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太學太難學
趙家主宅。
渾身纏滿繃帶的趙萬石,眯縫著兩隻腫成核桃的小眼睛。
左瞅瞅,右看看,過了好半晌,才一臉震驚地喊道:「怎麼可能!狗日的,竟然敢陰我!」
由於用力過猛,扯動了傷口,疼得直叫喚了數聲,這才沉默下來。
床榻前,性急的趙飛燕,等得不耐,當即撒嬌道:「爹,別演了,好不好?除了你陰別人,哪裡有別人陰你的機會!快說說,楊林這份是不是有效?畢竟都十多年了。」
面對寶貝女兒,趙萬石只能咧著嘴,強忍著痛,壓下心中的怒,綻顏開懷:「哎,又被我的小寶貝兒看穿了,真是越長大越聰明,比爹爹聰明多了。這是真的,還是最早發放的一批。」
「哇,太好了!啟明學院,我們明天就出發!」激動之下,趙飛燕拉起楊林的手,原地轉了三圈,及至他父親再也看不下去了,這才重新坐下。
兩份白色帛冊,正是兩張入學資格書。
昨夜,楊林與趙飛燕研究良久,卻未敢完全確認,今天一大早,兩人就來找趙萬石鑒定。
只是,此時此刻,在場三人,卻是心思各有不同。
趙飛燕,完全沉浸在喜悅之中,之前她還一直擔心,如果自己去了啟明學院,恐怕很長時間都再不能見到楊林了。
甚至,都做好了放棄機會的打算,只是,她也清楚,父母肯定不會同意。是以,近半年來,她都始終悶悶不樂。
此時,心頭陰影解除,自是無比喜悅,心早已飛到了萬里之外的啟明學院。
趙萬石,隱隱猜到了楊氏父子的一些謀划,可卻又苦無證據,甚至連他自己都不敢肯定,畢竟,楊林帶來的這份資格書,是十一年前的舊物。
再說,按照素日了解,他不認為楊林會參與其中,合謀算計他。
只是,他的心底已經籠罩了一層陰影,連帶著對楊林也一下子沒了昔日的喜歡。
他費盡心機,算計了楊泰制,將他的兒子帶出家門,收為弟子,讓昔日情敵痛苦不已,本是一場偉大的勝利。
可惜,隨著這份資格書的現世,不說弟子留不住了,連他自己都成了笑柄,徒為他人做嫁衣。
「哎,費盡心血,難道只是打了個平手么?」
趙萬石心頭苦笑,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繼續演下去。
楊林,則是滿腹疑惑,一方面並不清楚這啟明學院是何等所在,另一方面更不清楚他既已成為地主學徒,對於入學之事又當如何抉擇。
「楊林啊,你不用擔心。雖說帝國對轉學他業,有諸多限制。但是,有通例,則有特例。你手中這紙帛冊,就是皇恩特例。有了它,不論你原本所習何種職業,都可帶藝投師,兩不衝突。」
趙萬石小眼一眯,早已明白楊林心中所想,微微一嘆,正點中關鍵所在。
楊林一聽,起身相謝,隨即請問啟明學院之事。但是,與此同時,卻疑惑祖父為何不將此事詳細告訴給他,反而跟他說日後自知。
難道說,祖父其實早已料到,趙萬石會告訴自己么?
未及楊林細想,就聽趙萬石介紹道:「啟明學院,地位超然,完全不同於百師職業學堂。或者,稱其為太學,更加恰當。一入太學,即為天子門生,將來出將入相,分封田畝,自不在話下。在這樣的地位面前,區區地主,確實太不夠看了。」
楊林心動了,照此來看,這啟明學院,才是真正培養地主的聖地啊。
「弟子明白了。多謝趙爺指點明路,此去啟明,定當學成最大地主,以報師恩。」
楊林說得鄭重,卻讓趙飛燕聽得哭笑不得。
「噗!林弟弟,別逗了!去啟明學院,竟然是為了做地主,要不要這麼搞笑啊!」
楊林一愣,難道有錯么?出將入相,這不都是手段么,最後不都是為了分封田畝做地主么?
