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膽大的狐狸

第八十九章

從城樓上下來之後，甘羅跳上馬，神情恍惚地往自己的大營里走去。

蒙驁說的沒有錯，想當初，自己淪為趙王的階下囚，也是那樣威脅趙王的。當年如果沒有白起坑殺四十萬降兵擊垮了趙國幾乎所有的有生力量，趙國也不會羸弱至今，而自己，也沒有資格去那樣威脅趙王。

一路上，甘羅能夠看見太多的秦兵正在搶掠物資，雖然不是見人就殺，但那些稍有反抗者，自然逃脫不了必死的厄運。

秦兵們把搶來的物資一批批地運到自己的營地，然後大笑著邀功，似乎這成為了他們從上一場廝殺里活下來之後，最應該做的事情。

安邑城大概有平民近十萬人，隨著敗軍逃出去的，恐怕不到十分之一，這些剩下的人也不知還能再活多久。

最開始，還有些零星的反抗，但很快便沒了，街道上到處都是秦軍，不想死的人，只能規規矩矩地躲在自己家裡，在秦兵破門而入時，戰戰兢兢地把任何有價值的東西都交出來，才得屈辱地活下去。

慶幸的是，像盧延城那樣的屠殺沒有發生，這讓甘羅感到奇怪，為什麼蒙驁沒有再次下達屠城的命令。根據甘羅所見，甚至最先由東門攻入城內的前鋒一營，都沒有進行大肆屠殺，而僅僅是搶奪金銀財寶和抓奴隸而已。

前方一個騎兵正快馬趕來，似乎是找了甘羅好久，見到甘羅后，他立即向甘羅喊到：「大人，大人...！」

甘羅拉停坐騎，馬兒發出一聲長嘶。

「何事慌張？」

「稟告大人，方才有人趁出入城的人流混亂，混到了大人的營帳里。」

「快回營帳！」甘羅驚道，說罷，他用力夾了一下馬腹，馬兒吃痛，撒開蹄子直奔城外。

破城之後的幾個時辰里，秦軍會分批向城內轉移，而各營的物資自行負責，甘羅的大帳也在其中。

未幾，甘羅來到自己的營帳前，守在那裡的士兵對他行了個禮，甘羅急匆匆跳下馬，將坐騎交給他們，然後迅速地沖了進去。

大帳里一片狼藉，几案上的竹簡、牆上掛著的包袱、地上擺著的雜物、休息的卧榻，都已經被人翻過。

甘羅一個箭步衝到了自己的卧榻處，掀開床褥，果然，它不見了！

那個藏著軍布地形圖的玲瓏鎖不見了！

甘羅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當即向守衛營帳的兵卒問道：「什麼時候發現有人混進來的？」

「一個時辰前。」

「有看到可疑的人么？」

「沒...沒有。」

士兵回答得有些吞吞吐吐，甘羅聽得發怒，「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士兵沮喪著臉，又回答道：「回稟大人，城南外都是我們陷陣營和先登營的營地，若有形跡可疑者，應該很容易就發現了，但我們確...確實沒有看到。」

甘羅當然不會滿意這個回答，他眉心一緊，當即怒道：「哼!連一個大帳都看護不住，要你們何用!」

「大...大人息怒...」兩個士兵知道自己職責不力，見甘羅動怒，便不禁因懼怕軍法而嚇得跪在地上打顫。

甘羅閉眼思慮一陣，眉頭緊鎖，半晌后，方才喝令二人退下。

甘羅身邊的兩個護兵，一個叫白慕，一個叫吾昆，他們跟隨甘羅已經有幾個月了，從來沒有見到甘羅發怒，見此情形，自然也是心裡惴惴。

「大人，要不要封鎖一下營地？」

「不用了，能混進來的，豈是能封鎖營地就封得住他的，再者道，這已經過了一個時辰，如今城裡城外魚龍混雜，要想跑早不知道跑去何處了！」

「此事重大，要不要立刻去通知大將軍？」

甘羅抬手喝道：「不行！大將軍掌控全局，不能讓他因此事分神。甘羅屏了一下呼吸，又是向營帳里的眾將士下令道：」如今安邑新占，局勢未穩，此事切記不可宣揚！」

「諾！」

未幾，幾個士兵將亂糟糟的營帳收拾停當，而甘羅則坐於几案前，一直在苦思此事來由。

說到底，玲瓏鎖不過一個通敵的物件而已，裡面的地圖雖然暴露了姦細的身份應是先登營千夫長以上官職，但並未指向具體何人。何以此人要冒著風險，前來都尉營帳盜取，難道真有如此大的把握不會被擒么?

