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笑著笑著就沒了

趙凌雲極目望去，什麼也沒看到，看回頭看向張玄，「您又在拿小劍逗趣？」

張玄搖頭，指著天邊，「尚在萬丈之外，你當然看不見了。」

「什麼？」

趙凌雲驚訝道：「開什麼玩笑，您的神識達到萬丈？」

張玄笑吟吟的道：「心有多遠，神識便有多遠，須彌山無邊無際，只要元神足夠強大，沒什麼值得驚訝的。」

趙凌云：「…」

吼——！

沒多久，天邊響起陣陣獸吼，有紅火燎天而至，天空中旌旗陣陣，有身高數十丈、渾身奔騰著烈火、馱著樓宇的巨大獅子凌空踏足而來。

趙凌雲遠眺，凝眸道：「這是熾火飛獅，人階三品妖獸，來人應該是那大夏皇庭十九皇子夏明川。此人生性兇殘，極為霸道，是個刺頭，您應該與他沒有恩怨吧？」

張玄撓頭，揚了揚手中的飛劍，「喏！這不就是那太監趙玉河的傢伙事，娘里娘氣的，握在手裡毫無手感，差評！」

趙凌雲楞住了，「您用的是別人的飛劍，那您的劍宮？」

「自然也是別人的。」

張玄笑道：「我初來乍到，害怕被人欺負，不得不先搶個劍宮用著，不過似乎不怎麼好用，劍元實在是太弱了。」

「胡鬧！簡直是胡鬧！」

趙凌雲氣得渾身哆嗦，「劍宮無比重要，一座丹田只能凝聚一座劍宮，而劍宮的強弱直接決定本命飛劍的強弱，不知道您怎麼會看得上這種低劣劍宮。」

張玄聳聳肩，「那有什麼辦法，誰叫我遇到一群言而無信的小人呢？」

趙凌雲語塞，他也搞不懂天玄劍院高層的心思，就這麼把張玄、一個擁有天罡元氣的修士晾著，這下可算是晾出事了。

在趙凌雲看來，張玄自己弄了個一品劍宮，算是自毀劍道前途，「待會您可得忍忍，這夏明川囂張也就罷了，他的那些惡仆也不是什麼好貨色，要是招惹了他們，本劍一個人可應付不過來。」

張玄面露鄙夷，堂堂玄天劍院說出這樣的慫話來，他都覺得有點丟人，「放心好了，殺人那是有道理的，話說昨天你也在場，也不是不知道什麼情況；這事本劍首占理，誰若敢放肆，可別怪本劍首不客氣。」

趙凌雲腹誹不已，這少年可真是狂得沒邊了，遙記得四個月前，他可是揮揮劍就能讓張玄閉嘴的，「莫非這小子以前是裝的不成？」

————

轟隆——！

大地震顫，熾火飛獅降落在廣場上，劇烈的火焰瞬間使得四周的溫度陡然上升。

夏若昀眾去而復返，身後還跟著七個太監、八個宮女還有一個蟒袍老者，此人正是昨日被張玄教訓的傢伙。

眾宮女太監蜂擁而上，匍匐在地上，蟒袍老者則是微微拱手，不少劍子踏劍而至，齊呼道：「恭迎十九皇子！」

飛獅背上降下金梯，熾火飛獸上的宮殿中走出十數人，並未沿金梯而下，而是直接縱身越到了廣場上。

為首的男子大約二十來歲，頭戴紫金冠，身著淡紫色麒麟袍，腰跨白玉虎首腰帶，腳踏祥雲尖頭綢靴，長得劍目星眸，虎背熊腰，身上劍氣磅礴，不怒自威。

夏明川微微點頭，緩緩開口：「不必多禮，起…咦！趙玉河去了何處，為何不來接駕？」

眾人沉默，沒人敢接話。

夏明川面露不悅，「李信，你來說吧！」

被張玄教訓過的蟒袍老者拱手，答道：「回殿下，趙玉河被張劍首大人給殺了，屍骨無存。」

夏明川微微皺眉，沉默片刻后，虎目掃視劍堂，停留在張玄的身上，見對方正一臉笑意的看著他，冷聲道：「聽說劍冢來了個名不副實的廢物，如今看來，情報不怎麼準確，本王正打算去找你，沒想到你卻自己送上門來了。」

