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我不會來的。」
舟船之上,一時間十分的尷尬,就連傅恆,面上的笑意都凝結在了臉上,他頓了頓,什麼話也沒有說出來。
胡居正也覺得惱怒,他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聽到韓翊升道
「事務繁忙,怎能特意來此,這個,權當做賀禮了。」
言罷,就從袖子里掏出來了一枚玉佩。
是一塊上好的白玉。
他輕輕的一扔,那玉佩就到了胡居正的懷裡。
這樣無禮的舉動,實在不像是韓翊升往日所作所為,可是,傅恆是個明白人,明白韓翊升內心的不滿。
胡居正也是不大滿意,他正要發作,就被傅恆給按住了肩膀笑道
「韓大人的賀禮,倒是比我的還要珍貴許多了。」
他看了看龍舟已經出發,便開口道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回去罷。」
胡居正便也緩緩的下了舟船,彎著身子行了禮數
「微臣恭送大人。」
看著韓翊升的船漸漸的遠離了江寧府,胡大人的心裡,這才長長的舒出來了一口氣。
他看了看手心兒里的白玉佩,掂量了一兩下兒。
覺得成色倒還不錯,轉過來了玉佩,卻見印著一行字
「兩心如意。」
在船上眺望著遠方的韓翊升,心底里也是一樣的介懷。
他看著故鄉在目光里一點點的遠去,曾經的女子也已經挽上了婦人的裝扮,心底里忍不住輕輕的有些感傷了起來。
他雖然舞文弄墨,卻沒有讀書秀才的那股子迂腐氣。
如今想想自己,不過是對往事不可追的感傷罷了。
傅恆提著一壺酒走了過來,看了看韓翊升,笑著在桌案上斟滿了兩盅酒道
「路途還長,對飲一回也算消磨時光了。」
韓翊升回過神來,他轉了轉身子,輕笑道
「恩師怎麼如此有閒情逸緻?」
記憶中的傅恆,一向都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如今南巡一次,倒是難得見他放開了許多。
傅恆笑了笑道
「人生在世幾十年,何必拘泥於小節呢?」
想一想皇后的下場,傅恆心裡暗暗驚心。
他不願意再像從前一樣活著,想了想自己的大半生,都是為了大清,為了皇帝,殫精竭慮,拼死拼活。
餘生還有短短几十載的光陰,他不願再這樣下去。
韓翊升想起來自己方才的無禮行為,臉色有些羞愧
「學生方才無禮,還望恩師饒恕。」
尊師重道這樣的道理,是傅恆自小就教給他的,可是今日卻魯莽了一回。
傅恆端起酒杯輕輕的砸了一口,笑了笑道
「無妨,你已經做的極好了,過往之事,不是那麼容易放下的罷,那玉佩,我記得是你貼身所帶,如今怎麼?」
韓翊升看了看桌上的酒杯,心底里的煩悶一時間涌了上來,他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酒是桂花釀,不算辛辣,可是韓翊升是從沒有沾過酒的,他皺了皺眉頭,聲音也變得沙啞了起來。
「那是我母親的遺物,她臨走之時,要我與慧珠成親之日給她的,只可惜……」
「罷了,如今也總算是給了她,全了我母親的心愿。」
他與張慧珠,有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之情。
即便是沒有夫妻的緣分,也總有兄妹的情分在的。
韓翊升不是那樣揪住過往不放的人,他也明白,這個時候,不該有任何過分的想法,去毀了昔年心上人的名節。
那玉佩後頭刻著的字,原本是兩心如一。
是韓翊升特意找人改了的。
只要她夫婦和美,兒女天倫就好。
傅恆看著他面色苦澀,想想這天下的苦情人也太多了一些,便悵然的拍了拍他的背脊安慰道
「胡大人是個好人,又一心只有夫人,你也該寬心,往前看才是。」
韓翊升垂下頭,無奈的彎了彎嘴角笑道
