府,細心問了侍候靖國公夫人的婢女關於她的身體狀況,靖國公夫人見狀搖了搖頭,拉著她在身邊坐下,柔聲問:「你近來也太子殿下相處得怎樣?」
「我與殿下一直都很好。」
靖國公夫人暗地嘆了口氣,只還是耐心教導:「夫妻之間的感情,也是要處著處著才能慢慢加深,太子殿下身為儲君,陛下對他寄予了厚望,他肩上擔子極重,要學、要做之事極其繁重,不會有過多心思放在後宮。」
「只是,他性情淳厚,你若有什麼想不明白的煩心事,不妨對他直言,以他的為人,你又是髮妻,他必是會放在心上。」
「我都曉得了,舅母放心。」梁毓嫣乖巧地應下。
可靖國公夫人卻知道她只不過是隨口答應,根本不曾往心裡去。
這個孩子是她看著長大的,她又如何會不知道她的性子?她聽話、懂事,也孝順,可卻有一點不好,那就是什麼話都只會憋在心裡,從來不肯對人言。
她想,這大概是與她自小便沒有在父母身邊,故而缺乏安全感有關。
她嘆了口氣,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早些回去吧!」
梁毓嫣應了聲,又吩咐了侍女們好生侍候,這才與神情已隱隱有幾分不耐的梁夫人離開靖國公府。
「要我說,今日就不應該給那姓唐的小丫頭作臉。」回去的路上,梁夫人低聲道。
「舅母作為正賓,五公主為贊者,太子殿下又特意囑咐過,我能不來么?」梁毓嫣面無表情地道。
「太子殿下還特意囑咐過?他囑咐了什麼?難不成囑咐你一定要來?」梁夫人一下子便警覺起來,連聲問。
「倒是不曾明言要讓我一定來,只是特意囑咐了要給她準備賀禮。」
梁夫人皺起了眉頭:「太子殿下對她丫頭未免上心了些,難不成……」
梁毓嫣心中一緊,下意識地揪緊了帕子,又聽梁夫人搖頭道:「不會不會,若他當真有此心,當年那親事便成了。必定是因為他不同意,先皇后才改了主意。」
她這般一說,便愈發覺得事實必是如此,精神頓時一震,又道:「那姓唐的丫頭與五公主交好,常往鳳藻宮去,先皇后要為豫王選妃,自然便想到了年紀相仿的她。可是因為當時的豫王不同意,這樁親事便作罷。」
「此番她舉辦及笄禮,於情於理,再加上她的父親又是唐松年,太子都不可能不有所表示,故而才會特意提了你準備賀禮,這不值什麼。」
梁毓嫣聽了她這話,心裡便也覺得好受了些。
只是再一想到早前從那許汀琬口中聽來的話,心裡總還是有點疙瘩。
當年她嫁入王府前,殿下曾讓人徹查王府,從王府趕走將近十名侍女僕從,豫王殿下性情溫厚,待下人也多有寬和,似那回那般一下子驅走這般多人,實屬罕見。
也是早前她才意外從侍妾許汀琬口中得知,殿下當年那番舉動,是在宮中遇到唐筠瑤后回府才突然決定的,焉知不是那唐筠瑤對殿下說了什麼話。
據聞那許汀琬原名為許汀若,也是殿下在見了唐筠瑤之後才給她改的名字。
還有殿下書房內掛著的那兩幅畫像,他親手畫下的那一幅,畫中女子的笑容與那唐筠瑤卻又有幾分相像。
還有許多其他零零散散之事,雖然不能證明殿下與唐筠瑤之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殿下待唐筠瑤與待其他女子確是不同,這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的。
唐筠瑤雖然知道太子妃對自己的態度有點轉變,但是卻沒有往這方面上想,畢竟自從當年確定了賀紹廷的心意后,她便再不曾對趙元祐有什麼想法,準確來說,是對皇后之位有什麼想法。
加之這幾年她與趙元祐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且多數場合還是與五公主一起。尤其是自滿十五歲以來,她更是多被阮氏困在家中哪裡也不能去。
不過此刻她卻有點分身乏術了,一會兒是唐淮周讓小廝過來提醒她答應過之事,一會兒又是唐淮勉從不知哪處角落向她射來幽怨的眼神。
這兩人,一個是沖著她身邊的韋映竹而來,一個是沖著與她焦不離孟的五公主而來,讓她又是好笑又是好氣。
嚴小五拉著她的手,好奇地在韋映竹與五公主身上來回看。
五公主臉皮素來便厚,而且此番出宮的另一層目的也是唐淮勉,方才對梁毓嫣說留下來的原因也是為此,此刻直接便低聲問:「你三哥呢?」
端莊秀美的韋映竹倒是沒有說什麼,可卻偷偷地往四周望望,似乎是找著什麼人。
唐筠瑤正想打趣幾句,可已經發現唐淮勉身影的五公主幹脆利落地扔下她追了上去,讓她一陣無語。
側頭一望韋映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促狹地問:「竹姐姐是在問我哥哥么?」