張玄把玩著手中的飛劍，朝著身邊的趙凌雲訓斥道：「你們這些執事怎麼做的事？這些不知禮節的阿貓阿狗收進來作甚？這種見到執事與劍首不知道行禮問安、不分尊卑的畜生趕緊清查，洗去修為，逐出玄天北院。」

趙凌雲聞言，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某間洞府，這才喝道：「夏明川，見了本執事與張劍首為何不行禮？他們大夏皇庭的人莫非都是不知禮節的蠻夷不成？」

夏明川臉色陰沉，飛劍上手，渾身瀰漫著狂暴的劍元，劍指張玄二人，「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繁文縟節的時候，我等劍修以劍論高低，本王現在要挑戰劍冢七十二地煞峰、地狗峰劍首張玄，無關人等速速退下。」

「你…」

趙凌雲冷笑，面色有些不好看，只見他身上氣勢飛漲，劍指朝天，身後的劍鞘中遁出九十九道飛劍，在天空盤旋一番后，化作劍龍不由分說的朝著夏明川掠去。

夏明川身後，四個金色蟒袍老者大驚，沒想到趙凌雲居然敢如此行事，要是這劍龍落下，十九皇子焉能有活命的可能？

四人齊齊跳出，分立於嚇傻了的趙明川四周，手持飛劍凌天一指，數百道劍氣發散而出，在方圓四十九丈的空間盤旋低吟，組成巨大的劍氣罩，

一個金色蟒袍老者急喝道：「趙執事，有事好商量！」

趙凌雲腳踏劍龍，凌天而立，冷笑道：「商量？大夏皇庭好大的威風，我玄天劍院堂堂劍首與執事在貴朝皇子眼裡連屁都不是，這還有什麼好商量的？饒是外面的那些皇子皇女、門派天驕以及世家子弟都不敢在玄天北院如此猖狂，更別說夏明川還屬於劍院弟子了。這廝囂張至極，先後忤逆劍首大人與本執事，在劍堂內擺弄皇庭的那一套紈絝作風，將吾玄天劍院臉面至於何地？依照規矩，此子當洗去修為，逐出玄天北院，由本執事親自執行。爾等再不退讓，那便自求多福！」

言罷，趙凌雲輕踏飛劍，身子凌雲而起，腳下的劍龍崩騰咆哮，朝著大夏皇庭十九皇子衝去。

夏若昀面色大變，「不好！趙執事這是真的生氣了，要是真出了事，我等作為旁觀者，到時候定然難辭其咎。」

她略作思忖，拋出一柄金色飛劍，朝著趙凌雲喊道：「趙執事且慢，您看這是何物？」

金色飛劍凌空暴漲，閃耀著灼灼光華，上面有「免死」二字浮現。

趙凌雲見狀，面色難看至極，對方居然拿出了免死金劍，這可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此物大有來歷。

千年前，天外魔教襲擾北域，玄天北院領頭誅魔，統領北域諸多勢力，最終將魔教盡數殲滅。

事後，玄天北院按功行賞，所賞賜的寶物中，便有這免死金劍，手持此物可為犯下滔天大罪的劍子免死一次。

趙凌雲收走金劍，落在張玄身邊，朝著對方喝道：「還不速速滾過來見禮？」

夏明川氣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的走過來，卑微的拱手，「小劍夏明川見過張劍首大人，見過趙執事，適才多有冒犯，還請兩位大人見諒！」

趙凌雲微微點頭。

張玄有些不滿，這算哪門子賠禮道歉，也不見表示表示，說好的賠「禮」道歉呢？

趙明川道過歉后，後退九步，再次微微拱手，「小劍的奴僕被張劍首斬殺，若是小劍毫無反應，難免有損劍士氣節。玄天學院向來信奉強者為尊，恕小劍直言，張劍首配不上劍首之位。現在…夏明川正式向張劍首發起生死決鬥，不知您可敢應戰？」