「我明白,也早就釋懷了。」
傅恆看了看外頭的天色,輕輕的感傷了一句道
「此次歸京,只怕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了,後宮大亂,前朝必然也會受到波及。」
韓翊升與他都是懷揣一腔抱負的人,願以匹夫之勇,挽救蒼生與萬一,怕只怕,君王無德。
他嘆了口氣道
「陳氏得寵,皇上雖然是沒有過分冊封,可已經有口諭,入宮為妃,封號都擬好了,學生心寒的是,文武大臣,沒有半個前去進言的。」
傅恆似乎是早就看明白了事情,他看著遠方的燈火閃爍
「文武大臣,一向是如此,你我也不可貿然進言,皇上的心思,只有他自己明白了。」傅恆看了看外頭的天色,輕輕的感傷了一句道
「此次歸京,只怕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了,後宮大亂,前朝必然也會受到波及。」
韓翊升與他都是懷揣一腔抱負的人,願以匹夫之勇,挽救蒼生與萬一,怕只怕,君王無德。
他嘆了口氣道
「陳氏得寵,皇上雖然是沒有過分冊封,可已經有口諭,入宮為妃,封號都擬好了,學生心寒的是,文武大臣,沒有半個前去進言的。」
傅恆似乎是早就看明白了事情,他看著遠方的燈火閃爍
「文武大臣,一向是如此,你我也不可貿然進言,皇上的心思,只有他自己明白了。」
傅恆在宮中多年,十分明白乾隆帝的心思不能多加揣測,不知道是不是歷來天子都是如此,只是傅恆覺得,每當乾隆帝默然不語的時候兒,朝中就一定會有大亂。
上一次,還是長姐的死。
那一年的乾隆帝,也是花天酒地,胡作非為,最後長姐,孝賢皇后鬱鬱而終,他更是一蹶不振,誰知道最後,會那樣狠絕,在孝賢皇后的葬禮上,直接親自發落了自己的兩個兒子。
皇長子與三阿哥,不僅如此,還打壓了一大部分的滿族官員貴胄。
名義上是說不夠傷痛,沒有祭奠先皇后的禮儀,實際上是為了什麼,只有他自己心裡知道。雖然嘴上是說著,因為先皇后的事情,他遷怒於眾人,可實際上,去朝廷之中,深深的打壓,滿蒙兩族的官員,是乾隆帝自從登登上皇位的那一刻就蓄謀已久的,這些,朝廷之中的老臣,大多都是先帝留給他的,雖然是朝廷的股肱之臣,可到底,都知道他曾經為了爭奪儲君之位,對待自己親弟弟做的事情,雖然是大多時候有助於他,可只要在一兩件事情上,不肯順著乾隆帝的意願,他就暗暗的記在了心底里。
可憐乾隆帝,自,自從在登上皇位的那一刻,就上了這樣的打算,直到13年後,才能夠成全自己的夙願,卻還是借著,髮妻的葬禮。
可是天下的人並不知道,他們只知道自己看到的一切,乾隆帝是個仁孝的皇帝,是個好的夫君,他對待先皇后,情深似海。
根本沒有人會想到,即便是孝賢皇后死了,她的丈夫,還是要最後的利用她一次。
從那一刻開始,傅恆就看清楚了乾隆帝這個人,也是從那之後,傅恆的心底里,不自覺地與乾隆帝,就再也沒有年少時候,惺惺相惜的情誼了。
故人猶在,可一切都截然不同了。
長姐已死,自己就不算什麼皇親貴胄,只有謙和有禮,默默無聞,才能夠保得住長姐的一番心血,保得住富察一族滿門的榮華。
韓翊升點了點頭道
「學生只是回京述職,過不了多久應該就會回來了。」
只要皇后能夠平安無事。
不是受自己的連累所致,韓翊升的心底里,也就能夠多多的安穩一些了。
傅恆卻晃了晃手中的杯盞道
「只怕是不能夠如你所願了。」
「你是個聰明人,萬歲此次回宮,為何獨獨帶上了你,按理說,那王俊卿功績比你大的多,卻將他派去了福建,你可知為何?」
看著韓翊升懵然的臉龐,傅恆覺得這個學生心底赤誠,也是一心為了大清,是個棟樑之才,只是,太容易被瑣事所勞累。
傅恆嘆了口氣道
「那王大人,曾是陸氏的親戚,這樣說你或許不明白,可隨駕南巡的慶妃娘娘,就是那王大人,從前的親戚,也算是他的青梅竹馬之交了,你可明白?」
