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存活 引子
木質車輪上的鐵釘已經布滿了鐵鏽,一圈一圈的輪迴在坑坑窪窪的土路上,車軸該上油了,有規律的吱扭,吱扭,吱扭,彷彿在控訴主人對自己的冷落。
斑駁的車板上躺著一隻羊,這裡地處西北,下午三點鐘就已接近傍晚,夕陽的餘暉映在混雜著塵土的羊毛上。
這羊早已沒有了氣息,腦袋在車板的邊緣半垂著,伴隨著車輪的吱扭聲,一顛,一顛。
羊頭的後腦血肉模糊,半凝固的血塊黏連著羊毛。
羊的眼睛卻還睜著,瞳孔渙散,渾濁的眼白上布滿血絲,完全沒有半點生機。
中年漢子停下了腳步,吱扭聲戛然而止,他放下板車的扶手,微微的彎下腰,輕抬著推開了簡易的木柵欄門,把板車推進了小院,回身關上了院門。
屋門開了,走出來一個胖胖的女人,一邊摘圍裙,一邊說著:「他爸,這羊咋又拉回來了?」
男人頭都沒抬,徑直走進柴房,拿出個帶著血跡的盆子:
「站上只收現殺的活羊,廚子倒是私自收,但死羊只給四塊五一斤。我都說了剛殺的,羊身子還溫著哩,狗日的硬說是太陽曬的。」
「這近處也只有他們收羊,怕是坐地起價哩。」女人把圍裙掛在簡易的晾衣桿上說著。
男人沒有應聲,從搭帶里拿出刀子,開始給羊扒皮,手上的動作熟練又利索。
「阿爸,我的糖哩?」伴著歡快的童音,屋裡跑出來個十歲左右的娃娃。
「阿爸占著手哩,喏,搭帶里,自己拿。」男人回應著,手裡的活絲毫沒有停頓:
「卓娃,你是不是拿棍棍打羊咧?」
「沒有啊阿爸。」小孩拿出糖放進嘴裡,鼓著腮幫子說道。
「那好端端的羊,雜能瘋一樣的追著你咬哩?」男人追問。
女人拿著毛巾給小孩擦了把臉:
「行了行了,娃娃小,淘一下嘛,殺都殺了,吃過飯我串點羊肉串串,明天烤了去站上賣一下。」說著伸手拉著小孩的胳膊:
「來卓娃,阿爸殺羊咱進屋,明天阿媽給你做羊肉餅餅吃。」
男人不再說話,繼續低頭忙著手裡的活。
「阿媽,我真的沒有…」孩子呢喃著,被女人帶進了屋。
方圓六十公里,只有零零散散二三十個這樣的人家,平日里的食物保障,就是種點豆類,瓜類,還有一季的玉米,收成足夠一家人的食用,收成好還會有富餘。經濟來源就是養的牛羊,賣給五公裡外的火車站換些錢。
那個火車站很小,就是一個補給點,每天都有兩列火車經過,站上負責提前做好餐盒,提供給火車上的餐車。
男人開始分羊肉,心裡默默的計劃著:
「肋排剃一下,烤著吃;切出來的這兩條裡脊,給卓娃做羊肉餅;羊雜一會洗凈煮一下,風乾了以後做羊雜湯;羊皮一會漬上,風乾一下;羊尾留著一會熬點油,羊頭明天吃,剩下的全部提進屋,一會串起來,串串剩下的做羊肉乾…」
分配完畢,拿了把柴刀,走進柴房拿出了一些細樹枝,放在門口,等會是要打磨成肉簽子的。
一切準備停當,男人這才走到院子當中,彎腰吱嘎吱嘎壓了幾下水,夾雜著些許鐵鏽的水流從磨得鋥亮的鐵質水管里涌了出來。
這種早已被淘汰的壓水器,是附近散戶家中必備的,也是唯一的取水工具。
男人迅速伸出手,沖濕了手,從地上那已經污濁到看不出顏色的肥皂盒裡取出一小塊肥皂,搓洗著滿是血跡和老繭的手。
放下肥皂,又壓了幾下水管的壓桿,流出的水已經變得很清澈,把手沖洗乾淨,濕漉漉的手在褲子上蹭了兩下,往屋裡走去。
白天的陽光很是充足,曬得人渾身暖暖的,晚上卻吹起了凜冽的冷風。
屋內的老式馬燈散發出昏黃的燈光,把一家人的影子投在了窗子上。
儘管窗外封著的塑料布被風吹得嗦嗦作響,依然掩蓋不住屋內孩子的歡快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