趙凌雲怒喝道：「大膽，張劍首剛剛經歷大戰，汝此時提起生死絕斗，明目張胆佔便宜，才是真正有辱劍士之名。」

夏明川眸子里滿是不屑，陰陽怪氣道：「強者從不為自己找借口，若是張劍首怕了，直說就是，我等小輩也不敢說些什麼，畢竟宗門規矩可是會壓死人的。」

趙凌雲面色再變，想要發怒又感覺找不到理由。

張玄走出，揉了揉太陽穴，打量著夏明川，誠實的道：「說實話，你真的是很弱，本劍首羞於對你這樣的小輩出手，打贏了又殺不得，著實無趣得很。」

他頓了頓，「作為長輩，被小傢伙瞧不起的感覺真的很憋屈，你成功的激怒了本劍首。怎麼說呢？其實本劍首很想殺了你，但是學院規定又允許，不如你我做個君子協定如何？」

夏明川見張玄有應戰之意，頓時大喜望外，忙問道：「什麼君子協定？」

張玄笑道：「很簡單！本劍首若是敗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你若是敗了，便自戕於此。是不是很君子？」

夏明川偷笑不已，這位張劍首似乎不太聰明的樣子。

此時，趙凌雲忍不住道：「不是君子，是傻子，勝敗乃兵家常事，傻子才會自戕。」

張玄不通道：「不會吧？堂堂大夏皇子莫非還會食言不成？」

他頓了頓，看向夏九川，「要不，你對天發個誓言如何？」

噗——！

哈哈哈…

劍堂中爆發哄堂大笑，對天發誓也太羞恥了點，這不是扯淡么？

張玄撓頭，忽然變得不太聰明了，怒視著所有人，「爾等為何發笑？本劍首莫非說錯話了不成？」

趙凌雲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您特娘的真是個人才，小劍佩服！」

張玄摸了摸腦袋，大喝道：「肅靜！」

眾人直接無視，依舊狂笑不止。

張劍首滿臉通紅，暗自嘀咕，「人生失意的時候，總有幾隻不知天高地厚的豬在笑，真是可悲，可嘆！」

他看向夏明川，威脅道：「你再不發誓，本劍首可就走了，到時候你可別怪本劍首不給你機會。」

夏明川聞言，忙停止了笑意，問道：「這誓言該如何擬定？」

張玄思忖片刻，嘴角化作一絲惡趣味，不懷好意道：「既然你那麼愛笑，那便給自己安排個笑死的結局，不如就笑死好了。」

此言一出，全場默然，盡皆失聲。

隨即劍堂中再次傳出哄堂大笑，劍子們差點沒將腰子都笑斷，張玄在調節氣氛這塊，還從來沒讓人失望過。

張劍首滿臉通紅，無比窘迫，傻笑道：「能給大家帶來樂趣，是本劍首的榮幸，獨樂了不如眾樂樂，開心就好！」

他再次催促道：「趕緊發誓吧，否則大家都快被笑死了，到時候本劍首可不負責。」

夏明川有些遲疑，忽然感覺自己也有點不太聰明的樣子，身為大夏皇庭的皇子，當眾對天發誓這種羞恥事，他平生可真沒做過，他鼓起勇氣，右手直直的舉起，虔誠道：「蒼天在上，夏明川在此對天發誓，今日若是敗給張劍首，定自戕於劍堂中，如違此誓，則…噗呲…則笑死當場！」

