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四)
「……」廉易愣了,直到天上一雙飛鳥劃過天際發出一聲略大的鳴叫,他才閉上了那張能塞入一個雞蛋的嘴巴:「真不記得?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赤騫熙的眉頭皺得不能再緊了,眼神中除了不耐更多了一絲怒火。
廉易察言觀色,立馬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赤尊,有一件事,老……我需得向你稟報,可不可以求你聽我將話說完……」
「你跟他費那麼多話幹什麼?讓他走!他說他不記得翎兒了!」成煜從地上站起來,抬手指著赤騫熙無不憤怒地說道:「翎兒真是瞎了眼睛才會對這樣一個人掏心掏肺!」
眼見著赤騫熙乜斜著眼睛,眼帶譏諷地看了成煜一眼真的抬腳就走,廉易顧不得太多上前跪在地上一把抱住赤騫熙的腿,急切道:」尊上啊,你倒是聽我把話說完啊。那個,你之前元神離體,一直是籽翎,啊,就是辛籽翎的這位成煜伯伯在幫你的身體灌輸靈力,籽翎她現在被九天的人押到極寒之地的寒晶洞中了。」
他一刻也不敢停,吸了口氣沒邏輯的接著說道:「你們那麼相愛,你追求籽翎那麼久,為她出生入死的怎麼就能忘記了呢?尊上,咱們從鬼域回來后你就沒醒來過,這都快上千年了啊!你被帶回赤家,後來咱們九天同虛無境開戰你的身體又被那個魔王,什麼魑魁,對就是他,被他佔了。再後來她去找你,大戰中魑魁離開了你的軀體,她將你交給我帶了回來。
後來聽說赤天翰竄通虛無境發起大戰咱們想去對對質,哪知道又被赤天翰設計入了梵天陣,好不容易活著出來她又被污衊殺了她父君被抓了去寒晶洞關押。可那裡據說幾萬年來只關壓過兩個引起九天大亂罪大惡極的人,可是,可是她不是啊,雖說君上在想法救她,可,她見了你一定會很開心,她一定更想你去救他,你去見見她,你去見見她啊!」
赤騫熙頭暈腦脹地聽他說了這許多,心中早已忍到了極限,不耐煩地打斷廉易道:「你在講什麼故事?你究竟是木家的什麼人?」他看了看對方一身木家軍隊的服飾打扮:「木家軍隊的人跑到這裡來做什麼?居然提到梵天……木兄這是和我開的什麼玩笑。」
嘆了一口氣,將怒火壓了下去無奈道:「不管你們是做什麼,我覺得不好玩,下去吧。哦,對了,幫我把鞋子拿過來。」
廉易抬起一張自己都被自己說動容了的凄慘的臉,欲哭無淚道:「赤尊,我說了這麼多,你當我在開玩笑嗎?要怎麼樣你才信啊?」
赤騫熙挑眉看了他半晌,蹲下來:「有意思,我倒要問問木兄何時竟有興趣干這麼幼稚的事了。」
「君上現在不在府院中。」在門上站著看了半天的阮玉小心翼翼地開口,見屋裡的人都看向她又有些害怕,握住發顫的手向著赤騫熙福身行禮道:「赤尊,廉易說得不太清楚,但都是事實。小的斗膽講一講,赤尊主不記得他,也不記得辛姑娘了。」
她一張白凈的臉上有些出汗,必竟從來沒有在如此尊貴的人面前一次性說過這麼多的話。可眼下的情況她必須得說:「可否容,容小的等人將事情交待清楚……」
說完這些話她抬手小心地擦了擦頭上的汗便低頭不語,廉易抱著赤騫熙的腿不撒手,成煜也悶聲不語地站了趕快來,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沉著臉看著赤騫熙。
看眼前幾人的神色不像是在開玩笑,他遲疑道:「……當真過了千年?」
「當真!」廉易忙不迭地回道。
