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雨
雷聲遠遠傳來,聲聲作響。沉悶的雷聲稍逝,漆黑的夜空便下起輕快的雨來。豆大的雨點開始稀稀疏疏,隨後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雨水打在屋頂上,激起陣陣「嗒嗒」的聲響。幾滴打在屋檐下懸置板牌上的雨水,漸漸匯成一滴飽滿的水滴,從板牌上掛著的一把劍首向下的長劍上滑過,洗去劍身上一層微浮的塵埃。有些渾濁的水滴在劍尖處欲滴未滴,久久徘徊,像是一位衰老垂死的騎士在猶豫是否該用自己殘弱的身軀來繼續扛起命運的挑戰,以捍衛自己的榮譽。
「隆……」
又是一聲悶雷炸開,這次的雷聲比剛才更近了。
那滴掛在劍尖的渾濁水滴被這悶雷震落了。水滴劃過一雙暗紅色的眸子,墜到地面化作一漬水跡。
「我的劍是我全部的信仰,或許光明已不在,正義仍存我心。」
昏暗的屋內飄著一陣烤肉的香味。一個老頭微微皺眉,舉起了緊緊握著的酒杯,飲了下去。老頭的眉毛越皺越緊,彷彿每喝一口都能喚醒心中深深埋葬的苦楚。
「來。」
老頭慢悠悠的往烤肉上澆了些酒,少許酒水濺到爐火上,引起一陣「吱吱」聲。屋內隱隱多了幾分酒香。
一雙暗紅色雙眸的男孩從窗口走到了桌旁,坐在了老頭身邊。
「你看到了什麼?」老頭繼續往烤肉上放著作料,淡淡的問。
男孩聞言皺起了眉頭,神色凝重。
「我……」
「隆!」一聲巨響炸開。
「看到了……」
「隆…隆!」屋內掠過一陣陣雷電的驚閃。
「………………」
雷電過後,屋內又變得昏暗。
「老師,我說錯了你不會罰我。」男孩像是非常害怕老頭的懲罰,原本皺眯的眼睛睜的滾圓。
「沒有什麼真正的對與錯。沒有。」老頭舉起酒杯又悶了一口酒。「或許你現在無法理解,但你總會知道的。「
男孩緊緊盯著爐火上肉色鮮美,香氣四溢的烤肉。「我,我,我看到,我看到,………,烤肉,烤肉已經可以吃了!」
「………………」
老頭低下頭凝視著自己的右手,碩大且布滿繭皮,皺褶卻不幹癟,絲毫不像是一個老人的手。食指上戴著指環,藍銀交錯的指環上伏著一隻振翅擊空的雄鷹,雙爪緊抓著指環,一對寶石藍色的鷹眼宛若活物般掃視著周圍,彷彿時刻在尋找獵物。
「哈哈哈,吃吃。」老頭沉默了片刻,忽然展眉大笑,將烤肉遞給了男孩。
「哈哈哈,聽到老師您剛才那麼問我時,我還以為您要反悔了呢!」男孩笑著接過烤肉,俯下頭深深的嗅了嗅烤肉的鮮香。
「哼,老鐵匠我可是個信守承諾的男人。一輩子都是。」老頭冷笑了一下把酒杯推到了男孩面前,微微點頭,示意男孩喝下去。
男孩咬了一口烤肉,毫不猶豫的喝了一口。「老師,您不是不准我喝酒的嗎?」
「臭小子還知道問我呀?你不會在喝之前問嗎?不怕喝了之後我罰你嗎?」老頭看著還在咂咂舌頭的男孩忍不住笑罵道。
「這酒,苦嗎?」老頭臉上的微笑還未褪去。
「不苦。」
「嗯。」老頭點了點了頭。「普洛透斯,十六年了,你已經長大了。總有一天你要獨自面對這個世界。」
「總有一天?」
老頭避開普洛透斯困惑的雙眼。「如果我不在了,你便獨自穿越血色荒原。前往西北方的
艾辛馬爾。」
「老師,您……」
「赫拉迪克。」老頭將酒杯又遞給了普洛透斯。「到那裡,去找一個叫赫拉迪克的…臭老頭。跟著他繼續學習鐵匠技藝。等你十八歲時,你……唉,他自然知道的。」
普洛透斯接過酒杯皺皺眉頭又深深飲了一口。
