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悲聞
「呵!看來是朕多想,眼看就要行冠禮了居然還是這般的孩童心性……」
且說這公儀殷因為一早就在帳外看見了軒轅琲鬼鬼祟祟的舉動,自然是知曉這大帳門口的獸皮氈墊之下別有「洞」天。
不緊不慢挪步避開了這特地為他準備的陷阱,公儀殷將腰間的佩劍解下來放到了一邊,同時一邊不覺在心裡嘀咕著軒轅琲的淘氣。
大概,也是心中默知眼前之人的可信,公儀殷在那一瞬輕微地搖了搖頭。
一招算計不成,這種嘆息在軒轅琲眼中看上去更像是挑釁了。
「漢君陛下看來當真是將本王當作是朋友,一沒帶護衛,這二……入了本王的軍帳居然這般放心解了腰間兵刃?」
軒轅琲說著,背著手從主座的位置走了下來。雖然不知道這漢君心裡是在想什麼鬼主意,但目前看來他至少還沒將自己完全視為仇敵。
「康王殿下起兵西征,意在能有朝一日東攻入鄴,朕如今這等境遇,皆拜你那兄長軒轅珷所賜。你與他為敵,朕同樣也與他為敵。」
這樣坦誠的一番話,加上之前主動放下兵刃的舉動,顯然公儀殷是在向軒轅琲示好。
一直陪侍在側的劉時也是猶豫了很久,終於忍不住抬起頭想要開口告訴軒轅琲公儀殷究竟是何人。
然而,那兩片有些紫沉的嘴唇才動了動,公儀殷卻搶在他之前先開了口。
「康王殿下真是謹小慎微,你大可放心,朕沒有像軒轅珷那樣算計人的心思,如果真的有,那也不會將他們帶來……」
公儀殷說著,又是淡然一笑,彷彿在賣關子。
「他們?」
這邊軒轅琲滿臉疑惑,公儀殷也正要吩咐,帳外卻有兩個人影被推了進來。其中一人,不偏不倚正好踩在了軒轅琲方才挖的沙坑之上,腳下踩空一絆,同時也帶倒了另外一人。
不過,這第二人沒像他一樣五體投地,畢竟一路上他都不曾忍心讓她受到一點苦頭。
第三人也出現了,直接繞過了跌倒在地的玉晏良和雙城,看向了公儀殷又看向了軒轅琲。
「我看這兩個在外面站著好久了,原來是漢君陛下您帶來的?看上去不像是護衛啊……」
樓覆月警惕著慢慢靠近了軒轅琲,大半個身子都擋在了軒轅琲的前方。
即便她一進來就看見公儀殷解下擱置在一旁的佩劍,但終歸玄漢交惡,不可不防。
「這兩人想必康王殿下並不陌生。」
察覺到了樓覆月眼中的警惕,公儀殷轉身便將玉晏良和雙城拉了起來,又將兩人輕推到了劉時的眼前。
「……也不知他是如何惹惱了你那位皇兄,竟和自家夫人一同被發配到了這敦煌城來,路上又遇上了那些殺人不眨眼的野胡僥倖撿了命,本該是和其他的玄國士兵一同移交的,朕想著康王殿下或許和這兩人很熟……」
一路奔波狼狽,玉晏良和雙城這夫婦二人皆是灰頭土臉的模樣,但軒轅琲也只看了幾眼便認出了兩人。
「是你……是你們!你們怎麼也跑來這敦煌城了?!還有你們兩個是何時成婚的?本王怎麼不知道?!你們……你們還好嗎?」
再見昔日故人,尤其是再見到雙城,軒轅琲心中更是愧疚。
但眼下還不是敘舊的時候,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親自問公儀殷,哪怕結果會讓她很失望,甚至是絕望。
「阿時,你先幫我把太醫大人和他的夫人帶去歇息。」
「王爺,漢君陛下他……」
劉時囁嚅著,又是要剛剛開口和軒轅琲解釋什麼,卻被突然上前來的公儀殷按住了手。