傅恆直言不諱,一語就道出來了朝中的關係。
韓翊升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又聽傅恆開口道
「慶妃的父親,雖然已經告老還鄉,可是陸氏是漢人之中,被提拔的最顯耀的一族,有道是枝葉雖老,樹榦猶在,皇上忌憚勢力過大,何況那王俊卿,少年才俊,又是險些做了陸家女婿的人,他若進京,豈不是壯大了漢人的勢力么?」
韓翊升這下才算明白了過來,他是個無依無靠的人。
又是出身鄉野,靠著外祖父家的一點點救濟,這才得以考上了功名。
正是因為自己背景乾淨,又沒有什麼可以依靠的。
只有傅恆算是自己的恩師。
韓翊升比起來在京都城的官場里摸爬滾打的傅恆,到底還算是年輕人,他不明白這些昏暗的官場,也是情有可原。
傅恆本來也就是他的老師,自己要教導他的事情,不僅僅只是書上的道理,官場的沉浮,遠遠超過書本上了。,
韓翊升心思純凈,沒有世家子弟的倨傲,也沒有窮酸秀才的迂腐,這也是傅恆十分欣賞他的地方兒。
而且,昔年的的兒女私情,恩恩怨怨,他也拿得起放得下。
實在是一個大丈夫心性。
只是,唯獨有一點兒,是讓自己不安心的。
一向對待任何女子都平淡如水的他,即便是自己帶著他去西湖的舟船上聽曲兒,他也總是面色淡淡的。
這樣的一個人,卻在面對皇後娘娘的時候兒,臉上多了一些表情。
尤其是,當得知皇后啟程歸京的時候兒,他的眼睛里,彷彿多了一些不該有的情愫。
傅恆有一點兒不安心,他開口囑咐道
「王大人因著過往的情誼才沒能如願來京,你既然有了這個福氣,日後,也更更要緊著自己的前程才是,萬事,都比不上你的前程錦繡重要。」
「旁的事情,尤其是不該你我掛懷的事情,還是要少操心,才能夠長久。」
傅恆緩緩的說出來這句話,心底里不知道怎的的,似乎是想起來了自己的那位最執念的故友,和親王弘晝,如今還在生死未卜。
心底里一時間也憂傷了起來,他目光眺望遠方,悠悠的飲下了手中的酒。
韓翊升是個聰明的人,多年的讀書,並沒有讓他的腦袋讀傻掉,聽懂了老師的提點,韓翊升心底里又羞又愧,他支支吾吾,許久都沒有說出話來。
湖面上平靜極了,卻又似乎是在很深很深的地方兒,暗潮洶湧了起來。
與此同時—
皇太后的鳳舟之上
令貴妃膽戰心驚的伺候著,她不敢耽擱半分,皇太后貿然回京,鳳舟競然直接越過了江寧府,才差人去通報了乾隆帝。
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這些都不是最讓令貴妃懼怕的,最讓自己害怕的是,皇太后此番回宮,誰都沒有帶上,就連慶妃與其他妃嬪,都還在後頭緩緩的趕回京城。
卻獨獨的帶上了自己。
這並不是什麼好事兒,皇太后執意拉上自己,回宮要做什麼,令貴妃心底里一清二楚,也正是因此,她才格外的害怕。
經過了皇后的這件事兒,自己才徹徹底底的明白了過來,皇后在乾隆帝心底里,到底是什麼樣的位置。
能讓乾隆帝這樣的人,這樣高傲自大的人,情願默默的咽下去這份屈辱,卻仍舊不捨得傷害皇后一根汗毛。
有好幾次,令貴妃午夜夢回的時候,都看到事情敗露的那一刻,乾隆帝狠狠的掐住自己的脖子,要自己去死。
也正是因此,令貴妃已經放下了這樣的心思,她不敢再去動皇後半分了。
只是,自己的執念肯暫時放下,皇太后卻是並不肯。
太后即便是如今纏綿病榻,前些日子意識混屯不清的時候兒,也在喃喃著要了皇后的性命。
她此番回宮,必然是為了此事。
先斬後奏。
即便是他日乾隆帝回宮,看到眼前是那拉氏的屍首,也無可奈何,畢竟皇太后是他的親生額娘,他就算不念母子情分,還有那天下的悠悠眾口在。
可是自己,令貴妃不敢確信,他會不會一怒之下,直接賜死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