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人情冷漠

「來，兒子，多吃幾塊兒排骨，頭還疼嗎？待會兒用毛巾敷一敷」，幽暗的燈光下，面積不過三十平米的樣板房裡，父子二人正圍著熱氣騰騰的鋁鍋，享受著來之不易的肉餐。

「沒事了，爹，您也吃幾塊兒，老吃苞米飯身體會撐不住的」。

「爹沒事，又不用費腦子，吃那麼多肉作甚。多吃點兒，吃飽就去睡覺，明天爹帶著你去燕風市的中學跑一趟，你的成績那麼好，他們一定會搶著要你」，秦父欣慰道。

「嗯，您也早點睡」。

十分鐘后，兩人躺在用花布隔起來的兩張床上，各自睜著眼睛，看著黑暗的天花板沉悶的發著呆。

一夜無話。

第二天。

「抱歉秦先生，本校暫不接待外市學生參加終考，而且你的家庭成分不夠乾淨，我們學校是國家重點中學，對學生的家庭成分有很高的要求，您的條件，並不滿足本校的要求」。

父子二人去的第一所學校，是燕風市的第一中學，和十三中一樣，第一中學也是市裡的王牌學校。

「抱歉親先生，我們學校臨時中止了外市學生參加本校終考這項業務，請你離開」。

「你胡說，剛才那人也是燕京市的，他的成績那麼差你們都收，我兒子成績那麼優秀你們卻推三阻四，哪有這種道理」，秦父皺眉質問道。

「實話告訴你吧，你們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溫秋和燕風市各大院校的校長都是朋友，只要她開口，沒人會收你兒子的。不過這孩子確實很優秀，這樣吧，你可以去遠點兒的城市看看，那裡應該會收你兒子」。

這老師倒是很惜才，可惜他沒什麼實權，畢竟在學校這種地方，真正能說上話的往往都是那些酒囊飯袋。

父子二人緊接著又去了離燕京市較遠的京都市，這是天南省的省會城市，溫秋的手再長，也不可能伸到這裡。

「抱歉，你的家庭成分太差，實話和你說，你兒子的成績就算再好，以你的家庭成分，他也不會得到任何往上升的機會，你自己看看你這是什麼家庭，娶個雞當老婆，你是怎麼想的，你兒子這輩子算是毀在你手裡了」。

「老師，我都已經和她離婚十年了，還會有影響嗎？」，秦父臉色慘白道。

「這不是多少年的問題，妓在咱們國家是絕對不能碰的，碰了就別抱著生孩子的想法，你這種做法不光坑了你自己，更坑了你兒子，只要家裡涉及到社會最底層身份者的成分，你兒子就絕對不會有任何往上升的機會」。

「我勸你也沒必要去其他學校試了，有這個功夫，不如給你兒子找個差不多的工作，小伙兒倒是有腦子，找個好工作也能養家糊口，到時候記得讓你兒子別學你，找個成分好的娶了，等他下一代，還有往上升的機會」。

「謝謝老師，我知道了，告辭」。

「行，慢走，我就不送了」。

京都的老師素質確實比其他城市的老師高上不少，說話也很坦誠，只不過這種坦誠，某種程度上卻會讓人的希望徹底落空。

「爹，我不想上學了，明天我就去市裡找個工作，以後也不一定比別人差」，秦歌擔心的看著秦父黑沉的臉色，安慰道。

秦父牽強一笑，眸里卻是湧上一抹黑漆漆的死意。

…

第二天，秦歌起了個大早，穿上做豆腐用的圍裙，和秦父一起架起了早餐攤兒。

兩人昨天求門無路后，連夜趕回了燕京市，事到如今，父子二人心照不宣的沒再談論上學這個話題，而是頗有默契的起了大早，做起了本行買賣。

「臭豆腐，好吃不膩，越臭越香，五塊錢一份，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了您嘞」，秦父頭上戴著帽子，嘴角掛著憨厚的笑容，不斷衝過往的路人笑道。

微笑服務，是秦父一直以來秉承的原則，不管遇到什麼事，只要出攤兒，人們都會看到秦父滿臉的笑容。

秦歌倒是沒繼承秦父這個優點，他現在的臉色很慘淡，陰雲密布，愁雲慘淡，總之在他臉上是看不到絲毫的喜色。

「誰特么讓你們在這兒擺攤了，趕緊給老子撤了滾蛋」，在兩人生意慘淡的時候，一個城管卻是過來捧了個場。

「管爺，這旁邊這麼多小販呢，您不能看我賣的是臭的，就先轟我們啊」，秦父笑呵呵的拿起幾串兒臭豆腐遞給了管爺。

燕京市的人習慣稱呼城管為管爺，意為管天管地就是管不了爺的廢物。

當然，城管對這個詞也有自己獨到的理解，那就是管天管地的大爺是也。

「誰特么吃你的臭豆腐，給你一分鐘時間馬上滾蛋，別等勞資強拆你的攤兒」，管爺直接把秦父遞過來的臭豆腐原封不動的甩到了秦歌和秦父的身上。

秦父苦澀一笑，只能點頭哈腰道：「行吧，那我趕緊收拾，還望管爺稍等片刻」。

收完這邊的攤兒后，兩人又去了市南的夜市擺了一個新攤兒，北邊兒有狗，兩人也只好乞求南邊無恙。

「你你你，就特么說你呢，誰讓你來這邊兒擺攤兒的，秦長山是吧？勞資警告你，以後燕京市東南西北四個夜市，只要你的攤兒敢擺，勞資立刻派人給你撤咯，你們幾個，把他的破推車給我砸了」。

