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棋社裡的少年(求收藏,求推薦)
知行棋社在西陵鎮生根,算來已有十來個年頭。
聽聞他們教棋的易方平老先生有些本事,教出了不少好學生,最有名氣的當屬現在風頭正盛的新安弈派後起之秀程汝亮。傳聞他年不及二十,棋力卻已在新安弈派開代宗師坐隱先生汪曙之上。
年初與汪曙於婺源三清山對弈七局,負二勝五,十分了得,頗有成為新安弈派下一代領袖的風采。
蘇永年此時就站立在這家棋社門前,卻被吵架的李大娘孫叔二人擋住大門。欲要進去,又不得法,只想著誰來勸架將二人拉開。正此時,從棋社內走出一小小瘦弱少年,十一二歲模樣,只分別對兩人嬉笑俏皮地耳語一番,兩人便衣袖一掃,各回各處去了。
蘇永年見得兩人走開,趕緊快步上前,喚住那瘦弱少年,作揖問道:「煩勞,請問貴棋社的易先生可在?」
……
小少年名叫楊文遠,原是一個棄嬰,被父母遺棄在木盆里。隨著西陵鎮外的清溪河漂流到城中河上來,正漂到棋社門口時,被正在柳樹下乘晚涼的楊老頭看見,下河把他撈上來收養的。
也不知是前世修了多少年修來的緣分。
再說那楊老頭,據說原來是個刀客,西陵識得他的都叫他楊狠人。
楊狠人青年時在外遊歷與一幫山匪結了仇怨,誰知某晚那幫山匪趁他不在家中,闖入他家玷污了他妻子,殺了他襁褓中的孩子,妻子最後也不堪受辱,自盡了。
那楊狠人如何承受得了這番打擊,尋得那伙匪人的去處,追著他們殺了個精光,右臂就在那時斷了,也不知是被他人所傷還是自己砍斷的。自此後楊狠人不再快意江湖,投奔了老友也就是知行棋社的教棋先生易方平,兩人一起在西陵開了這麼間棋社。
大家都是這麼說,也不知道這個故事從哪裡開始流傳出來的。
楊文遠自小就在棋社打雜。
閑來無事時就跟著易先生學下棋,算得了易先生半個徒弟。他還有幾個哥哥,都是苦命的孩子,或是孤兒或是棄嬰,都被楊狠人所收養,叫他義父。
只是那幾個哥哥沒甚麼下棋的天賦,吵著嚷著都跟著楊狠人學了刀去。
世道不好,連年災荒。這樣父母盡亡或是家裡養不活無奈丟棄的孩子又哪裡少得了。
楊狠人又能救得了幾個?
有時候老頭也在想:學刀又有什麼用呢?
這世道,其實學什麼都沒用,能活下來就是上蒼保佑了。
其實楊文遠對於下圍棋也沒有什麼天分,只因他出生后不久就被放在木盆里在水上漂流,風冷水涼,難免落下病根,所以自小體弱,經不得嚴寒酷暑。楊狠人不想他做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就讓他跟易方平學圍棋修養心性,偶爾教他一些簡單的拳腳,強身健體。
楊文遠一開始就注意到蘇永年站在外頭許久,別看他小,可是在棋社裡打雜了好幾年。棋社這種地方來來往往什麼人都有,自然得學會察言觀色。他一瞧就知道是李大娘孫叔二人攔住去路,他不便進來,就順手幫一下。
本來李大娘他們吵架是常有的事,自然沒人再會去勸架。而且此時又是傍晚時分,下棋的客人也多是趁天光返家去了,只剩牆角有一處棋局還未曾結束。
那兩人並不是常客,此時就在牆角的棋桌對弈,楊文遠也不知他們下了幾局,只記得那兩人從午後就一直在,從滿堂棋客下到了如今只剩他二人對坐。
那兩人專註對局,只是偶爾朝樓梯口處觀望一下。
只是那兩人也無甚其他要求,楊文遠只得在一旁自去端茶遞水。此時又見蘇永年如此有禮貌,也樂得幫他,輕咳一聲,還了一禮道:「在也,你來尋易先生學棋的?」
「是的。」蘇永年不避諱來意,他向來很直接。
楊文遠也是個不怕事多的性子,儘管很多來學棋的人都不曾如願,但他還是盡職盡責的幫他們引見,因為他正打著自己的如意小算盤。
「那隨我來罷,不過我先與你講明,易先生可不會輕易教人下棋哦,做好心理準備吧。」楊文遠道。
楊文遠領著蘇永年往棋社裡走,看了眼角落處正在棋枰拼殺的倆人,好不羨慕。楊文遠說道:「我還要等候那二位下完棋,易先生與我義父在二樓對弈,你一時也見不到易先生,先陪我在這等著吧。」遂將蘇永年引向燒水火爐附近的桌旁坐下。
又作噓聲狀小聲道:「你且靜坐,不要打擾那兩位客人。」