「你剛才亂七八糟地說了些什麼,語速太快沒聽清楚,從頭再好好的說一遍。」
廉易鬆了一口氣,此事說來話長,他便從他初遇辛籽翎之時講起了,但是怕赤騫熙無法耐著性子聽完,便挑了有他同辛籽翎一起發生的事詳細講上一講,其餘便草草帶過。
沒想到赤騫熙還真的耐著性子聽他將這打了個對摺的長長的故事講完,爾後挑起眉毛質疑道:「你講在鬼域時空發生了扭曲?中間有些事情你不清楚?還有梵天,那個時候我赤龍的先祖也不過是初化成形,能記得什麼完整的陣法?那個陣法只是傳說,我赤家確實是有個記載,我也看過那個陣法的記載,又久遠又陳舊,不清不楚的,連我這樣的人都會質疑不用,你覺得我兄長那樣沉穩的一個人會用嗎?」
「會!」廉易斬釘截鐵道:「他已經用了,你去查一查,各方有很多小族的族長現在都失蹤了。」他有些憤恨地說道:「可是你兄長誤導大家,說是籽翎勾結虛無境殘孽所為,意在掌控整個九天。說她從嫁給君上開始就意有所圖,可,可她嫁給木尊只是個晃子,那一切都是假的。」
「行了。」赤騫熙站起身,指了指阮玉:「你,給我倒杯水過來。」又指了指成煜:「你去把鞋子給我找過來。」
成煜額上浮起二根暴怒的青筋,拳頭捏了捏,閉眼再睜眼,吁出一口氣,喃喃低語道:「為了翎兒,為了翎兒。」出門找鞋子去了。
喝著阮玉奉上來的一杯熱茶,赤騫熙對已跨出門去的成煜道:「別在那邊廢話,我聽得到,要不是這裡沒有其他人可以用,你當我願意喊你去嗎!」說完低頭對廉易道:「你起來吧,這些事……我即刻回一趟縱橫山,去見過我母親再……再說。」
他對廉易說的這些事情沒有一點印象,可看他們的樣子他也分辨得出那不是說謊,而那個名字,「辛籽翎」那三個字他一聽到就感到心悸,這是為什麼?
「啪」的一聲,一雙半舊不新的鞋子落在赤騫熙面前:「這雙,你以往的鞋子。」成煜將鞋子扔進屋后抱臂站在門口。
赤騫熙瞪著眼看了半天,地上那雙粘著些疑似泥土不知何年何月的老舊黑靴子是他的?這麼丑!他嫌棄道:「你有沒有搞錯!?」
「沒有,你來那天腳上穿就是這雙鞋子,還是廉易幫你一直收撿起來的。」成煜看著他:「穿上試一試大小不就知道了。」
「其實也還好」廉易點頭勉為其難道:「這個鞋子的款式是……是那個魔王魑魁選的吧。」這會讓他去哪裡找新鞋子啊,失策失策,真該備著一雙。
已經帶著嫌棄的表情埋頭將鞋子穿好的赤騫熙正在地打量著自己身上的衣衫:「這個倒還好。」
「這個是籽翎給你選的。」成煜嘆了一口氣,聲音緩和下來。
赤騫熙一愣,眼神複雜,那個名字對他來說真的是陌生又熟悉。若不是這種感覺,聽來的這許多事他最多信上兩分,可是這種感覺讓他覺得面前這個叫廉易的陌生男人說的都是真的,他便謹慎的信了五分。
扯了扯躺皺了的衣衫,他錯過廉易走出房門:「如你所說我元神已離體這麼久,那還是不要打擾誰了,我現在先回縱橫山,等見了我母親再說吧。」其實聽來的這許多事已讓他腦子已有些發痛。
廉易急道:「可是你哥哥……」
後面的話被赤騫熙狠戾的目光盯了回去,他語速放慢,一字一頓地道:「唯獨這個,我絕對不信!」
「是真的。」廉易被那眼神嚇到,說話的底氣彷彿也沒那麼足了:「這件事絕對是真的,我用性命擔保。」
「你的性命同我兄長的名節比起來。」赤騫熙眯了眯眼睛,帶了些危險的光:「一文都不值,再要污衊他我絕不會對你手下留情。」
這樣的表情,這樣的高大體魄,加上一個這樣的說詞,廉易真的講不下去了。雖然他很想繼續說: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你要了我的命他也是真的啊!