兩人剛落腳幾分鐘，又一個管爺聞風而來，就好像兩人是味道鮮美的肉骨頭一般，去往哪裡，哪裡就有惡犬相隨。

「別介管爺，我這小家小業的要是沒了這推車，還怎麼活，這麼著，我給兄弟們拿一百塊錢喝喝茶水，您就放我這一次吧」，秦父求情道。

該管爺笑眯眯的瞪了眼秦父，冷聲道：「你特么拿一百塊錢打發狗呢？給我砸，砸不爛晚上都別給勞資吃飯」。

隨後，三五個管爺一齊上陣，任由秦父如何阻攔，對方都置之不理，他們的目標很明確，就是砸爛眼前這臭豆腐攤兒所有能砸的東西。

短短几分鐘后，秦父忙活了一個晚上的豆腐原料以及造價不菲的推車還有各種各樣的原料全部被砸成了爛沫，隨意的散落在街道上，好生凌亂。

「記住我的話，惹了不該惹的人就別想著繼續在燕京城混下去」，管爺冷漠一笑，瀟洒離去。

「你…你們！」，秦父看著自己幾十年的家當毀於一旦，臉色猛地煞白下去，其面色痛苦的捂著心口，眼神逐漸渙散瞪大，嘴巴微微張著，卻是不再往裡進氣，這個過程只維持了十多秒，等到秦父的嘴巴能夠合上，身子卻整個僵直起來。

合上嘴，即意味著秦父徹底咽下了最後一口堵在喉嚨里的氣。

「爹！」，秦歌絕望的嘶吼聲響徹在整個夜市，旁邊的小販以及買家聞聲紛紛圍了上來，這些人的動作雖然很快，卻都不是抱著救人的想法而來，對他們而言，看熱鬧什麼的要比救人舒服的多。

秦長山一直患有嚴重的心肌炎症，只不過家裡條件不好，這些年全靠村裡的土偏方勉強續命，不過父子二人對此都心知肚明，土偏方這類事物，不過是窮人自欺欺人的手段罷了，秦父的命，隨時都漂浮在死亡前線。

剛才眼看自己的家當被砸，再加上這些天來積壓在心頭的各種憤恨情緒，兩者相交，正常人都得氣個半死，更別說秦父這種生不得氣的心臟病人了。

秦歌抱著秦父逐漸軟下去的身體，淚水不要錢的往出揮灑，他這兩天最擔心的就是秦父的身體問題，所以即使他本身也很憤怒，卻還要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來安慰秦父，本以為這樣就可以讓秦父順利度過這一劫，卻沒料到秦父最終還是沒能熬過去。

「呦呵，這可真是不好意思了，誰也想不到你爹不光命賤，身體也賤，這麼窮還得心臟病，這說明什麼？說明老天爺都覺得你們倆該死」，陳飛宇領著一幫子小夥伴擠進人群，漠然說道。

剛才那管爺說的不該惹的人，正是陳飛宇，陳少爺！

「我和你拼了！」，秦歌咬著牙嘶吼道，事到如今，他要是再不知道這一切都是陳飛宇搞的鬼，那他的腦子可以混進臭豆腐里賣出去了。

「砰」。

秦歌才剛站起身來，就直接被陳飛宇橫出的一腳踹倒在了地上。

「拼了？你和小爺鬧呢，你拿什麼和我拼？拿臭豆腐熏死我，還是拿笑話笑死我？就你們倆這個慫樣，還敢去外市拆我陳家的台，你真特么有膽，我告訴你，得罪了我們陳家，就別想在周邊任何市混下去，現在沒了你那個臭爹，勞資就是餓也能把你餓死，都別愣著，給我干他」。

幾人鬨笑著走上前，趁秦歌還沒站起身來，瘋狂的向其身上踩去。

周圍的群眾向後退了幾步，卻還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態，繼續抱著膀子留守原地看戲。

「狗雜種，有腦子有什麼用，這個社會靠的是出生，靠的是錢，你以為學習比老子好就有用？你就是個笑話，你再怎麼努力，也只能給富人洗廁所，這就是你的命，你得認！」。。

陳飛宇一邊盡情在秦歌身上揮灑腳印，一邊肆意諷刺道。

不過不得不說，他說的話雖然刺耳，卻也很現實、很真實，這社會，本就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