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誰為紅顏知己?
筠娘用手沾了碗里的水,工工整整在桌子上寫了個程字。
果真是愛屋及烏,光是心上人的一個姓,都能讓她心神飄渺。
這時候屋外有人喊了聲「老爺」,她急忙用手抹去了那桌子上的字,
程廷希邁進來,看見筠娘站在那裡,愣了一下:「你怎麼來了?」
筠娘莞爾,不愧是當年名動京城的花魁,清麗絕倫的五官一下子如花般綻開來:「聽程念說您最近身子不大好,奴放心不下……」
「程念這傢伙。」程廷希無奈地笑道,從宮中回來一直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摘下了頭上的五梁冠。
筠娘想要接過來,被他制止了。
「讓下人來,這不是你該乾的。」程廷希說。
筠娘乖巧地「嗯」了聲,心中浮起暖意,自己在他心中終究是不同的。
可這樣一想又覺得心酸,什麼時候自己那麼卑微了?只要她願意,什麼樣的男人不都得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然而就是這個人一句無心的話,卻值得她高興那麼久。
程廷希是真累了,連官袍都沒脫,半靠在羅漢床上,手指一下下揪著眉心。
筠娘看得出他的倦意,有些心疼,招呼貼身丫鬟把食盒提過來,從裡頭取出一碗雞絲粥來,端給程廷希。
「陳念說您胃不好,奴按著醫書上的方子熬了一碗粥,說是最養胃的,您嘗嘗。」
程廷希喝了幾口,贊道:「筠娘的手藝真是名不虛傳,你有心了。」
筠娘笑生兩靨,不好意思地微垂了眸子。
「那是,」她的丫鬟沫兒在一旁插嘴道,「大人您可不知道,我們家姑娘為了熬這碗粥,手都燙傷了。」
「沫兒!」筠娘斥她,這丫鬟越發沒規矩了,程廷希是什麼人,哪輪的到她在這裡嘰嘰喳喳的。再說她提這一嘴子,彷彿是自己在故意邀功似的。
程廷希果真面有不虞,倒不是因為沫兒的僭越:「怎麼回事?」
筠娘淡淡道:「沒什麼,只是一點小傷……」
「伸手。」
「大人……」筠娘躊躇著,又看見程廷希盯著她。她知道的,他不喜歡把話說第二遍,也不喜歡別人抗拒他。
她伸出那隻手,果真潔白的皮膚上一塊緋紅。
「怎麼那麼不小心?」程廷希看了嗔怪道,又吩咐下人拿了最好的膏藥來。
其實能得他的憐惜,這點燙傷又算的了什麼?誰能想到,堂堂三品大員,在朝堂上殺伐果斷,卻在私下對著自己有如此溫和的一面。
「大人別顧著我了,您累了吧,先休息會吧。」筠娘道。
程廷希「嗯」了一聲,倚靠在羅漢床邊合上了眼。
筠娘屏退了下人們,拿扇子在一旁給他輕輕扇著風。
她目不轉睛地看著程廷希,她的心上人啊,就離她咫尺之遙。這樣英俊儒雅的一張臉,特別是那雙眼,含笑著看向自己時,簡直比任世間何甜言蜜語更讓她心動。
可是程廷希心中有她嗎?筠娘不知道,他的面孔太多,能在風波詭譎的朝野上身處高位的人,又豈是她一介小女子可以勘破的。
聽他呼吸沉沉,似是睡著了,筠娘忍不住顫抖著手去撫摸他的臉,可指尖剛碰到他的肌膚,手腕就被狠狠地牽制住了。
程廷希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目中戒備兇惡之色大泄。
筠娘被嚇到了,哆嗦道:「大人……」
他收回了目光,鬆開她的手腕,沙啞著道歉道:「嚇到你了。」
