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

「不了，公公快回去罷，我一個人就成。」

他是個懂事的好孩子，這樣令人難過的時候兒，也沒有落下眼淚來。

身旁的小太監，是自小就陪伴他長大的人，此刻也對吳書來行了禮道

「吳公公放心，有我陪著十二阿哥呢。」

吳書來不大安心的看了看，阿哥所里那群奴才，拜高踩低的勢利眼兒，如今還說不定是什麼態度呢。

他拍了拍十二阿哥的手囑咐道

「要是有人不守規矩，儘管打發人去尋李文照。可千萬不能苦著自己，明白嗎？」

事到如今，十二阿哥在宮中，也只有吳書來這一個可以依靠的人了。

可是吳書來，也因為皇后的事情，而被訓斥，甚至連個差事都不能夠保住了。

他能夠做的，也就只有讓自己的土地對他多多幫扶一些。

十二阿哥點了點頭。

「我知道。」

吳書來看著他的背影走在長長的甬道之中，好像是突然之間，這個孩子就長大了許多。

時光斑駁，吳書來還能依稀記起，他小的時候兒，在這條長長的路上奔跑的模樣兒。

十二阿哥卻並沒有沿著原本的路去阿哥所，他的腳步沉重，竟是直直的朝著冷宮的方向去了。

他的小太監自然看得出來，便也沒有制止。

聽的十二阿哥的聲音落寞無奈。

「松清，你說，皇額娘還好嗎？」

小太監怔然回過神來，他點了點頭道

「娘娘在靜心苑，日子必定比從前清凈。」

他也是自小就沒了娘親的苦命孩子。

看著主子和自己淪落到了差不多的境遇，心裡怎麼能夠不難過呢。

十二阿哥看了看高高的宮牆，真是高啊。

當年老祖宗建造這些宮牆的時候兒，為的會是什麼呢？

隔絕自己與皇額娘的母子情分。

母子連心，母親在裡頭受苦，自己又怎麼能夠安然的進了阿哥所里呢。

松清看了看前頭，已經是有人在把守了，急忙制止住了十二阿哥，輕聲道

「主子，只要你保重自身，娘娘在裡頭，定然也會安心。」

他看了看周圍，壓低了聲音道

「如今，還不是時候兒。」

十二阿哥無助的伸了伸手，最終也是什麼都沒有做。

他深深的朝著靜心苑的方向看了一眼。

靜心苑內—

正在做針線的皇后，彷彿也是心有感應了一般，她只覺得心口驟然的疼了一下兒，抬起頭來，看了看外頭，潮熱的天氣，讓人心裡頭也覺得悶悶的，想必是要落雨了。

皇后悠然的嘆了口氣，輕聲道

「不知道永基如今，回來了沒有。」

這個孩子膽子不大，自小，就是最最害怕雷雨的天氣，每次打雷下雨，都是要嚇哭的。

或許是因為生在雷雨天里的緣故。

玉琈正在一旁擇些青菜的嫩芽，她看了看宮門，緊緊的閉著，也努力的笑了笑安慰道

「十二阿哥定然早就隨駕回京了，主子安心罷。」

皇后看了看手裡綉了一半兒的荷包，上頭的麒麟圖樣，栩栩如生。

想起來自己的兒子，還在外頭。

心底里唯一的那一塊兒柔軟，此刻也變得十分酸酸澀澀了起來。

她嘆了口氣道

「但願罷。」

乾隆帝看著眼前跪在地上的慎親王，一時間，也開始發愁。

「小女體弱多病，實在不配嫁予皇子，還請皇上開恩，允准十二阿哥另娶高門淑女。」

自古以來，還沒有過這樣的請求。

人人都是削尖了腦袋想要擠進皇家去，唯獨慎親王一家，如今是生怕與皇家有一絲半點的關係。

慎親王戰戰兢兢的說完了話兒，低著頭不敢抬頭看乾隆帝的面色。

即便是自己已經十分的客氣恭敬，可到底是辱沒皇家的事情，從古至今，哪有主動與皇家離了親戚的人呢。

慎親王論輩分，該是乾隆帝的皇叔才對。

可是輩分壓制之下，膝下也是孤苦伶仃。

先是過繼了乾隆帝的六阿哥永容為世子，又收了禮親王的三格格為郡主。

