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美人公子(終)
我收拾好了我的衣服還有銀兩,把它們放在了一個包裹之中,背在了背上,猶豫了片刻,還是拿起了桌上半人高的大刀。
我要去找即墨。這種心情是那樣地強烈,以至於似乎我的心臟都快要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一樣。
一路上見到了不少的丫鬟和家丁,他們看著我背著包裹,都半嬉笑半試探地說道:「千侍衛這是因為吃的太多被公子趕出去了嗎?」「不不不,依我看,千侍衛這是帶好了身家,要出府娶相公了。」
我對著他們苦笑了,一時間竟然有些捨不得他們,加快了步伐,往著公子房間走去。
清晨和煦的日光照耀著公子,他一襲白衣站在庭院里,面前放著兩大箱子的蠟燭,一箱子是白色的,另一箱子則是紅色的。他的手裡一左一右拿著兩隻蠟燭,一隻色澤白如雪,而另一隻則是紅似血。
像是注意到了我的到來,公子向著我看了過來。
我有些緊張地把包裹往肩膀上拽了拽,咽了咽口水,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公子。儘管隔著那一層白色的紗,我看不清公子的神情,不過也可以感覺到,他的表情並不是那麼愉快。
片刻之後,公子終於說話了,他溫和地問道:「千帆,你已經決定好了,要走了嗎?」聲音還是像平時一樣,如同涓涓溪流,潺潺流水,只是我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從中感到一絲一毫的愉快。
「是的,公子。我要離開上官府了,我要去找我的記憶。」還有一個叫做即墨的人,但我終究還是隱瞞了後面的話。
公子白皙修長的手取下了頭上的兜帽,露出巧奪天工的容顏,他莞爾一笑,對我說道:「你要從這兩隻蠟燭里選一隻,如果你的蠟燭是最後燃盡的,我就不攔你,如果我的蠟燭是最後燃盡的,你就得留下來。當然你也可以不選,那麼我保證,你沒有辦法離開上官家。」
我看著公子水光瀲灧的眼睛,點了點頭,說道:「我選。」
公子將兩根蠟燭遞到了我的面前,柔聲說道:「選吧,千帆。到底是紅色的,還是白色的。這批蠟燭是今日剛剛送來的,我並沒有動過手腳,無論你的選擇是什麼,那都是上天註定的,你可不要怪我。」
我低頭看了看,兩隻蠟燭除了顏色,似乎並沒有什麼區別,便指了指白色的蠟燭,說道:「我選白色的。」
公子噗嗤一聲笑了,像是遇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說道:「好,那我就選紅色的。」我跟在公子的身後,坐在了庭院內的大樹下。
公子遞給我一塊打火石,說道:「那就數一二三,我們一起點火,這樣才叫公平。」
我點了點頭,隨著公子喊了一聲三,點亮了我的蠟燭。
一紅一白的蠟燭緩慢地燃燒著,微弱的燭光在白日里是那樣的微弱又毫不起眼。
公子骨節分明的手撐著腦袋,靜靜地看著我,我的臉頰微微泛紅,避開了公子的目光。
公子輕聲說道:「還要一陣子,這蠟燭就燒完了,在那之前,讓我同你講一段不怎麼愉快的往事吧。當然,如果你覺得我講的不好的話,可以隨時都叫我停止。」
我轉過頭來,看向了公子。
「從前有個長得十分漂亮的男孩子,每個看見他的人,都會喜歡他。除了他的母親,他覺得這美貌是一種罪惡,覺得這孩子是魔鬼生出來的,並不是從她的腹中生的,於是他的母親便用了很多法子,試圖殺了這個孩子,但是沒有任何人發現端倪,一直到這個男孩到了六歲的時候,被他的母親推下了山崖。十年後他回了家,他的母親已經瘋了,因為她以為,男孩被她殺了。不過到底是因為高興,還是因為內疚,已經不得而知了。他的母親見到了他,拿著剪刀捅向了他,自己卻失足從樓梯上摔了下去,她最後的一句話,說的是,你這種臉,真是好看地叫我噁心。」