趙飛燕莫名覺得楊林很純真很可愛。
「真是個傻子。姐來告訴你吧,啟明學院,不教百師之藝,只習六道之技。六道者,靈武界,陣丹外。」
「六道之技么?」楊林喃喃自語。
「學成之日,長生久視,平步青雲,移山蹈海,改天換地,是謂神仙之事。只是,太學,太學,太難學,上古之時,本為皇聖之事,及至後來,靈氣不行,太學遂以武學獨大,真正神仙之事則別有洞天矣!」
趙飛燕學著某位山羊鬍老者的樣子,搖頭晃腦,抑揚頓銼,說著些連她自己都半懂不懂的話,卻讓所有人都沉浸在了別樣的神往中了。
「難怪,難怪,我從來只聞說武道如何如何,卻從未有人說起過竟然還有其餘五道。神仙之事,竟然如此神異,若是如此,豈不是有可能到天上做個地主了!」楊林毛塞頓開,恍然有所悟,暗暗握緊了拳頭,別有深意地望了望窗外的高空。
「燕兒,別忽悠你師弟了。神仙之學,聽聽罷了,豈能當真,即便上次那位老先生,雖自修道有年,可除了走得比旁人快些,眼睛比為父大了一分,也不見啥稀奇。」
趙萬石適時開口,卻另是一番見解,讓楊林飄起來的神思,不得不再次回歸現實。
只是,楊林卻本能地希望,趙飛燕說的才是對的。
「據說,近百年來,各地靈氣開始大行,五道重新迎來了發展機緣。三十年前,各大太學開始重新招錄,不過範圍不大。二十年前,啟明學院率先擴大招生規模,所以,我們這樣偏僻之地,近年來才漸漸有了五道入學名額。」
趙萬石所說,自然也是上次從那山羊鬍老者口中聽說。初聽之時,暗恨自己生得早了些,沒趕上這樣好時代。
可自從見了楊林那紙資格證后,他對那山羊鬍老者的話,卻存了幾許不信。按那老者所言,他們這片地帶太過偏僻,今年以前,絕然不會有聽聞五道選錄之事。
然而,楊林那紙資格證,卻明確載明乃是十一年前之物。
「好了,我有些睏乏了。你們兩個繼續下地聞習功課吧。若有何疑問,待半月後那位老仙師再來,當面請教便是。」
迷迷茫茫中,楊林跟著趙飛燕退了出去。
……
地主之藝,木農光雨肥,五師兼修,方可成就。
正因其難度極大,所以才能超越單一職業,成為百工羨慕的對象。
當然,其他百師之學,一旦突破十級,取得大師稱號,在地位上便與地主齊平。但是,生產力嘛,那就確實不好說了。
「林弟弟,這是蒼梧木,十年生,十年死,百年方開花。可惜,這株還太小了,不知道何時才能開得花……」
「這是鳳冠參,伏地百年,一朝長成,極為靈異。尋常人,根本無法捕捉……」
「……」
「師弟,這是丹朱花,三年發芽,三年抽條,三年開花,又三年方得結果。裁種此花,須得五師之藝,皆達到八級以上方有可能。」
趙飛燕如數家珍地介紹著自家的奇花異卉,楊林自然全都熟知,可卻不知為何,還是喜歡聽趙飛燕一次次地講解。
特別是,趙飛燕擁有一絕,連他父親都自嘆不如,那就是熟知許多關於花草的掌故。
眼前的丹朱花,開著三朵赤紅大花,吸引著一群群昆蟲冉冉起舞,而中間一顆未紅色果子,竟然酷似盤坐的人形,正是一枚丹朱之果。
楊林自然清楚,這棵丹朱花,正是十二年前所種,細細算了,恰是十二年結果之期。
「飛燕妹妹,這果什麼時候結的?不會是哪家的孩子,被你捉來充數吧?」
「切,想聽故事就直說嘛,真是不乖。其實,這丹朱果,在傳說中,極為神奇。丹朱淚出,真相大白。據說,丹朱果之淚,珍貴無比,可藉此窺見往昔真相。可是,這果子結了有半年了,連一滴露水也不見凝結,怎麼可能會流淚。大抵又是古人的什麼梗了。」
楊林暗自稱奇,心中隱隱有些期待,若是這枚果子真有淚流下,他倒是希望藉此知道一些關於母親的真相。
只是,聽趙飛燕如此說,他也只能暗自失望,把這個傳說徹底當做一個梗,一笑了之。
他可是清楚記得,曾經這裡種了一棵「道德果」,趙飛燕不知從何處找出一個「德國骨科」的傳說,說是道德果里會有賢者出現,結果他們兩人輪流看守了兩個月,最後只掉落了些骨頭渣渣……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讓趙飛燕每要說起掌故時,就如梗在喉,自此被楊林發明了「梗」這麼個取笑趙飛燕的詞。
「不過,丹朱果確實有些不同的。你可知道,丹朱確有其人,還是位上古皇太子。丹朱仁心慈善,每遇不平則落淚,無冤不伸,頗得百姓愛戴,可惜卻為權臣囚禁,饑渴而死。死後,真相漸隱,被污為凶獸。」
趙飛燕深為丹朱不平,忍了又忍,卻終是講了出來。
「後來,世間多了丹朱花,傳出丹朱果,可世人卻難見丹朱淚……」
話音剛落,那顆丹朱果,卻突然渾身顫抖!
隨即,蒼茫古遠的音節,交織出兩個字:「真相……」
與此同時,楊林身後大刀,陡然飛起,斬向那顆漸漸要睜開眼睛的丹朱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