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試探

第八十四章

姦細的人頭剛剛掛上去半個時辰，百里屠就派人來請，甘羅下意識的想到些什麼，只不過百里屠一營統領，麾下近萬人，實在難以想象呂不韋是憑著怎樣的手段，才能夠滲透到蒙驁麾下如此之深。

攻打盧延城前夜，魏騎劫營的蹊蹺已經被蒙驁掩下了，當時為了不至於軍心浮動，這麼做自是不得已而為之。

只是如今過了大半月，蒙驁多是在考慮如何攻下安邑城，也不知還留了幾分心思在這件事上。

甘羅跳上馬，帶上幾個護兵跟著陳兆一路走去，很快就到了百里屠的營帳外。

守在帳外的士兵通傳了一聲，甘羅進到營帳，一眼便看到了百里屠，還有那個叫做楊澤的工正。

各自行禮招呼后，那百里屠開門見山地說道：「聽楊工正提起，前些日子都尉大人要了本營幾十個工匠，可有此事？」

「是有此事」，甘羅點了點頭道，心裡暗暗琢磨百里屠找自己來，卻是提這工匠之事，也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既如此，容我冒昧的問一句，這幾日工匠所制的弓箭有多少了？」

甘羅略微一忖，答道：「六七千支而已。」

「六七千？」百里屠輕笑道，「少是少了些，不過也能將就將就。」

「聽言下之意，莫非百里將軍要跟我討這些兵器？」

百里屠揚眉道：「大人捨不得？」

攻城戰中弓箭消耗極快，之前百里屠看不上這弓箭，覺得刀戈劍戟才是廝殺時的良器，便不願將那繳獲的銅鐵拿來打造弓箭，現在卻改了主意，實在讓甘羅有些起疑。

「你我同是一營統領，如今正是交戰之際，楊工正當日能調派我幾十個人手，我又豈會藏私？」甘羅回道，「只是昨日輜重營的新一批弓箭剛剛運抵，我們幾個營各自領了三萬支箭，百里將軍又何故要跟我討這區區幾千支箭，莫非一日交戰，將軍便將這三萬支箭用完了么？」

百里屠回道：「大人說笑了，我先登營自那日吃了大虧，死傷過半，沒那麼大本事用一日就用完三萬支箭。」

「你既不缺，為何又...」

百里屠打斷甘羅道：「誒，昨日沒用完，不代表過幾日用不完，據斥候探來的消息看，最遲明日魏無忌的援軍便會到了，那時戰事一緊，我先登營這幾千殘兵攻城無力，碰上魏無忌的生力軍更是毫無勝算。那日一戰，若非大人領軍有方，打退了那些魏兵，我先登營怕是傷亡更加慘重。如今之計，我先登營不如據守營地，再以弓隊做掩，支持大人麾下的陷陣營將士進攻，豈不更好？」

聽這話從百里屠嘴裡說出來，甘羅自然覺得好笑，他堂堂先登營的統領，居然說麾下只是幾千殘兵，還想把衝殺之事推給陷陣營，真是辱沒了『先登』二字。

不過甘羅並沒有覺得多奇怪，百里屠在行伍里混了這麼多年，能從一個庶卒爬到如今這個地步，想來也不僅僅是靠著他的武力。

這廝恐怕是在算計著儘可能的保留自己的實力吧，他說出這話來，若甘羅駁了他，未免失了身份，讓他人笑話都尉實是個膽小怕事之輩。

「百里將軍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想不答應也不行了。」甘羅冷冷說道。

「那便多謝大人了。」百里屠拱了拱手，臉上掛著虛偽的笑意。

「還有其他事么？」

「沒了，大人請吧。」百里屠攤手指向帳外，也不再說些客套。

甘羅欲轉身離開，卻又駐足，向百里屠道：「百里將軍，我得提醒你一件事。」

「何事？」

「昨夜抓到一個姦細，我懷疑你我二營里出了魏無忌的內應，大戰在即，你可得小心了。」

『小心』二字，在旁人聽來到是正常不過，可若聽這話的人知道些內情，那便能聽得出甘羅話中的弦外之音。

但百里屠聞言，臉上的虛偽笑意突然凝固，但他表情轉而顯出大驚之色，卻非甘羅預想的那樣，也不知這廝是不是在故作如此。

「什麼！竟有這等事！」百里屠大驚道，「那姦細此刻在何處，大人可審問出什麼結果來么！」

甘羅淡然道：「那姦細守口如瓶，問不出什麼東西，已被我下令殺了，將他人頭掛在轅門外的高桿上。」

百里屠拍了下大腿，嘆氣道：「咳，可惜了。大人到底年輕，若此賊在我手中，他便是石頭做成的牙口，我也有萬般手段把他撬開。」

「是么？」甘羅微微笑道，「那內應之人知自己身份尚未敗露，想必還會出手，將軍何必嘆氣，你我二人往後需多派人巡邏，若再拿下賊人，甘羅倒是很想親眼見見將軍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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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后，新一輪的攻城開始了。

陷陣營的士兵喊殺著沖向安邑城，借著雲梯蟻附攀援，城頭上的魏軍防守嚴密，每八人合抱一條大木，有節奏地齊聲大喝，一次次地將雲梯推開。

兩方攻拒良久，在大片大片地箭矢籠罩下，誰也沒有後退的餘地，只能不斷向前，在雉堞周圍廝殺至死。

甘羅立在高台上，眺望一陣安邑城頭的廝殺場景后，又把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先登營的箭隊上。

那是一個由兩百人組成的箭隊，他們分成四排，每個人的箭婁里都裝了二三十支箭，隨著督戰的校尉下令聲，他們交替著揚弓勁射，將密密麻麻的箭矢貫向安邑城頭。

百里屠騎著馬，就在那箭隊的後面五十步之處。

佯攻，是賺取不了什麼功勞的，甘羅清楚，百里屠也清楚。甘羅眼看著那些攀城廝殺的陷陣營士兵不斷墜落，摔得粉身碎骨，心裡有些難過。

這些士兵就像敢死隊一樣，即使知道這一次進攻是不可能破城的，他們也不得不一往無前地廝殺至死，實在有些悲涼。

甘羅的手裡握著那個姦細身上搜出來的玲瓏鎖，渾圓的鎖體是由檀木做成，還包了一層漆，也不知這漆是如何做成的，那顏色紅得發紫，握在手裡十分光滑。

其實，甘羅已經看過了這鎖里的東西，製造玲瓏鎖用到的機關對於甘羅來說並不算很複雜，上輩子的經歷使得甘羅有著超過常人的洞察力，更何況，甘羅看過天志錄。這本記載著墨家機關術的秘籍，幾年前不知是什麼原因落在了呂不韋手上，甘羅見到它時，自己還是呂不韋的少庶子。

昨夜子時，甘羅打開了玲瓏鎖，當取出裡面的東西時，甘羅不禁嚇出一身冷汗。

地圖！安邑城外十萬秦軍的紮營地圖！一方白帛將秦軍紮營的方位、兵力標記得一清二楚，和甘羅手上的羊皮地圖幾無二致。

尋常將士不可能知道這麼詳細的信息，這地圖本該是各營統領才有的，而有資格見到這地圖的人，能夠創造條件讓魏軍騎兵夜襲輜重營一擊即中的人，至少也是一個千夫長，而這個人，就隱藏在先登營之中。

甘羅遠遠看著戰場上的先登營陣列，內心久久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