楊文遠幾番來回,點亮大堂四根柱子和牆壁上掛著的幾盞油燈,又提起火爐上剛燒好的熱水走向櫃檯處,重新斟泡了一壺熱茶,正要為那兩位客人換盞茶水。那兩人醉心棋局,對周圍動靜有所察覺但是不動聲色,連頭也不願意往楊文遠身上挪一下,只是一動不動的注視著棋枰上的局勢變換,兩雙眼睛都閃爍著熾熱的光芒。
那桌上的兩杯冷茶都是滿的,還不曾碰過,由此可見那二人痴迷程度之非常。
楊文遠換罷茶水,重新去後院打了一壺井水架在爐子上燒了起來,又添了一些木屑柴火。輕聲道:「這些柴火都是隔壁孫叔做木工剩下的邊邊角角,多的無處用,正好送給我們燒茶水。」又輕笑道:「就是剛才棋社門口爭吵攔你去路的那位大叔。」
蘇永年想起片刻前楊文遠只分別對那二人耳語幾句,二人就歇停了,煞是好奇,詢問道:「你剛才對那兩個人說了什麼,為什麼就突然不吵了?」
「咳,自是有我的法子,不便傳人。」楊文遠又輕咳了一聲,飄飄然道。
「……」蘇永年一陣無語。
清明時候天氣還是有些涼的,楊文遠身上穿的比蘇永年還多不少。
火爐的火光自然沒有街上鐵匠鋪的耀眼炙熱,但是擋住這清明時節的絲絲涼氣還是不在話下,二人就在這搓著手,輕聲交談,不時偷偷看一眼角落忘我的兩位棋客和棋枰上的弈局。
茶水還是未動分毫。
那其中身著黑色衣衫的中年人手執黑子舉在半空中,又抽了回來,不住地拿著棋子輕輕敲打桌面,陷入長考。另一人身穿青布直身的長衣,頭戴四方平定巾,不似平民。只是微微笑,手捻白子,胸有成竹狀。
那下棋時泰然自若的模樣,是楊文遠最為憧憬的。
蘇永年看著那身心早已陷進棋盤的兩人,羨慕不已。想著自己要是也能坐在棋桌上與人對弈,那會是一件多麼令人激動的事情。
那兩人下棋時的眼神和阿伯是十分相似的,阿伯,阿伯肯定也是一痴迷圍棋的人,只是他從不願與人對弈,哪怕是自己。
楊文遠看著兩眼炯炯有神的蘇永年,頓時勾起了想要與之手談一局的想法,輕聲問道:「你想下棋?」
「嗯。」
其實楊文遠看著別人對弈也早就手癢不已,只是他有跑腿打雜的事情要做,也不敢玩忽職守,要是被義父知曉去,一頓狠罵是跑不了了,與蘇永年手談一局的想法頓時涼了一半。只好轉移話題道:「你學過棋嗎?」
「學過,阿伯教過。」
「那你棋藝如何?比那兩位客人強嗎?」其實楊文遠也是在揶揄他,那兩人下棋的風度一看就不是尋常打發時間的棋客,蘇永年不過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年紀,怎麼能和人家相提並論?
「我應該很厲害!」蘇永年認真道。
……
楊文遠有想要打人的衝動,但是以他瘦弱的身軀打誰都打不過,雖然蘇永年看起來也不是會打架的人。
「若是你能進棋社,我一定要試試你有幾斤幾兩,呵呵,我可是易先生的高徒,西陵鎮第一少年天才!」楊文遠自賣自誇,好不神氣,他確是和易先生學棋,可易先生說他天資不夠,只能算得他半個徒弟。
不過這也夠楊文遠吹的了,多少人想當這半個徒弟都沒有門路呢,還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好。
怕也只有蘇永年這種初出茅廬的少年才會信他的鬼話。
「我不會輸給你的。」蘇永年很有底氣的說道。他是有底氣的,因為他覺得阿伯一定很厲害,所以自己應該也不差。
楊文遠也不知道這個人哪來的自信?莫名想笑。只想著定要好好殺他一盤,磨磨他的銳氣,知道誰才是這西陵鎮一霸。又想:義父與先生在二樓下了一下午棋都沒下來,以以往二人慣於整日整宿纏鬥的經驗來看,一時半會還下不完。應該夠自己殺這小子一局,於是對蘇永年說道:「你這小子太猖狂,我……我忍不住了,就陪你下上一局,好讓你瞧瞧我知行棋社的厲害。」
雖然很顯然蘇永年比楊文遠要大上一兩歲,但是以楊文遠的性子可絕不會在意這個,在他眼裡棋藝好壞決定一切,達者為師。在這棋社裡,楊文遠算得上是一位小棋痴,看慣了他人對弈,自然能有所得,又跟著易方平學了兩年棋,自覺得有些水平,可不把一般人放在眼裡。
一樓大堂除了火爐旁兩人坐處的木桌上放些雜物,其餘的桌子上各有棋枰,擺放整齊,這些事向來都是楊文遠負責的。
二人隨便換方桌子,各自坐定。
摩拳擦掌,準備一較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