「您……」
程廷希整了衣衫站起來:「沒什麼,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事要處理,就不留你了。」
筠娘不敢繼續呆下去,又小心翼翼囑咐了程廷希注意身體。
程廷希聽了神態隨和,簡直和剛才像是兩個人。
筠娘退出去的時候收拾了那碗雞絲粥,裡頭還剩大半。是啊,他這樣的身份,什麼珍饈沒吃過,哪裡會真覺得自己手藝好,不過是在敷衍自己罷了。
她失魂落魄地坐上轎子,沫兒見她悶悶不樂,在轎子外頭不解道:「姑娘怎麼了,是因為程大人嗎?我看程大人對您可好了,看到您受了傷,一下子就不高興了,明顯是把您放心上的。人家都說程閣老不近女色,那是因為沒見過姑娘您這樣天仙般的人。您如此用心對待,不動心的那還叫男人嗎?」
「你懂什麼,」筠娘喃喃,打斷她的喋喋不休,「我只是……」
害怕。
京城的另一邊,男人又邁進了那處破爛的衚衕。
「你放開我,放開我!」他一聽到院子裡頭傳出萍娘的呼喊聲,飛奔進去,看見一個衣著邋遢的漢子拽著萍娘,萍娘又羞又懼,眼淚汪汪臉上一片通紅。
「你做什麼?放開她!」男人怒吼著上去推開漢子,萍娘連忙躲在他背後。
「你誰啊!」那漢子見有人壞自己好事,氣得要動拳頭,再仔細一看這人衣著華麗,又帶著隨從,知道是個不好對付的,只好動口不動手。
男人警告他:「光天化日調戲婦女,信不信我拉你去見官?」
漢子哼了一聲:「她不過就是一死了男人的寡婦而已,又不是什麼黃花大閨女,賠錢賣都沒人要!老子能看上她是她的福分!」
「住口!」男人聽不得他侮辱萍娘,「她是我女人,你再敢打她主意,休怪我不客氣!」
「你的女人?」那漢子詫異地看了眼衣衫破舊的萍娘,再看看貴公子般的男人,雖然不相信,但也不敢再放縱了,嘴裡罵著離開了。
「荀郎!」萍娘縮在男人懷裡,心有餘悸,渾身發顫,「我害怕……」
「別怕!」男人撫摸著她,柔聲安撫,「我在這兒。」
兩人進了屋子,茹姐兒也嚇得躲在床下頭,見到自己父親來了,才爬出來。
「爹爹!」她興奮地喚著,「我還以為你再也不來了。」
如果他不來了,萍娘豈不是就要被別人欺負了。
男人覺得后怕。
他問茹姐兒:「那個人經常欺負你娘嗎?」
茹姐兒氣得臉通紅:「他是個大壞蛋,平日里對娘動手動腳,還說要搶了娘去做小妾!」
「茹姐兒,別亂說!」萍娘罵住她。
茹姐兒哇的一聲哭了:「為什麼不能說,娘為了找爹爹吃了那麼多苦,受了那麼多委屈,這些人就因為我沒爹欺負我們。」
男人面寒如霜,又心疼又氣憤,憤怒給了他一股無形的力量,他幾乎是脫口而出道:「你們別住這裡了,和我回去。」
母女兩怔住了。
萍娘回過神來,紅著眼拒絕道:「不行,荀郎你是什麼人家,不能因為我這種低賤之人污了門楣。是我不好,我這就帶著茹姐兒離開,絕不拖累你!」
「娘!」茹姐兒叫道。
男人也猛地抓住了萍娘的手,好像生怕她會消失了一樣:「難道我就繼續自己享受錦衣玉食,讓你們母女倆在外流浪遭人欺辱嗎?那我還是人嗎?你放心,不管怎麼樣我都會想辦法的!」
萍娘搖了搖頭,豆大的淚水甩在地上。
男人把她抱在懷裡,安慰道:「相信我,等著我的好消息,我活到現在雖然庸庸碌碌,功不成名不就,但至少要保護我的家人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