韋映竹俏臉一紅,有幾分扭捏地把手中的帕子絞啊絞的,直看得唐筠瑤掩嘴直樂。
「日後有你的時候。」韋映竹嗔道。
唐筠瑤摟著她悶聲直笑,卻聽韋映竹突然有幾分遲疑地輕聲道:「瑤妹妹,我有幾句話想問問你。」
唐筠瑤見她似乎連眉間都帶了憂色,想了想,便帶著她回了屋。怕她不自在,又吩咐藍淳先帶著嚴小五到外頭坐會兒,這才朝著韋映竹道:「姐姐請問,我必定知無不言。」
韋映竹輕咬了咬唇瓣,猶豫了一陣,似乎是打不定主意。
唐筠瑤也不催她,耐心地等待著。
終於,她聽到她輕聲問:「瑤妹妹,你哥哥可曾與嘉平縣主……我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是想追究什麼,只是有好幾回遇到嘉平縣主,發現她言語之間似是暗示著與你哥哥有什麼。我不是不相信你哥哥,只是若不能弄明白,這心裡卻像是……」
唐筠瑤怔了怔,隨即便明白了,頓時氣得柳眉倒豎,卻又怕嚇到未來嫂嫂,連忙拉著她的手道:「姐姐能直接問我,而不是選擇把話憋在心裡,我很高興。姐姐也請相信我,哥哥雖然認得嘉平縣主,可那也是因我之故。」
「我不清楚嘉平縣主為何要對姐姐說這種無中生有之話,也不清楚哥哥是不是最近遇到過她,但姐姐放心,他若是敢對不住你,不用姐姐多說,我必定也不會放過他的!」
「不過……」她狡黠一笑,「不過這會兒還是你自己親自問問哥哥吧!」
說完,她隨手拿起桌上的一塊綠豆糕就往窗外砸,只聽外頭突然傳來一聲『哎呦』,緊接著唐淮周帶著幾分討好的笑臉便出現在兩人的眼前。
「妹妹,映竹,真巧呢!」
看著他頭上還頂著幾塊點心渣子,唐筠瑤直接笑出聲來,連韋映竹也忍俊不禁,忙低下頭去掩飾笑意。
「哥哥,方才竹姐姐的話你都聽到了吧?這會兒應該跟她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好片刻,唐筠瑤才斂下笑容,一臉正色地道。
見唐淮周皺起了眉似乎在回想什麼時候見過嘉平縣主,她也不打擾,靜悄悄地退了出去,任由這兩人隔著窗把誤會解釋清楚。
走出幾步,她便隱隱聽到唐淮周似乎帶有幾分急切的說話聲,不禁笑了笑,加快腳步去找嚴小五。
走出院門,便見到不遠處五公主一把抓住唐淮勉的衣袖把他扯了回來,用力之大,把唐淮勉的領口都扯歪了,慌得他連忙揪緊,遠遠一看,倒像是惡霸意欲輕薄良家女子一般。
「瑤瑤,趙小五在欺負你三哥呢!」嚴小五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她的身邊,明顯也是看到了這一幕,驚訝地道。
「那阿嫵要去幫三哥么?」她笑眯眯地問。
嚴小五皺著眉又看了一會兒,忽地笑了:「沒有,趙小五沒有欺負你三哥,趙小五喜歡你三哥!」
「小丫頭片子也知道什麼叫喜歡么?」唐筠瑤故意道。
「當然知道,就跟我爹喜歡我娘,淮周哥哥喜歡映竹姐姐一樣。」嚴小五得意地回答。
唐筠瑤笑著在她臉上戳了一記,眼角餘光瞥了一眼從假山石後轉出來,震驚地望著兒子與五公主,連手中的帕子被風吹走了也沒有察覺的林氏,頓時來了興緻,知道這回二房怕是有好戲要看了。
畢竟她的這位二伯母可是一直致力於撮合兒子和娘家侄女,如今突然看到兒子竟和當朝五公主……
她看到林氏身子晃了晃,而後捂著胸口一副受不了打擊的模樣,偏唐淮勉與五公主誰都沒有發現身後有人,仍然自顧自地說著話。
「瑤瑤你看!」嚴小五這時也發現了林氏的出現,揪著她的袖口指給她看。
唐筠瑤朝她作了個噤聲的動作,笑著拉著她的手離開。
陰暗的牢房裡,唐松年嫌棄地拍了拍衣袖上不知什麼時候沾上的灰塵,對芳宜那吃人般的憤怒目光視若無睹,只皺眉道:「這般陰森森的環境,怎配得上尊貴的慶平長公主殿下?」
芳宜冷笑,繼續狠狠地瞪著他,卻見他好整以暇地坐到了獄卒體貼地送來的太師椅上,慢條斯理地道:「慶平公主,前朝武宗皇帝嫡女,末帝胞姐,原應該死於前朝末年宮中大火,卻沒想到卻是一招金蟬脫殼。」
「一個女流之輩,可以統領著荀氏殘餘勢力一步一步擴展至今,成功將年幼的侄兒送回他國,並能護著他平安長大,另一邊又能漸漸將勢力滲入朝廷,不得不說,公主殿下確是個不遜男兒的奇女子,唐某深感佩服。」
「唐大人也不遑多讓,一個趙氏逆賊軍中養馬的低等兵卒,能一步步爬至一國宰相之位,大人的本事,才叫本公主佩服!」芳宜冷冷地道,不待他再說又道,「不管你來是為了什麼,也休想從我口中套出半個有用的字!」
唐松年搖搖頭,嘆息著道:「唐某還是收回方才那句佩服,公主殿下竟然至今仍未看清形勢。」
