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中天 第五章
我的心跳得很快,胸口的非天灼熱得就好像隨時都要燃燒起來。
而他,也察覺到了我,緩緩轉過身來。
「原來是小蛤蟆呀,圓覺老和尚知道你來嫖妓嗎?」他的聲音帶著嘲笑。
我不知道「嫖妓」是什麼,但是我知道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不是什麼好話。
「把天靈舍利子還給我!」我伸出手去。
明明那麼遠,遠得似乎隔了一樓閣,但我就這樣伸出手。是莫名的忌憚吧。
「嚯!」他的面紗下發出嗤笑來:「我本以為你會為圓覺報仇,原也是為了那獨一無二的天靈舍利子啊!」
「胡言亂語!」我氣急,以我最快的速度向他衝去。
但是,他的修為太高了,我只看見他一個閃身,人便不見了。
是徹底不見了,連非天也無了動靜。
我不死心得轉了半天,直到連我自己也迷了路,這才放棄。
也罷,至少知道他的確在鹿白鎮,只要是在鹿白鎮,日後必然還有機會再見。我心裡想著,卻也陷入了愁苦,再見又當如何呢?我的修為並不如他,追不上他,也打不過他。
我望著湖面,不知何時,已經下起了綿綿小雨,如山間雲頭的霧靄一般,很是輕飄。雨水落在廊子下方花園的池子里,紅的白的錦鯉在水面張嘴。
老和尚,我該怎麼辦呢?
我摩挲著非天,還熱乎著呢。
忽然,非天又極快得閃爍了一下,隨即暗淡下去。
「咦?」
我慌忙四下張望,周圍卻並不見那黑衣人。而且我隱約感覺,這次非天的動靜也並不是朝著那黑衣人去的,感覺不一樣,說不清。
我旁邊樓閣的窗扉被緩緩打開,一雙細嫩柔美的手搭在沿邊,小指微微翹著,沾染上晶瑩的雨珠。
「香竹,他來了嗎?」
真的是非常好聽的聲音呀,就如同珍珠落在琴弦上似的,乾乾淨淨,又十分的悅耳動聽。
我忍不住湊上了前去,隱約見到一縷青絲壓彎在胸前,又落在臂彎里,勾勒出十分好看的弧度,像兔子的肥腚,很是飽滿。
「姑娘,今兒人太多了,奴婢沒能瞧見,不過他竟然答應了要來,應該會來呢!」又是一個很好聽的聲音,在屋裡,顯得稚嫩些。
「那,讓你準備的準備好了嗎?」
「姑娘囑咐的,奴婢不敢怠慢,已經全都準備好了,只等呀,良辰美景到,這好事自然也成了,嘻嘻!」
噫,這小姑娘笑起來的聲音也好聽。
「這樣啊……」那雙手忽然一頓,將窗子更打開了些,一雙美目直勾勾得看著躲在窗戶后的我:「你是什麼人?香滿樓的規矩不懂么?」
「怎麼了姑娘?」裡面的小姑娘也急沖沖得跑出來,一對雙髻蹦蹦跳跳的,霎時可愛。她瞧了我,綉眉一橫:「你是哪來的登徒子,去去去,姑娘的樓閣也是你來得的?看一眼千金,你錢給了么你!」
我被問得語塞,只是覺得那姑娘好看,又彷彿哪裡見過:「你是舞縹緲?」
裡頭的小姑娘氣急反笑:「你莫不是還想說你是無意間闖到此地的?」
「咦?你怎知我要說什麼?我就是無意間闖到此地的啊!」我撓了撓頭,這小姑娘真懂我!
「真是什麼人都有,姑娘我們進去,待奴婢去叫了打手將此人轟出去!」香竹個子不大點,脾氣倒是不小。
「罷了!」舞縹緲仔細瞧了我一眼,唇角微微一笑,對身後的香竹說:「中秋佳節,街也遊了,還談什麼一眼千金。這雨下得我胸口悶得慌,正好與這小郎君說說話。」
舞縹緲確實很好看啊,那柳葉眉細長勻稱,一雙水波眼似嗔非嗔,卻又出乎意料得覺得幾分清冷孤傲,那紅唇呀,水嫩嫩的,就像山後頭才熟的櫻桃,看得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你真好看,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了!」我忍不住說,發自肺腑。
舞縹緲聞言,笑意淺淺,面上一抹紅暈:「是嗎?你這誇讚,也是我聽過最入心的。」
「他們沒有人誇你好看嗎?」我不解,老和尚常說要實事求是,舞縹緲這樣的美人,便是我看了也動心,怎會沒有人誇呢?