我的眼淚忍不住順著右眼眶流了下來,左眼卻乾澀極了。哪怕我再蠢笨,再傻,也明白,這段往事講的正是公子。
雖說公子這個傢伙有時候有些惡劣,但是在大多時候,他卻是像春風一般溫和而舒適。
公子頓了頓,笑容依舊是那麼溫和,說道:「是我講故事的水平太糟糕了嗎?你怎麼眼淚都下來了。」
我擦了擦淚水,勉強笑了笑,說道:「公子講的很好,我只是風沙迷了眼睛,我這才哭了。我生地並不好看,若是生地公子半分的俊俏,也不怕找不到相公。這故事裡的母親,雖說瘋癲,不過想必也是極美的人。只有美人之間才相互比較,在我這等凡夫俗子眼裡,公子已然是高不可攀了。」
公子的手覆在面紗上,輕聲笑了笑,說道:「你又怎麼知道我是高不可攀呢?」
我一時間不明白公子的意思,便默不作聲,沒有回答,目光又看向了兩隻蠟燭。
一紅一白的兩隻蠟燭還在燒著,不過紅色要燒得快一些,已經去了四分之三,而白色的才燒到了一半,看現在的情形,最後約莫是我贏了。
微風輕輕地拂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抽綠的枝條上長著許多細小的葉子。
我抬起頭看著樹葉搖晃,有感而發,說道:「公子給我的感覺,就是那個。」
「是樹葉嗎?」
「不是,是風。在天地間呼嘯而過,卻又無聲無息,還帶著點溫暖的感覺。」
公子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哈哈哈地大笑著,眼睛沁出來了一點淚水,被他迅速地擦了,以至於讓我以為,那一滴淚水,只是我的錯覺。
「如果我請求你留下的話,你會留下嗎?」公子注視著我,眼裡是閃爍的光芒。
我猶豫了片刻,依舊搖了搖頭。從我成為公子的侍衛開始,從未像今日一般,這樣忤逆公子。
紅色的蠟燭燃燒殆盡了,而白色的蠟燭還剩下一小截。
勝負已分,我站起身來,拿起了包裹,還有我那半人高的大刀。
公子仰著頭,喟嘆地說道:「你總是喚我公子公子的,我還從未聽過你說我的名字。」
我愣了愣,說道:「上官夏堇。」儘管我在心裡已經這樣稱呼過公子許多次,但是這樣當面提起,還是第一次。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我在想,是否我也為公子心動。公子這樣的優秀的人,很容易讓人動心。明知道高不可攀,但是也許在那些一閃而過的瞬間里,我也是動了心。
不過動心和動情卻是兩回事,喜歡與愛也是兩回事情。
正如我喊上官夏堇這四個字的時候,只是心跳漏了一拍,但是當即墨的名字在我心頭時,卻是連整個人都歡呼雀躍了起來。
公子說道:「若,是你的名字。」
我的心有點冷,我這是被公子騙了許久嗎,那可真是夠傻的,原來,我的名字並不是叫千帆,而是叫若啊。
我點了點頭,悶聲不吭地轉過身去,準備離開了。
「你失憶的事情,與我無關,莫要恨我。」公子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頓住了腳步,「這段時間,多虧公子照顧了,又怎麼會恨公子呢?等我找回記憶了,再決定要不要與公子再見了。」
上官夏堇嘴角的笑容垮了下來,他朝著慕容若伸出了手,沉默地看著她離開了他的視線。
他輕輕地吹了一口氣,將剩餘的一小截白色蠟燭拿在了手上。滾燙的蠟淚掉到了石桌上。
他早就明白的,她會離開的。即便是失去了記憶,她也要去找即墨嗎?即墨這廝,為何總是贏他?
他不是風,她才是。她是無意穿堂風,偏偏孤倨引山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