「你什麼意思?!」
「唐某的意思是,公主殿下難不成還以為,賀將軍將你押解回京,是因為想要從你口中探知什麼重要消息?」
「你們到底想做什麼?!」芳宜終於察覺事情似乎與她想的不一樣,心中隱隱有幾分驚慌,只還是勉強冷靜下來問。
「真正要將你活捉的不是我朝陛下,也不是賀將軍,而是區區在下我也!」唐松年輕捊著短須道。
見芳宜眼中閃過慌亂,他慢吞吞地又道:「公主殿下不會以為,你當年那般算計唐某的掌上明珠,唐某還會輕易放過你吧?」
「你到底要做什麼?!要殺要剮便隨你們!」
「公主殿下放心,唐某不但不會殺你,還會讓你頤養天年,讓你壽終正寢。」
他的語氣愈是平和,神情越是溫柔,芳宜便愈發慌亂,眼中甚至還隱隱有幾分懼意。
「公主殿下放心,唐某會儘快給公主殿下準備新的住處,相信過不了多久,公主殿下便可以離開這個陰森森的鬼地方,喜遷新居了!」說到新居二字,唐松年臉上有幾分詭異,也讓芳宜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見他說完之後便起身拍了拍衣袍準備離開,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懼,尖聲叫道:「唐松年,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想把我怎麼樣?!唐松年,你回來,回來說清楚!」
可回應她的只有自己的迴音。
朝廷將在前朝康王府舊址修建暢聽樓一事,很快便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百姓們更是聽聞這個暢聽樓建好后並非達官貴人去處,而是廣迎天下臣民。
至於這個暢聽樓建好之後是做什麼的,眾人卻是議論紛紛,也沒有個定論。
唐筠瑤自然也聽聞了這個消息,本是沒有放在心上,只是在某一日意外得知唐松年在讓人尋找戲本,又讓人招募寫戲本之人時,突然福至心靈,眼睛陡然一亮。
老頭子打的不會是那個主意吧?若是這樣的話……簡直不能更好了!
她扔掉手中的話本,興沖沖地便去書房找唐松年,卻得知唐松年被天熙帝給召了進宮。
唐松年本以為此番陛下急急傳召自己是有什麼重要之事,可當他邁入殿中,一看便看到跪在地上的唐淮勉時,眼皮一跳,隱隱有幾分不好的預感。
他清清嗓子,上前幾步行禮:「臣唐松年參見陛下。」
天熙帝冷著臉喚了聲:「平身。」
唐松年心中那幾分不安之感又濃了幾分,尤其是起身之機看到太子趙元祐朝自己使了個眼色,怔了怔,便望向低著頭跪在地上的唐淮勉。
「淮勉,你怎會在此處?」
唐淮勉還沒有回答,天熙帝已經冷笑道:「愛卿不知,你這個侄兒可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闖進宮來求親,意欲求娶朕的五公主!」
唐松年眼皮又是一跳。
得,他好不容易把自家兩個兔崽子收拾得聽話了,大房那邊的也安生了,沒想到二房這個又跳出來給他惹麻煩。
他當然不會相信憑唐淮勉一人之力能闖得進皇宮,這當中必定有人助他,這個人不用說哪個,肯定便是在場的太子殿下了。
他揉了揉額角,隨即誠惶誠恐地跪下道:「陛下息怒!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還請陛下看在他年紀……這把年紀了還娶不上媳婦的可憐勁份上,饒恕則個!」
天熙帝:「……」
趙元祐:「……」
唐淮勉:「……」
三叔你真的夠了,娶不上媳婦又不是我故意的。
唐淮勉小眼神幽怨地往他身上瞥一眼,又飛快地移開了視線。
天熙帝狠狠地剮了唐松年一眼,見趙元祐一臉忍俊不禁,又沒好氣地瞪他,這才冷著臉問一直跪在地上的唐淮勉。
「你又有什麼資格娶朕的女兒?」
唐淮勉精神一振,朗聲道:「草民有功名在身。」
「區區一個舉人,連同進士都尚未考取,也好意思在朕跟前大言不慚?你要知道,朕完全可以革去你的功名!」天熙帝簡直嘆為觀止,竟然有人拿有『功名』當籌碼娶他的女兒。
唐淮勉又大聲道:「草民還有錢!」
一邊說,一邊從身上這裡掏掏那裡掏掏,居然掏出一疊銀票來。
唐松年假裝不經意地瞥了一眼上面的數額,一時說不出話來。
很好,你有錢你了不起!
那廂自有內侍總管將那疊銀票呈上御案,天熙帝看畢上面的數額,只覺得額上青筋都快跳了起來。
很好,這小子果然很有錢,朕當年偷偷從皇后處存下來的私房錢都沒有他的零頭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