甘羅踏出帳外，忽地記起當日之事，忽地心中靈光一閃，不由得暗暗慶幸道：「呵，狐狸尾巴終於是露出來了。」

甘羅喚來士兵，差使他們向先登營各千夫長以上者於校場集合，為了避免賊人生疑，自然也下令了陷陣營的將士集合，內容則是攻城戰的戰損清點、物資繳獲以及進入安邑之後的布防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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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個時辰后，兩營的高級將領都齊聚在了校場，除統帥士兵的十五個千夫長之外，還有兩個隨軍參謀，這些人整齊的列在校場上，交頭接耳地議論著什麼，在甘羅上台之後，他們便噤了聲，齊刷刷地望著甘羅等候指示。

百里屠也在台上，見甘羅前來，臉上劃過一些糾結神色后，還是拱起手向甘羅行了禮：「大人。」

甘羅雲淡風輕地向他回了半禮：「將軍辛苦。」

這話不禁讓百里屠感到很詫異，甚至是出現了一絲沒來由的惶恐。他原以為城破之後，甘羅會以一個極高的姿態來藐視自己，但甘羅並沒有。那個賭約是自己輸了，輸得心服口服，前些日子自己在甘羅面前近乎囂張的態度，竟然被甘羅淡然的一句話帶過，隻字不提，是他萬想不到的。

校場點兵進行了大概兩個時辰，而這個過程，對於百里屠是煎熬和羞愧的。校場上十七個人里，先登營佔了九個，陷陣營只有八個。昨日那場激烈的攻城戰力，陷陣營死了很多人，其中便包括三個千夫長，但最終破城之後的功勞，卻被甘羅平分給參與了這場攻城戰兩個營。

未幾，甘羅命人拉來了一個大箱子，箱子一打開，士兵從裡面取出一件軟甲，明晃晃地亮在了這些將士的眼前。

甘羅走下台，站在大箱子旁向眾人喊道：「各位將軍，安邑一戰，大家都立下了汗馬功勞，這箱軟甲便送於各位將軍了！」

那軟甲在陽光下，正散發出黑亮的金屬光澤，甲上的紋理相互交織卻有序有節，看上去十分有質感。眾人心知得了莫大的獎賞，便不禁齊聲道：「末將多謝都尉大人！」

眾人謝罷，甘羅便吩咐手下士兵取出軟甲，一一送到這些將士手中，然後朗聲道：「各位將軍都試試合不合身，若有些許瑕疵，我立刻命工匠再雕琢雕琢。」

眾人接過軟甲，看見軟甲之上竟刻有『秦雍軍監』三個篆字標識，不由得兩眼放光，躍躍欲試。

這『秦軍監』三字意味著這軟甲是由雍城軍器監督造，而雍城軍器監距離咸陽不過數十里，常年為王城禁軍打造武器鎧甲，這些東西的質量是大秦十三個軍器監里最為上層的。

「大人太客氣了，既是雍城出來的，那肯定沒任何問題！」某個千夫長喜笑道，雖說著這話，卻還是急不可耐地褪下身上的鎧甲衣物，準備將這貼身的軟甲穿起來試上一試。

甘羅笑了笑道：「我倒不是懷疑雍城軍器監的水準，只是如今二十萬大軍直擊魏國，軍器監為追趕工期，難免也有疏忽的時候，各位將士還是試一試好，若有那麼一兩甲扣不夠牢靠，或者有什麼錐刺，也好立即讓工匠再雕琢雕琢嘛。」

「是，大人說的是、說得是...」將士嘿嘿笑道，一邊說著，一邊迫不及待的將軟甲穿好，嘴巴都笑得快咧到眉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