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一個惡人(2)
白落裳說請就請,馬上又招呼小二拿了一壺酒上桌。
男人瞟了酒壺一眼,板著臉道:「你當真要和我喝酒?」
白落裳面帶喜色的道:「我已經買來了酒,難道還能是騙人的?」
男人道:「如果你真要請我喝酒,就拿這麼點就出來,未免顯得太小氣。」
白落裳的眼睛亮了一亮,又讓小二抱了一個罈子出來。
接過酒罈子,白落裳滿面桃花的笑道:「這若不夠,我再買。」
男人又板著臉道:「只怕你是喝不過我。」
白落裳咧嘴一笑,「這簡直就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我可是酒壓群雄,只怕是你喝不過我才對。」
聽他說完,男人一把奪過白落裳手中的罈子,冷冷道:「我喝酒,從來不用杯子。」
白落裳眨了眨眼睛,笑道:「這麼巧,我也不喜歡用杯子,我喜歡直接抱著罈子喝酒。」
說著,他又讓小二抱了一罈子酒過來。
扒開蓋子,酒香沁人心脾。
兩人,兩壺酒。
白落裳看著男人,男人也看著白落裳,兩個人都不再說話,抱著罈子仰頭而飲。
只聽「咕咕」的聲音,酒已盡了小半壇。
白落裳放下罈子,瞧著男人也放下了罈子,忍不住驚訝道:「我真想不到,你對酒也有興趣。」
男人飲酒的方式就和白落裳一樣豪邁,小半壇酒下腹,居然也不見有一點酒意。
看來他的酒量也是海量。
白落裳抱著罈子,笑道:「我真想不到,你也這麼會喝酒。早知道,我就該早一點請你出來喝酒。」
男人卻並不領情,依然伴著一張臉冷冷道:「我平時不喝酒的。」
「哦?」
「我喝酒往往只有一個原因。」
白落裳好奇道:「什麼原因?」
男人抱著罈子仰頭又灌了一大口,才冷冷道:「我喝酒,是因為我正準備殺人。在殺人之前,我都會先喝酒。」
白落裳皺了下眉,奇怪道:「你到底要殺什麼人?」
男人依然面無表情的回答道:「一個惡人。」
這個惡人到底是誰?
男人突然重重的將酒罈子砸在桌上,冷冷的看著白落裳,說了兩個字:「來了。」
誰來了?
白落裳擰著眉。
片刻之後,便聽見外面傳來一陣沸騰的喧嘩聲。
然後,是一輛馬車疾馳而來的聲音。
幾乎是聲音才剛一傳來,男人突地從席上跳了起來,縱身躍出酒肆。
白落裳也就落後一步,再出門的時候,已經看不見男人的身影,他只看見一輛看起來還不錯的馬車。三匹通體漆黑油亮的駿馬,拉著一輛篷車,滾動車輪快速驅來。
馬車像是失了控的野馬,在人群擁擠的街道大肆疾走。
人群為了避讓,快速朝兩邊擁擠,男人推著女人,女人擠著老人,老人拉著孩子,你推我擠,場面實在是混亂。越是混亂,就越是會出錯,一個女人因為沒有抱穩自己懷裡的孩子,那二三歲的孩童忽然被人群撞到了地上,又滾了兩圈,最後停在了大街中間。
馬車跑的太快,絲毫沒有受到人群的影響,發了瘋似的往前奔走。
三匹馬,十二條腿,無論哪一條腿踩在這個小孩身上,都能要了他的命。
眼見馬車就要撞向那小孩。
小孩的母親已經嚇得攤在地上,她連邁腿去救自己孩子的力氣和用力都沒有。
她只能瞪著一雙猩紅的眼睛,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的面前靠近死亡,她無能為力,她心急如焚,她甚至連喊一聲的力氣都沒有了。
小孩就趴在地上,遠遠的看著他的母親,然而他並不知道他正面臨著什麼,他朝他的母親爬了兩步,也只是爬了兩步而已。
駿馬長嘶,長鬃飛揚,馬蹄帶著車輪,閃電一般的從女人眼前閃過。
她的眼睛看著車輪從自己的面前碾過,她的耳朵聽著駿馬跑遠,然後,一個穿著白衣的男人抱著她的孩子走到了她的面前。
這個男人長著一張非常英俊的臉,可是女人卻沒有去看這個白衣男人,她只愣愣的望著被男人抱在懷裡的孩子,她的孩子。
白落裳一隻手抱著小孩,冷冷看著那輛並沒有停下的馬車。
小孩的母親已嚇得神魂俱散,再確認了無數次后才確信自己的孩子是真的失而復得。這下才回過神來,趕緊抱住自己的孩子。連一聲謝都來不及說,直接抱著小孩跑得遠遠的。
她抱著的並不只是一個孩子,而是她的命,如果這個孩子真的被馬車碾壓,那麼她也會跟著死去。
孩子的父親已經跑過來,從女人手裡奪回已經被嚇壞的孩子,二話不問,直接踹了女人一腳,然後抱著孩子跑走。
女人從地上爬起來,也沒有哭,沒有喊,跟著男人朝著人群擠了過去。
白落裳甩了甩袖子,展開扇子又搖了起來。
這馬車裡究竟坐著何人?