言罷，十九皇子猛地向後退去，翻手取出一把龍首金色闊劍，只見他右手持劍，左手化作劍指輕撫劍身，那闊劍上浮現龍形暗影，有龍吼聲咆哮而出。

夏明川舔了舔嘴唇，眸子中滿是戰意，「張劍首，還請亮劍！」

張玄擺了擺手，「莫慌，本劍首有個大動作，還得先完成清場！」

他掃視整座劍堂，喝道：「為免傷及池魚，請無關人等退出劍堂，否則待會死了人，休怪本劍首沒有提醒爾等。」

眾人聞言，根本就無動於衷，劍堂廣場足有方圓萬丈大，張玄能整出多大的動靜？

夏明川見狀，嗤笑道：「張劍首莫要裝模作樣！反正早晚都是死，不如早死早投胎，速速亮劍吧！小劍已經忍不住要將您撕成碎片了。」

張玄聳了聳肩膀，收起臉上的不正經，淡淡道：「敗你，無須用劍！」

他輕蔑一笑，勾了勾手指，「本劍首就站在此地，有膽你就過來！」

夏明川縱身一躍，作出力劈華山之勢，還未有接下來的動作，他的身上忽然凝結出一層冰霜，身子一僵，全身的真元運轉不暢，不得不落到地面。

不遠處的趙凌雲面色大變，駕起飛劍朝著遠處遁去，著急喝道：「速速退開，此乃無上仙法，小心受到波及！」

夏若昀忙喝道：「張劍首，夏明川認輸了，還請您速速退去！」

張玄負手而立，瞥了她一眼，「無關人等速速退去！否則待會被凍成冰渣，可別怪本劍首。」

體內傳出震天波濤聲，身上氣勢飛漲，瞬間飆射至築基巔峰，少年微微閉上了雙眼，感應天地間的元氣變化。

夏若昀朝著夏明川喊道：「十九，你速速認輸，否則待會可沒機會了。」

言罷，她自顧自的去了。

夏明川面色難看，想要認輸，卻又拋不下面子，猶豫再三，他跳上熾火飛獅，喝道：「張劍首您先忙，待您真元告罄，咱們再來做過一場。」

張玄幽幽的睜開眼，嘴角詭異的劃過笑容，「不認輸就想跑？」

只見張劍首騰空而起，暴喝道：「冰！峰！萬！里！」

天地間寒風呼嘯，一朵雪花飄落，隨後無數雪花紛至沓來，四周溫度陡然降落，整座劍堂極速的裹上了冰衣。

熾火飛獅沒走出多遠，身子瞬間僵在空中，直直的落到地上，化作了巨大鮮血淋漓的冰凍碎肉，人階三品妖獸瞬間隕落。

夏明川身上散發著熒光，飄在半空中，搖搖欲墜，忙喊道，「張劍首，小劍認輸了，快…快收起你的神通吧！」

張玄面露蒼白之色，落到地上，一下子癱倒在地，心裡懊惱不已，「這下可真是裝得有些過了，積累了四個月的混沌真元，就這麼沒有了。」

趙凌雲領著眾劍子踏劍回來，遙遠的看見第一百劍堂銀裝素裹，好似一個陶瓷大碗，碗口足有萬丈之巨。

「張劍首，沒氣了吧？」

夏明川提著飛劍走來，往口中塞入一顆丹藥后，身上的氣勢再次鼓盪起來，滿臉的奸笑道：「不好意思，這場比斗小劍已經贏了。」

張玄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身子上漫出茫茫血氣，一身肌肉好似虯龍起伏不定，他的身子陡然拔高至三丈三，渾身上下星光大作，淺笑道：「真的么？」

夏明川將飛劍收起，賠笑道：「小劍已經認輸了，剛才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

張玄也化作常人大小，回頭朝著飛來的所有人一臉天真的喊道：「大家快來看好戲，夏明川已認輸，他要自戕而死了。」

眾人本來還沉迷於張玄的驚天法術中，此時又被「張傻子」的傻話拉回了現實，「眼前的少年，他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只見張劍首逼視著大夏皇庭十九皇子夏明川，一本正經的吩咐道：「你已經輸了，可以自戕於地，不然就等著笑死吧！」

此言一出，劍堂中再次歡樂起來，爆發出哄堂大笑。

夏明川笑了。

大夏皇庭眾人笑了。

玄天劍院諸多劍子笑了。

張玄沒笑，嚴肅的道：「你若是能閉上嘴，或許能多活一會兒，你若是狂笑不止，可真是要死人的。」

他告誡道：「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哈哈哈…

又是笑聲滿座。

夏明川雙手叉腰，挺胸抬頭，朝張玄坐著鬼臉，囂張的唱道：「我得意的笑，得意的笑。」

張玄再次鄭重道：「明年三尺墳頭草加身，山花爛漫時，你可以在花叢中笑。」

他朝著夏若昀等人提醒道：「你們看，十九笑得多燦爛，記住這個音容相貌吧，將來還可以緬懷一番。」

說完，少年自顧自的的走了。

哈哈哈…

夏明川笑著笑著，笑聲逐漸減小，越來越小，直到他斷氣的時候，嘴角依舊微微揚起，笑靨如花。

大夏皇庭眾感受到夏明川生命氣息消退時，笑容戛然而止。

全場沉默。

趙凌雲深吸一口涼氣，面露驚恐，輕嘆：「走著走著就散了，笑著笑著就沒了。」

世間竟有，恐怖如斯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