「苦嗎?」
「不苦。」
「哈哈,是嗎?」老頭搖搖頭,眼神飄忽,神色傷感。「這酒叫黑蘭特。我只剩三瓶了,去時記得給那臭老頭帶著。」
「老師……」普洛透斯沒反應過來老師是什麼意思,用一雙暗紅色的眸子迷茫的望著老頭,可手上把烤肉往嘴裡塞的速度卻絲毫沒有改變。
「普洛透斯,你從那句話看出了什麼?」
普洛透斯停下咀嚼烤肉,先是雙眸睜的很圓,然後眉頭皺了起來,神情越發凝重。
「…………」
「。」老頭摸了摸手指上的藍銀雄鷹指環,神色異常平靜。
「老師,…………,哪句話。」
「…………………………」
老頭起身,走到窗口。窗外,雨下的不緊不慢。
「我的劍是我全部的信仰,或許光明已不在,正義仍存我心。」
「不知道……。」
「一字而已,對,錯。」
「不知道……」
雨寂寞而認真的下著。
老頭看著夜空許久,走回桌邊,坐到了普洛透斯身邊。
「哈哈哈。」爽朗的笑后,老頭飲下最後的酒。「我也不知道了。」
老頭親昵的摸了摸身旁早已昏睡的普洛透斯的腦袋。米白色的頭髮在黝黑的大手下卻顯得格外銀白。
「二十個雷雨之夜了。才十六年?哼,等不急了嗎?」老頭走出門外,踮起腳取下掛在板牌上的長劍。指環上的銀藍雄鷹像是久睡蘇醒了一般抖了抖翅膀,一聲鷹嘶,長劍如蛻皮一般,隱隱漫過一層藍光。
「走。」老頭手中的長劍已沒入指環的藍光中。
話音未落,遠處陰影中一個身著暗金鎧甲的男子箭步走出。
「主人,帝國守南將,龍騎士加西亞,我已斬殺。」夜雨恍惚,辨不清男子是何模樣。
「古拉德。為何不親自來攔我。」老頭望著遠處夜空偶爾閃過的雷光,失神了很久。
「守南將已死,獸人必不會誤此良機。也好,帝國已昏睡太久,該醒醒了。走。」老頭說完便和身穿暗金鎧甲的男子一同消失在夜雨中。
雨依然下著。
許久,兩個人身影又出現在了鐵匠屋前。
「老大,為什麼我們要千辛萬苦跑到這帝國南方的偏遠地區?」
「老子偶然得知這個村子里的農具比其他地方的農具要精緻耐用很多,甚至比帝國北方為了提高糧食生產效率精心研製的農具還要精緻。」
「什麼!就為了農具?老大,您,親自,跑到這偏遠的帝國南方?」
「你懂個屁,老子幾經轉手弄到了一副這個村子的農具,僥倖的試了試,居然真有環能附著性!」
「什麼!」
「哼,老子原本猜想打造這些農具的人一定是位隱居高人,結果果然不出我所料。一般的鐵匠努力雖然也能打造出有環能附著性的武器,但是,打造農具都他媽有環能附著性,高人,肯定是高人!我此行便是想求此人為我打造一把武器。」
「老大果然文武雙全,慧眼獨具,足智多謀,老奸巨猾!」
「哼哼,都他媽說老子是粗人,老子可是人粗心細。」
「是是,老大粗的有品位,粗的有風格,粗的恰到好處!」
「哈哈,走,先找酒館住下。」
「老大,我們已經到鐵匠鋪門口了呀,不進去嗎?」
一個身影抽了另一個身影一下,雨水四濺。
「你他嗎真是粗人!這麼晚了,高人肯定已經睡覺了,我們怎麼能打擾他?明天再來。」
「這漫天的烏雲和黑夜已不能遮蔽老大您那睿智的雙眸,這驚雷閃光和您的智慧閃光相比就像………」
一個身影捂著頭跟隨著另一個高大的身影漸行漸遠。
「叮鈴…叮鈴…」
酒館門上的鈴鐺隨著門被打開愉快的響著。
兩個身影走進酒館,找到一個角落的桌子坐了下來。
「呼,果然是小地方,晚上酒館才這麼幾個人。」稍微瘦弱的那個身影拂去頭上的兜帽略帶嘲笑的說。