儘管好奇已生,他卻無心去追趕,所以他也就只能隔塵遙望。
雖然他並沒有看清楚,不過他可以猜到,那個要殺惡人的男人一定是跳上了那輛馬車。
然而問題是,他為什麼要上那輛飛馳的馬車呢?
這時,留在酒肆里的那個女人才慢慢走出酒肆,望著走遠的馬車,表情冷冷的,只是一雙眼睛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死灰。
白落裳以為女人正在為那個男人擔心,就忍不住道:「他不見了。」
女人沒有說話。
白落裳望著女人冷漠的側臉,又道:「他是一個很會喝酒的人,所以他一定不會有事。」
很會喝酒,和會不會出事有何關係?
女人不想問,也沒有心思去問。
白落裳見女人不搭理自己,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他已經上了馬車,而且馬車也已經跑遠了。」
這種話,即便是他不說,女人自己也是看得見的。
白落裳又道:「既然你留在這裡也這麼擔心,為什麼不跟過去?」
這時,女人才冷冷的看了白落裳一眼,然後轉身就走。
白落裳想要說些什麼,見女人要走,就趕緊拉住她,「你是不是知道這馬車裡坐著什麼人?」
女人甩開白落裳的手,冷冷道:「一個惡人。」
白落裳驚訝道:「就是你們要殺的那個惡人?」
女人沒有沒有說話。
白落裳又問:「那是一個什麼樣的惡人?」
女人沉迷了一會兒,才冷冷回答道:「一個死有餘辜的惡人。」
「如果剛才那個惡人就坐在馬車裡,那麼我已經知道他是一個多麼惡毒的人了。」白落裳看著女人的臉。
能驅使那麼快的馬車在大街上瘋狂奔走,可見坐馬車上的人也是一個草菅人命的惡人。如果一個人已經不把無辜人的性命看在眼裡,那麼這個人無疑是個惡毒的人。
只不過,就算坐馬車上的人是個惡毒的人,可他們要去殺這個惡人,總也還有原因吧。
白落裳這樣想著,也就這樣問著:「你們殺他的理由是什麼?難道你們和他有仇?」
女人冷冷的回答道:「我不認識他。」
白落裳略顯驚訝的挑了下眉,「你不認得他?」
女人冷冷道:「他是好人還是惡人關我什麽事?我連他的面都沒有見過。」
白落裳正要說什麼,可話還未說出口,又聽女人道:「不過我們都想要他死。」
「為什麼?」
「因為我們不想讓他成功換心。」
「換心?」白落裳驚訝的看著女人,難道坐在那輛馬車上的人,就是要和秦卿換心的那個惡人?
女人望著人來人往的大街,死氣沉沉的說道:「他應該死,他不應該活。」
她所指的,當然是那個惡人。
白落裳也調轉視線,望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嘆氣道:「雖然我並沒有見過那個惡人,不過我猜那人一定是個大惡人。你說他要換心,難道說他就是要和秦卿換心的那個惡人?」
一聽見「秦卿」二字,女人眼中的灰燼突然染上了一陣熾熱的光,她的語氣也突然變得激動起來:「秦卿是一個善人,他應該活著。」
沒料到這個女人在談到秦卿的時候,會變得如此激動。
白落裳摸了摸鼻子,忽然說了一句看似毫不相關的話,他說:「林公子不在隨院,就連段南山也都不在霰雲觀。」
女人這時才轉頭來看白落裳,「如果那個惡人死了,秦公子也就不用換心了。」
白落裳又望了一眼馬車跑去的方向,「所以你們才會要去殺掉那個惡人?」
女人垂下眼皮,沉默了好久,才慢吞吞的說了一句:「也許現在已經遲了。」
「遲了?」
「我聽林莊主說過,他們會在今日午時換心,現在已快到午時。」
白落裳忍不住跳了起來,眼睛里也閃著莫名其妙的光。
現在並未到午時,又怎麼能說是遲了呢?
如果那個男人真的殺掉了惡人,秦卿不就不用挖心了,既不用挖心,自然是死不了。
這又怎麼能說得上是遲呢?這分明就是非常及時。
女人卻並不這麼想,她說:「如果惡人這麼輕易就能被殺掉,他還能被稱為『大惡人』嗎?」
這話聽起來,似乎有些道理。
惡人,好像都並不那麼容易就死掉。
命不好的,往往都是好人。
白落裳擰著眉道:「既然那個人是個惡人,秦卿為什麼還要換心給那個惡人?」
女人抬了一下眼皮,冷冷道:「因為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
「沒有錯,一個男人如果心甘情願的去死,一定是因為一個女人。」
白落裳突然想明白了什麼,道:「為了這個女人,秦卿不只將自己的一雙眼睛挖出來送給兩個人,現在還把自己的心也給那個惡人。」
女人抬起頭來,柔軟的臉迎著晃眼的陽光,眸中閃耀著跳動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