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二、巫女

黑桐走在澀谷擁擠的大街上，大滴大滴的雨水砸在地面和傘上的聲音讓他有些煩躁。

「不要擋道！」

有人狠狠的撞開他，帶著鐵鏽和灰塵味道的雨水濺了他一身，突然風吹過，就連傘也不知道飛哪裡去了。

「對不起。」

黑桐朝著不知道誰輕輕說了這一句，抬頭望著壓抑得雲，覺得彷彿要將整個東京壓垮一樣。

過了良久，路對面的交通燈再一次便綠，他邁開腳步。

既然已經被淋濕，那乾脆就不躲了吧。

回到家，妹妹看見他落湯雞的模樣眉頭都扭成一根，一路小跑去為他找干毛巾和睡衣。

「真是的哥哥，那麼大的人了還不讓人省心。」

妹妹黑莓這樣埋怨著，語氣里的關心卻少不了。

黑桐只是笑，沒有反駁，也沒有生氣，妹妹雖然只有他胸口高，卻已經能把這個家安排的井井有條，聽說在學校里還是男生中人人羨慕的女神。

可自己就差勁多了，只是一個無趣的大人。

「.....要是感冒的話，不僅工作那邊要請假，我還要留下來照顧你，打工也去不了....」

妹妹踮起腳幫他把頭髮擦乾，嘴裡還是喋喋不休的抱怨。

突然間，黑桐伸手抱住了她，黑莓身體一僵，聲音也戛然而止。

過了良久，她才小心翼翼的抬頭：「哥哥？」

「小莓，我們搬走吧。」

「誒？怎麼突然.....」

「離開東京，去大阪或者四國，哪裡都好，我們搬走吧。」黑桐語氣急促。

「不要任性啦。」

黑莓推開他，雙手揉了揉他的臉：「熱水已經放好了，擦完頭髮就去洗澡吧。」

「我沒有開玩笑！」

「我知道。」

黑莓板起臉：「聽話，去洗澡，我準備晚餐。」

說完不給黑桐反應的機會，直徑走進廚房。

黑桐苦笑，雖然他才是長輩和監護人，但妹妹已經十分獨立了，大部分時間自己都是聽她的。

可搬走這件事他的確是認真的。

他不知道怎麼解釋，難道說自己連續在夢中夢見東京在暴雨和海嘯中沉沒，那一天自己親眼看著她在洶湧的激流中呼喊，自己卻無能為力嗎？

這只是一個夢而已。

廚房傳來劇烈的咳嗽聲音，黑桐慌了神，衝進廚房，妹妹已經拿出印著「氨茶鹼」的藥瓶胡亂吃了下去。

「我沒事，哥哥，不用擔心。」

黑莓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最近下了好久的雨，沒見到太陽，有一些複發了。」

黑桐張了張口，什麼也沒說出來，最後點點頭，轉身進了浴室。

果然，還是搬走吧。

搬到陽光明媚的鹿兒島去算了，這樣妹妹的哮喘也會好一點，而且.....萬一呢？萬一那個夢是真的呢？

神啊，讓天氣晴朗起來吧。

黑桐暗自祈禱。

.......

蘇夢在房間里畫畫，旁邊手機、平板、電腦聊天軟體齊響，就連微博私信也被兩個恐怖的字填滿。

「交稿！」

她的責編就算被拉黑，釘在黑名單里，也要用腐朽的聲音喊出：「交稿！鴿子！」

蘇夢只能賠笑：「馬上好，明天交，不好意思....」然後「咕咕咕咕」。

此時此刻，原本應該趕稿的她卻畫著一扶水彩畫。

畫中是一個從天空墜落的少女，透明的魚兒環繞著她，厚重的雲層在她墜落的軌跡中分開，灑下金紅色的陽光，交映畫出彩虹，少女下方是在暴雨中冰冷的灰色城市和唯一被陽光照耀的鳥居。

畫已經接近尾聲，甚至可以說已經完成。

蘇夢手握畫筆，正準備添加最後的細節卻怎麼也無法下筆。

少了些什麼.....