一兒一女，雖然都知道不是親生的，可是膝下，到底也算是有子嗣告慰宗廟了。

只可惜娶妻不賢，慎親王福晉卻並不是個好相與的人，她斤斤計較，拜高踩低，在京都城的貴婦之中，也算是長袖善舞了，可是在宮中娘娘的眼裡，卻是十分的小人。

今日慎親王屈尊來此，說了這樣的提議，也覺得老臉無光。

可是那邊兒被福晉聲聲的催促著，也是實在煎熬。

乾隆帝轉了轉桌子上的木輪擺件兒，心思也是複雜不定。

想起來當初離開的時候兒，皇后非要給兩個孩子定下婚事的時候，自己還是萬般的不情願，想著兩個孩子雖然是青梅竹馬的情誼，可是慎親王畢竟也是皇親國戚，自己不願意親上加親，更不願意給將來爭儲留下隱患。

卻不想，慎親王府果真是這樣的地方兒，拜高踩低，如今剛剛眼瞧著皇后倒下，就忙不迭地要來毀了婚約。

乾隆帝冷哼了一聲兒道

「這是新雅郡主的意思？還是慎親王福晉的意思啊？」

君王的心思實在是令人捉摸不透，突然問起了這樣的話，慎親王一時間也有些愣住，他支支吾吾了好一陣子，也沒有回答上來話兒。

乾隆帝敲了敲桌面兒，冷冷的開口道

「當初要定下來這事的時候兒，你的福晉，可是歡鬧壞了，如今，瞧著皇后剛剛失勢，昨日就趕忙入宮求見了皇貴妃，朕說的可還對？」

他看著這個有些迂腐之氣的皇叔，這一生，被自己的福晉操控的死死的。

慎親王因為先天不足的毛病，難以綿延子嗣，也是因為這件事兒，才能在一個婦人面前矮了三分氣勢，府中朝中，大事小事，都要聽福晉的話。

慎親王急忙雙膝一軟，跪在了乾隆帝的面前，急急忙忙的開口道

「皇上，皇上恕罪。」

乾隆帝卻並不看他。

尷尬的笑了兩聲兒道

「皇叔何罪之有啊？」

他最忌諱的並不是這種人拜高踩低，而是，後宮與前朝勾結著，慎親王福晉，原先巴巴的與皇后結親，非要十二阿哥與新雅郡主成婚，如今皇后剛剛倒下，她就急忙得去攀附了皇貴妃，這樣的婦人在前朝，實在是禍患。

慎親王抖了抖袖子，輕聲道

「臣的家務事，原也不該抖落到萬歲爺面前的，只是拙荊實在失禮，請，請皇上榮臣三思。」

乾隆帝看了看他，覺得到了這個時候兒，朝中也不剩下多少清明的人了。

自從傅恆告了病，朝里就沒有多少可去倚靠的大臣了，這些王親貴胄，一個個仰仗著身份，在京都城裡胡作非為，這些事情，哪裡有一件是能夠瞞過自己的眼睛的。

「你說的對，的確是該三思，該好好想一想，想一想皇叔的錯處究竟在哪兒。」

慎親王低著頭，心裡頭早把那不成事的夫人罵了千百遍。

乾隆帝話鋒一轉

「皇后是御前忤逆，犯了大錯，朕也將她逐入冷宮，可是，你要請你的福晉記清楚一件事兒，皇后，終究是皇后，朕只要一日沒有下達廢后的旨意，她就永遠也不能低視皇後半分。」

慎親王的身子已經抖的和篩糠一樣了。

君王發怒的情景，他自然是見過許多次的，可是這樣不帶任何感情的冰冷話語，更是讓他更加害怕。

他低下頭，默默的開口道

「是，是微臣無能。」

乾隆帝轉頭，看了看一旁站著的李文照，開口吩咐道

「李文照，傳朕的旨意，慎親王御前無狀，著貶為郡王，另，慎親王福晉，終生不許踏入後宮半步。」

慎親王跪在地上挺著，卻連半句為自己辯白的話都不能夠說出來了。

乾隆帝瞥了他一眼，放緩了聲音道

「皇叔，新雅與永基的事情，朕自會再斟酌的，若是實在不合，朕也不會教你為難，回府去吧！」

慎親王過了良久，才輕輕的叩了一個頭道

「是，臣告退。」

皇家本就是危險的地方兒，能夠艱難的保住性命，已經是十分不容易，何況，自己歷經兩朝帝王，殺伐決斷之間，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能讓自己全家覆滅。