俊美異常,那是一張無數少女夢中王子才能擁有的面容,皮膚白嫩,一雙溫柔的眼睛中彷彿有無數盛開的花朵。
「兩杯酒!」高大的身影扯下頭上的兜帽,雄聲吼道。
光頭,臉龐寬正,身材高大,皮膚稍黑,肌肉硬如磐石,右眼有很長一道豎著的傷疤,左眼處則刺有血紅巨蟒紋身,蠻暴兇悍。
酒店稀稀落落坐著的**個人,目光全部集中在這兩個形象截然相反的怪異組合上。
「老子想知道這個村子鐵匠的事,一件事換一條上好的怒火豬尾,這玩意抽起來感覺可是一般火豬尾拍豬屁股也趕不上的。」光頭壯男說著右手夾起一條手指粗的怒火豬尾,深深吸了一口,將嘴裡的煙霧吐向酒店裡大眼瞪小眼的酒客們。
「奎爺!沒想到您居然會出現在這偏遠的帝國南。」一個身材中等,相貌平凡的中年男子拿著三杯酒,穿過淡淡的煙霧,坐到了怪異組合的桌旁。「血腥莫拉格。」
「哈哈哈,這偏遠的南方還有人不但知道我,還知道我最愛的酒呢。」光頭壯男一邊歪頭向俊美男子挑著眉毛一邊遞出一條怒火豬尾。
「奎爺說笑了,我是這間酒館的老闆,托馬斯。」托馬斯接過怒火豬尾輕輕抽了一口。「奎爺,這裡的人就算有環能天賦,也沒有錢去請人打造指環。這怒火豬尾,雖然誘人……」
光頭壯男也不看托馬斯,抽了一口怒火豬尾,然後將豬尾頭在桌子上碾了碾,淡淡的煙霧從鼻子里緩緩溢出。
「不是有你嗎。」
托馬斯沉默了片刻,笑道。「是,奎爺。」
「托馬斯,你有沒有關於這個村莊鐵匠的情報。」俊美男子品了一口血腥莫拉格,微笑著說。
「您一定是花瞳拉爾夫。」托馬斯舉起酒杯,眼神望向拉爾夫。
拉爾夫像是沒有領會托馬斯的意思,臉上的笑容絲毫不減,直直的看著托馬斯。
對視,許久。
托馬斯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笑道。「奎爺,您為何會偏遠地區一個小村莊的鐵匠有了興趣呢?」
「老大嗅到這荒蕪偏遠的帝國南,有一股男人的氣息,便來此喝喝酒,順便隨意買些砍砍殺殺的東西作紀念了。」
托馬斯看了看一臉認真拉爾夫,又轉頭看了看一臉蠻暴,默不作答的光頭壯男。
「奎爺……這裡的鐵匠,只打造一些生活用具,從不打造武器。」
光頭壯男遞過一根怒火豬尾。「這樣啊?」
「奎…奎爺,老鐵匠是個好人,除了武器,只要我們需求的東西,他能打造出,就會為我們打造,價格很低,有些甚至是免費。」
托馬斯還未開口,一個酒客有些膽怯的說。
「奎爺!老鐵匠真的是好人,村裡每次慶收節,大家都會圍起大大的火堆,唱歌跳舞,喝著麥酒,吃著老鐵匠的烤肉。」
「是啊,老鐵匠在火堆旁為大家烤肉時的笑容,真是比火堆還溫暖呢。」
「老鐵匠好像還有個兒子,雖然沒見過幾次,但我認為他肯定是個善良能幹的男孩啊。」
酒客們有人帶頭后,紛紛說了起來。
光頭壯男站起身,又摸出四根怒火豬尾放到桌子上。
「托馬斯,我們先去住下了。」
酒客們躲躲閃閃的看著光頭壯男和拉爾夫從桌子間穿過,就快走上梯了。
「奎爺,村民們說這些不是為了怒火豬尾,是擔心您為難老鐵匠。」托馬斯在酒客們感激的目光中平靜的說。
「哼,托馬斯,你知我奎托斯的名字,難道不知我奎托斯是怎樣的人嗎。」
奎托斯心裡默默祈禱,哼哼,果然不出老子所料!這個老鐵匠肯定是個隱居高人。希望明天他老人家心情好,可不要太為難老子。
「咯……咯……。」
梯的聲響漸漸隱沒。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