「有呀!」舞縹緲搭在窗沿的手輕輕勾了我的下巴,我渾身都酥酥麻麻的,如被雷電閃了一下。「可是他們誇我的,都是些什麼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陳詞濫調,要不便是幾句自以為是的酸腐詩文,哪有你說的這般實在?」
她真是呵氣如蘭,我聞到了一股非常清晰的香味,就像是雪山裡的牡丹花,格外的凌冽。我的鼻子有些癢,深吸了一口氣,呼籲兩聲,終於是打了一個噴嚏。
再隨後,便是一連串的噴嚏,打得我自己都懵了。
「中秋風涼,小郎君不要傷風了才好。」舞縹緲嫣然一笑,正要轉身進屋,忽而又轉了頭來:「沒見過你,你叫什麼名字?」
「金蟾,蟾蜍的蟾。」我獃獃應道,她這一笑,我的魂兒似乎也顫了一顫。
「金蟾?」舞縹緲又笑了:「恰好我正要梳妝成嫦娥,你這金蟾倒是應景,小郎君稍時可要來捧場呀!」
「呀,我沒多少錢!」
舞縹緲卻笑著閉了窗,進了屋。
我回味稍許,這美人兒說話的時候都軟軟糯糯的,像糯米糰子,比起明覺那些和尚,當真是不知道要可愛多少倍。
有此佳人作約,我的心情也一下子變得極好,連帶著黑衣人帶來的苦悶也減少了許多。
哼著山野的小調,我尋找著回去的路,我一向方向感不是怎麼好,問了好些人才得以回到原來的地方。
此時的花台上已經落了幾輪,又是一曲新舞。
片刻未見,王仲的臉頰上也已經起了些紅暈,正拉著一旁的某位花娘說著笑話,那花娘笑得滿面羞紅。
「咦?小神仙,你怎麼去了這麼久?難道這香滿樓還有你的什麼相好的嗎?」王仲笑著問我。
我不解:「什麼是相好?」
「相好么,就是……」王仲是個粗糙漢子,雖認識些字,卻委實沒多少文采,這一下便講解不出來了,支吾半天,拍了一把身邊花娘的翹臀:「你知道嗎?」
那花娘嬌嗔微怒,卻是眼含秋波:「奴家不就是你的相好嗎?相好呀,就是你看著喜歡,心裡也喜歡的人。」
我懂了,點了點頭:「那就不錯了,剛才我會舞縹緲這個相好的去了。」
「噗!」王仲一口酒直接噴了出來,一雙眼睛瞪得銅鈴大:「你說啥?你說誰?」
「舞縹緲啊,就是你說跳舞勾了你的魂的那個。」我雖方向感不好,但對人卻還是記得的,尤其是那麼賞心悅目的美人,怎會弄錯?
王仲的臉上變幻莫測,良久才「哇」的一聲哭喊出來:「你這委實的騙子,初時見你老實才帶你來長長見識,如今你竟將我的相好搶去了!」
「你的相好也是舞縹緲嗎?」我問,不過我恍惚間覺得,我好像問地有點多餘,舞縹緲可不還是他介紹我才認識的么。
「哦,沒事,她正在梳妝呢,一會兒就出來了。」我說。
「什麼?你還看她梳妝?你個喪盡天良的呀,你你你……」王仲氣得說不出話來。
於是我好說歹說,將事情經過與他說了一遍,他才鬱悶得吃著酒,好歹是不再吵鬧了,這吵地連方才的那花娘都看不下去走了。
當然,黑衣人的事情我自然不會說。
「真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王仲突然對我擠眉弄眼起來:「我說小神仙,舞縹緲叫你捧場,你可帶錢了嗎?」
「恩,帶了!」我點點頭。
「真的?」王仲一下子開心起來:「你帶了多少?借我點啊?」
「喏,不少吧,我存了十來年的!」我扔了一袋子錢在桌子上。
「真的啊——」王仲的眼睛都亮了,連忙打開了錢袋子,然後臉色就不大好了:「三十個錢?小神仙,你這就是你十幾年的存貨?」
「是呀,我也不買什麼東西,要什麼,一禪會給我買,我要那麼多錢做什麼?」
一禪可不就是我要什麼就給我買什麼嘛?不過作為回報,我也幫他砍砍木頭什麼的,畢竟我的力氣可比他的大得多,我砍一天能抵他十天!
「呵呵。」王仲將錢袋子還給我,不屑道:「早該從你吃面的時候就看出來,你也是個窮貨。」
我笑笑,不答。窮呀,富貴呀,都是活著呀。
「我說小神仙,你有這治病救人的本事,何不去懸壺濟世呢,定然能賺錢不少。」王仲說。
我想了想,好像是這麼個道理。可是我要那麼多錢做什麼呢?
我和他說話間,已經又是三場歌舞走場,那些漂亮的美人兒一個個被銀錢砸在胸上和翹臀上,笑得花枝招展,很是惹眼。
忽然,眼下的燈一暗,我還未察覺是怎麼回事,那舞台中央就飄出許多雲霧來,逐漸的,一輪一人來高的明月冉冉升起,一輕音呢喃的吟唱在心頭響起,整個人都安寧下來。
這聲音好熟悉,軟軟糯糯的,是舞縹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