乾隆帝是念著年少時候的情誼的，也對自己這個皇叔，算得上是格外的優容了。

慎親王府—

新雅郡主卻也在執拗的跪在祠堂裡頭，慎親王福晉手中攥著一根長長的竹板，一下一下兒的落在她的身上，少女嬌嫩的身子哪裡能夠受的住這樣的擊打。

可是這個小丫頭，卻仍舊是死死的咬緊牙關，一聲兒也不吭。

她額頭上因為疼痛滲出來的汗水密密麻麻。

一旁跪著的是六阿哥的福晉富察若宜，她與新雅郡主，到底也算是姑嫂之情了，看著婆母一下一下的擊打，也忍不住開口勸道

「額娘，若是再這麼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慎親王福晉，狠狠的扔下了竹板，啪嗒的一聲兒，十分清脆。

她怒氣沖沖的看著新雅郡主，開口吩咐了一旁的老嬤嬤道

「給我看緊她，聖旨沒下之前，不許踏出房門一步。」

新雅郡主彎了彎嘴角，不屑的笑道

「即便是身死閨閣之中，女兒也絕不做背信棄義之人。」

額娘死死的逼迫自己與十二阿哥退婚，新雅郡主自小就與永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且不論這些情誼，當年福海湖畔的事情，永基能夠擋在自己的身前。

如今，自己怎能看著他不如從前，就要毀了婚約呢。

她頭上的鬢髮都已經濕透了，目光通紅的看著自己的養母。

這麼多年來，這個女子，疼愛自己猶如親生，如今，一看自己觸碰到了她的利益，就要逼迫自己。

新雅郡主實在是寒心。

慎親王福晉看了看她這個倔強的樣子，冷笑了一聲兒道

「好啊，我就看看，你身死在這兒，有幾個人能知道？」

富察若宜在一旁聽著，面色為難，她彎下身子扶住了新雅郡主，輕聲道

「妹妹，少說些話罷。」

自己嫁進府里這麼多日子以來，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向受寵的郡主被打成了這樣兒。

慎親王福晉低下頭，無奈的開口道

「因小失大的道理，我自小就教過你多少次，因為你一個人的兒女情長，連累整個王府都遭殃。若不是我將你抱回來，你哪裡能有郡主的名分，不過是一個不起眼的庶出丫頭。」

這話說的就有些過分了。

不僅是新雅郡主，在場的眾人幾乎都變了臉色。

人人都知道新雅郡主是禮親王府的三格格，生母又是個上不的檯面兒的歌姬。

可是新雅既然從小就養在慎親王府里，對待一切都猶如親生，如今卻聽到疼愛自己的額娘親自說出來了這樣的話，她身子都忍不住輕輕顫了下兒

「可，女兒自小讀聖賢書，若是攀高踩低，背信棄義，實非君子所為，何況，十二阿哥待我有恩情，額娘竟然如此狠心，瞧著如今皇後娘娘進了冷宮，就要廢除女兒的婚約，滿京都城，又要如何看待女兒？」

「若是早知來了這兒，會成為這樣不義之徒，我才不肯遠離親娘。」

當年抱養了新雅郡主的時候兒，她還是個奶娃娃，什麼事情都不記得，若是能夠自己選擇，她也不會願意遠離了自己的親生父母，來到這裡做人的養女。

榮華富貴又如何，若是只在乎榮華，反而失去了天倫之樂。

這一番話無疑是捅到了慎親王福晉的心窩子上，她震驚的看著眼前這個小丫頭，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兒也會說出來這樣忤逆不道的話。

她瞪了新雅郡主一眼道

「如今說什麼都無用了，你阿瑪已然進宮請命，萬歲爺的旨意不日到達，我與你阿瑪自然會為你另擇良配的。」

新雅郡主卻似乎是已經下定了決心，她目光冰冷的看了看慎親王福晉道

「女兒情願一死，也絕不毀約。」

當日送十二阿哥去南巡的時候兒，在京都城的郊外，他拿了自己的荷包揣在身上，答應自己早早的回來。

自己也一定會等著他的。

此生，絕對不會另外去嫁給他人。

新雅郡主看了看灰濛濛的天氣，她想，十二阿哥也不會輕易放棄。

後院之中，正是一窩兒亂糟糟的，就聽到了前頭小廝來稟報

「王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