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針鋒
野胡一族盤踞敦煌半城,為保百姓,丁老太守等人決定要從長計議,畢竟這事從一開始就很蹊蹺。
「城外以北有玉門關拒守西域諸國,南邊又有陽關相應,這群野獸是從哪裡來的啊?」
「若是從玉門關東侵敦煌,一早便該有那邊的守關將士飛奴傳書才對……」
議事大帳內,丁老太守、公儀殷聽過了謝瑾和許赫所述當日圍殺情形,這才發覺到一件事情,野胡頭領石罕赦竟然知道謝瑾和許赫是何人,也知道他們是從北疆西行而來。
似乎一早就有人將康王的這支反軍行軍之途泄露了出去。
「嗯……」
盯看著眾人圍聚中心的沙盤,公儀殷的眉頭皺了皺,他心下已有猜測,只不過當下情形他不能輕易開口。
思索間,公儀殷想要看看敦煌城的邊圖,可手邊卻摸了個空。
「嗯?邊圖怎麼不見了?」
「是啊,邊圖呢?」
隨著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眼神,圍聚的人群漸漸散了開去,不遠處的地上,軒轅琲席地而坐,手裡正拿著一卷羊皮看得聚精會神。
「軒轅琲,朕想來應該不用再同你說第二次,你現在不是西玄軍的統帥……」
繞過眾人,公儀殷走來了軒轅琲的面前,居高臨下地伸出了手。
而軒轅琲這時也才從邊圖中的山川疆域中抬了眼。
即便當日,是眼前這人及時帶兵救下了她,甚至抬手為她攔住了可能會命中肩頭的一箭。
但是,她和他始終不對盤。
尤其是在聿清臨等人商議過後,「強硬地」收回了她手上的兵符,作為教訓,又將她罰來當了公儀殷的護衛跟班。
「我自己能起來!」
相比於謝瑾和許赫二人當日的傷勢,軒轅琲那天所受的傷簡直可以算是輕如鴻毛的皮外傷。
她從地上跳立而起,頭昂得更高了,畢竟,誰讓這公儀殷比她要高上許多呢?
「呵,康王殿下獨具慧眼,朕竟然不知這邊圖倒過來看會有什麼玄機?」
公儀殷見軒轅琲誤解了他的意思,當即便冷哼一聲,直接從她的手中拿過了敦煌邊圖走回到沙盤。
只留了軒轅琲一人在那裡尷尬不已。
「老芋頭這時候又不知道是躲在哪裡喝酒睡懶覺,扔我在這裡,等下回去看我不把他那一葫蘆酒都倒了,灌上馬尿!」
暗暗咬牙切齒,低聲咒罵幾句,軒轅琲也湊了過去,想著要尋住公儀殷的話頭也嘲諷回去。
可公儀殷的表現可是讓她這點小小盤算落空了。
雖然軒轅琲不怎麼喜歡讀書,可公儀殷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將沙盤上的情形講得很清楚。
她甚至從許赫的眼中看到了讚賞與欽佩。
「呵……」
抱手而立,軒轅琲撇了撇嘴,這點微妙的小動作卻沒逃得了公儀殷的一雙眼。
「康王殿下剛才觀圖良久,怎麼如今卻是一言不發?莫非另有高見?」
未曾設想過公儀殷會問她,軒轅琲一時愣住,抬頭掃過,其餘眾人皆是目光灼灼望向了自己。
「嗯……」
避開了那些灼人的眼睛,軒轅琲抿了抿嘴唇,她突然很希望現在手裡能有一碗北疆的馬奶酒,好讓她一口昏死過去。
「故作玄虛,想不到康王殿下平日還和聿先生學了觀星測相的本事?這樣盯著朕看,是朕的臉上寫了退敵良策嗎?」
面前這人究竟是長了是怎樣的一條舌頭?軒轅琲倒是很想把人按到在地上,扒開他的嘴好好看看,那舌頭尖上是長了蓮花還是分了叉。
「野胡一族向來只在玉門關外的西域諸國間流竄,那天夜裡卻突然奇襲敦煌夜市,這很讓人懷疑。」
雖然軒轅琲在行軍打仗上不能和公儀殷相提並論,但在某些方面而言,她同公儀殷是擁有著一樣的敏銳目光。
聞言,公儀殷和其他人互相看了看,沒什麼回應,隨即他轉過身來抬了抬眉,既不表示反對也不表示贊同。
「那你覺得他們是怎樣出現在敦煌城的?」
「嗯……」
軒轅琲轉了轉眼睛,關於這一點,她也和某人一樣還在困惑。
不過,如今既然像踢蹴鞠一樣踢到她這裡來了,她再扔回去恐怕只會讓對方看輕。
沉默有些冗長,超出了公儀殷的預想,他搖了搖頭,轉過了身去,又拿起了那邊圖細看,像是覺得自己方才是高看了軒轅琲。
一瞬,軒轅琲覺得有什麼東西從她的脖頸逐漸開始向上蔓延,而且蔓延得很快,同時讓她感到很熱,熱到她不得不張嘴。
「強敵自西東侵,若要入敦煌,必要先過玉門關,此時玉門關不見有傳書報信,想必那邊早已陷入苦戰!」
高聲說著,軒轅琲險些破音。此刻,她還不知道自己這大膽的猜測對於在場眾人而言,宛如一道霹靂驚雷。
一時間,營帳內的眾將議論紛紛。
「這怎有可能?!」
「即便苦戰,也該有音訊傳出……」
「那群野胡人當真如此兇殘?!」
「不可能!!!」
七嘴八舌的議論終止於眾人最為尊敬的老人家的暴怒。
丁老太守的拳頭砸在了沙盤上,那是一隻指節分明,而布著皺紋與些許黃斑的蒼老的手。
軒轅琲被這一聲怒喝嚇了一跳,不覺心神一顫,但她很快就鎮靜下來。
她不敢再開口,而其他人,也同樣沒有開口,也不知是不是和她一樣數起了眼前丁老太守這隻手上的皺紋的數量呢?
不知道這隻手上的皺紋數目和丁老太守的年紀比起來,哪一個更多?
從指尖剛剛數到手背,丁老太守將手收了回去,軒轅琲的目光無所適從,低著的腦袋又抬了起來,她又看見了眾人投放過來的灼灼目光。
「是本王失……」
「康王燕王率軍東西兩分,這一路上消息只怕軒早已暗中傳書知會了玉門關外諸國,石罕赦想必因此知道的。玉門不見派人傳信上報野胡入侵,他們想來也是一早潛入了城中。」
這邊軒轅琲剛要辯解是自己失言,公儀殷卻一步向前截住了她的話頭,同時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這些時日敦煌城內西域諸國商隊往來確實比平時要多了許多,難道他們早就混入其中窩藏在了城中?」
方才一時失態,丁老太守如今摸著鬍子,語氣緩和了許多,但依舊沉鬱。
自從脫身出城,一同駐紮在這軍營之中,這位老人家的眼睛便失卻了以往的奕奕光芒。
如果野胡人能憑藉商隊輕鬆無恙地混進城內,那麼這代表這些商隊所屬的西域諸國也都背叛了大玄。
敦煌城乃至玄國西界疆土都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