可是,他慫,他不敢挑戰他的極限,必竟他對赤騫熙並不十分了解,保不准他真要了他的命怎麼辦,這樣去死就太不值得了,還在阮玉面前,那就更加不能了。
於是乎,一屋的人都沒法攔下他將前塵往事扯出來捊仔細了再談一談,只能由著他跨出房門,左右看了看再跨出院門,大概又左右看了看,而後騰空而起,向著南方飛去。
廉易看著赤騫熙在視線中變得越來越小,一腳跨出房門抓住阮玉的手:「玉兒,你不是說看到老……我變爺們兒了才終於決定與我在一起嗎,若是老子現在不爺們兒了你是不是會看不起老子,所以,老,我決定要跟著赤尊,減少突髮狀況的發生。」
阮玉還未回過味來,他已將人輕輕一帶拉入懷中:「放心,你易哥哥我可是身經百戰的了,你在這裡等我回來。」說完,緊追著赤騫熙而去。
成煜依舊抱臂站了好一會,才低下頭看了看憂心忡忡的阮玉安慰道:「你家那位油滑得很,放心,他不會出事的。」看阮玉點了點頭,他轉身往外走去。
以為他也要跟著去縱橫山,阮玉問道:「伯伯,你要去哪裡?」
「我在這裡的任務算是結束了。」他回眸對阮玉道:「我要去極寒之地守著翎兒。」
阮玉的臉上又多添了幾分擔憂,成煜心頭也不見得有多好過,揣著沉甸甸的心思化為一隻紅色火鳥飛向極寒之地。他一路想著在寒晶洞受苦的辛梓翎一面痛恨著這不公的命運,心裡想起辛瑜嫣曾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她說:「你不必為難自己,留在火鳳或是離開都可以,但是不該再做我的侍衛了。
這話,她說了很多次,每一次都都見她面帶愁色。她第一次說這句話時是在她偷偷離開家族之時,作為她貼身侍衛的他怎麼可能發現不了她的動向。他攔不下她,便要跟著她去,那時他說:「我活著便是為了跟隨殿下,若沒有殿下我活著也沒有意義了。」
她當時愣了愣,但總算同意他跟著了,可是後來,他看出了她的為難。擎幕天搞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帶著個侍衛,他便說自己曾得了公主的恩情,跟著,是為了報恩。再後來,辛瑜嫣提起這個他便改了說辭,他不想給她增加負擔。
他說:「我已無處可去。」
他說:「我在這裡習慣了啊!」
他說:「我除了做這個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做什麼。」
他說:「小殿下挺黏我的,我得儘力做好侍衛的本職。」
他說:「小殿下找不到我會哭,你看,我帶小孩子帶得很好的。」
……
再後來,他蓄起了大鬍子,看起來又老又滄桑,再後來,擎幕天不問他了,她便也不提了。辛瑜嫣對他只有感激,辛梓翎一天天大了起來后出於這種感激,她禁了他對辛梓翎的稱呼,要他跟著自己一樣喊辛梓翎「翎兒」……
他牽挂了她那麼久,她的一顰一笑都還那麼清晰,就彷彿她還在這世間一樣,但他清楚伊人已不在世間,他那句活著為了殿下也早已沒有什麼意義了,但他也知道她一定放不下自己的女兒,他現在要為了故人的意願好好活下去,照顧好她在這世上最重要的,最牽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