最後畫紙被揉成一團，一天的心血報廢。

她疲憊的躺在床上，捂著額頭喃喃自語：「到底....少了什麼？」

敲門聲響起，程揚推門進來，將晚飯放到桌子上。

她沒有動，但下一秒就被溫暖環繞。

程揚抱住了她，將頭埋在她有些亂糟糟的頭髮上：「沒靈感嗎？」

「嗯~」

蘇夢從鼻子里發出輕哼，撒嬌的意味越來越明顯：「我的新漫畫本來已經構築好了，但最近在畫概念圖的時候怎麼也畫不出來。」

「不要太逼自己。」

程揚隨口安慰，沒靈感這種事的確沒什麼好怕的，有的時候明明腦子裡面把所有想寫的已經寫完了，但下筆的時候卻又什麼都寫不出來。

這種時候好好睡一覺或者吃一頓好吃的，看看電影就好了。

「嗯。」

蘇夢此刻就像一隻不停打呼嚕的小貓，死死抱著他的手不放。

過了一會，她充滿電復活，毫不留情把他趕了出去。

「我要吃飯了，然後要趕稿，不要打擾我！」

「砰！」

門大聲關上，毫不拖帶水。

程揚：「......」

......

黑桐做了一個夢，夢裡，他看見一個金色的水窪，和一個穿過鳥居的女孩。

隨著她的祈禱，陰霾在頃刻之間散盡，灑下久違的溫暖陽光。

黑桐想到網上看見的傳聞，朝著女孩大喊：「喂！請問你是巫女嗎？」

女孩轉身望向黑桐，嘴唇微張，隔著老遠黑桐什麼也沒有聽清。

女孩說完話就繼續向前，走到那供奉著祭品的小小神龕前，整個人如同樹葉一樣隨著風輕輕朝天空飛去。

黑桐著急，想要往那邊跑，身體卻無法動彈。

於是他只能用盡全身力氣大喊：「請讓東京變晴吧！這樣黑莓就不用吃藥！我們也不用搬走了！」

女孩對他微笑，一個輕輕的聲音像是隨著風飄進他耳朵。

「麻婆豆腐....」

黑桐一愣，這是什麼意思？

下一瞬間，天旋地轉，早晨的鬧鐘滴滴滴叫響，新的一天開始了。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樓下驚喜的呼喚由遠到近，最後猛地撞開他房間門，黑莓像八爪魚一樣飛撲到他身上：「天晴了！天晴了！」

黑桐睜大眼睛，這才察覺到從窗帘縫隙中灑下的晨曦，一種不可思議的荒誕包圍了他。

難道....昨晚的夢是真的？自己真的夢見了巫女，她也聽到了自己的呼喚？

「吶吶，哥哥，好不容易天晴了，我們出去玩吧！」

「可你要上課，我要上班.....」

「別那麼死板，好不容易才晴起來耶。」黑莓不依不饒：「就一天，一天！好嗎？」

黑桐看著妹妹期待的眼神，點了點頭。

「好耶！」

黑莓跳了起來，蹦蹦跳跳的又衝下樓：「我去準備早餐，老哥快去洗漱！」

幸福的味道一下子溢散出來，黑桐拉開窗帘，打開窗戶，慢慢陽光味道的風拂過他的臉頰。

遠處不知哪裡還有微弱的新聞播報聲：

「今日東京結束接連的陰雨天氣，全面轉晴，部分地區氣溫將回升至25度以上，請各位市民注意預防紫外線.....」

而另一個地方，畫板上是一幅全新的畫，畫似乎動了一下，少了某些東西，可仔細看又什麼都沒少。

畫旁邊的電話突然響起，開始自動播放留言。

那彷彿惡鬼從地獄索命，久久回蕩......

「交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