「康王殿下放心,朕不是睚眥必報之輩,況且這裡是你的大營,傷了你,朕可討不到半點便宜與好處。」
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攔,劉時雖然不明白公儀殷事到如今為何仍要遮掩自己的身份,卻還是向軒轅琲作揖退下,帶走了玉晏良和雙城。
營帳內,又只剩下了三人。
「雲昕她現在和雁姨一同住在北疆王都,很安全。」
軒轅琲先開了口,推己及人,她知道眼前的人想必同自己一樣是在挂念著某人。
「你們談你們的,這營帳里太過沉悶,我要出去走走!」
聽到了並不熟悉,未曾聽過的名字,樓覆月知曉軒轅琲是有私事要同公儀殷相談,即刻便尋理由出了營帳。
但因著軒轅琲的安危,她人並沒有走遠,就在帳外撥弄著營地的篝火。
「嗯。」
沉悶的一聲應答,似是對軒轅琲提起的雲昕漠不關心,可他的眉毛卻鬆了幾分。
「聽聞你是雲昕的堂叔,是漢國先皇的族弟,想必你也該認識另外一人。」
軒轅琲摸了摸嘴唇,語氣壓低了不少,像是不敢問出這個問題。
公儀殷自然知道軒轅琲是在打什麼啞迷,卻偏偏還要故意裝糊塗。
「呵……想不到康王殿下也是對我漢國如此惦念!」
想到玄梁二國陰謀與算計,想到漢國上下慘亡的百姓,想到為保余民周全而跳城的漢后,想到這狼狽流亡的一路……公儀殷突然捏緊了拳頭,朝向軒轅琲怒目而視。
「漢君陛下請節哀……本王……本王只是想向您打聽一個人,先皇唯一的胞妹,公儀緋。」
比不上某人有一條如簧巧舌,軒轅琲一時躑躅難安。當下情況,本是再多的安慰也難消減公儀殷的怒氣,可她偏偏卻又問起了「公儀緋」。
提起了這個公儀殷不願再聽到的名字。
「哈……」
乍聞這個名字,公儀殷直覺太陽穴上青筋跳動不已,彷彿有一團火就要從他的胸口中燒起來,一直燒到他的咽喉。
「軒轅珷殘忍暴虐,縱恣聲樂,大興土木,勞民傷財。康王殿下,看來你從你的這位好兄長那裡學到了不少東西,如今大敵在前,居然還有心思記掛紅顏嗎?!」
一拳緊握,另一隻手忍不住抬起,似要對眼前年輕將軍模樣的故人一記重拳,卻又停在半空中,顫抖著,伸出結了一層繭子的手指指向了軒轅琲。
軒轅琲緊張地看了看公儀殷一副怒目切齒的模樣,那根伸出來的手指也恍如一支鋒利的羽箭,直刺她的心窩。
「告訴我……她還好嗎?」
深吸一口氣,軒轅琲終於再次鼓起勇氣去問同樣的一個問題,哪怕答案註定會讓她難以接受。
「呵……」
這邊公儀殷雙目已紅,面對軒轅琲的疑問根本不想做出任何的回應,直接拿起自己的佩劍轉身便走。
軒轅琲一時情急,連連追過去,不覺腳下一絆,險些當著眾多將士的面跌倒在營帳前。
「公儀殷!告訴本王,她在哪兒?!」
憤而出口,軒轅琲也同樣動了火氣。
前方相隔十幾步的那人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玄梁兩國的大軍攻入都城的那天,她和小雲兒的母后……一起跳下了城牆。你要的答案,朕給你了……你滿意了,康王殿下?」
咬牙切齒的冷語,猶如北疆漫天風雪下凍結的湖水,聞訊一瞬,軒轅琲的心連帶著她的人一同墜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