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流民
永寧盯著窗外的火紅石榴花出神。
雲蟾以為她在賞花,其實永寧眼中什麼都沒有。她在想一個問題:老太太手上那幅是假畫,那真的麻姑獻壽圖又去了哪裡?是誰偷走的?
是蔣婼兒嗎?挑起這件事的人是她。可是永寧並不認為她有這樣的智商。
莫不是她瞎貓碰到死耗子,誤打誤著了?
總之一開始把畫掉包的人才是真正的主謀。
馮永盈姐妹嗎?
樹葉子被風一吹,瑟瑟搖曳著,火辣的陽光趁這個當兒投射過來,晃得永寧眯起了眼。
她的手指尖在帕子上磋磨了幾下,把奶娘羅氏喚了進來。
「姑娘,您找我?」
永寧點了點頭,問她:「你在祖宅呆的時間長,可曾注意過老太太有什麼喜愛的寶貝,是常常放在身邊的,最好是那種日日見到,形影不離的。」
羅氏不明白她問這個做什麼,可仍舊仔仔細細想了一通,回道:「老太太不喜歡太過張揚的物件,平日里喜歡收藏金石書畫之類的……」
「具體的呢,最好是常見的。」永寧忍不住打斷她。
「那就不能是書畫了,放在外頭的還有什麼首飾玉器佛珠之類的……」
永寧個個思量了一遍,一雙手五根指頭輪流點著桌面。
然後她又喚了阿蠻進來。
「你翻牆的功夫怎麼樣?」永寧問阿蠻。
阿蠻不解地看著永寧。
永寧只好換了個更直白的問法:「如果讓你去偷一樣東西,你能保證全身而退嗎?」
「姑娘,您這是?」羅氏驚恐起來。
阿蠻依舊淡定,似乎根本不覺得永寧這個問題很詭異:「去什麼地方偷?」
「去……」永寧笑了笑,手掌爽利地拍在桌面上,「我們府上偷。」
這下連阿蠻也驚詫起來。
*
一頂官轎朝混雜在人群中,朝城外駛去。
常經時坐在轎子里。天氣炎熱,他火氣也大,口中喋喋不休罵了一路。
都怪那程廷希,沒事在皇帝面前瞎出什麼餿主意,說什麼要讓流民落戶,害得他頂著這樣的毒日頭還要興師動眾去城外處理這碼子破事。
他堂堂順天府尹,好好的府衙不呆,因為這死狐狸一句話,就得拋頭露面遭這趟罪。
呸!這死狐狸,一肚子壞水,一遇到事就想到坑自己。
哼!要不是瘟疫被治好了,難不成真叫他冒著生命危險去見那些流民?
罵完他又有些感慨,都是三品的官,可誰叫他是個外官呢,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閣老,大學士。
哎,同人不同命啊!
就這樣發了一路的脾氣,轎子總算到了宛平縣衙門。此時縣衙門前已經聚集了眾多流民,流民看到當官的來了,又恨又懼,一張張黑搓搓的臉上表情複雜。
縣令已經候著了,見到常經時,點頭哈腰地見了禮。
然而這位府台大人沒好脾氣地胡亂擺了擺手,問他:「人都差不多到齊了吧?」
縣令回他:「齊了齊了。」
常經時轉過去面朝這一群乞丐般的流民,清了清喉嚨道:「諸位,本官是順天府尹常經時,今日負責爾等落戶宛平縣下田莊的諸多事宜。眾所周知,這宛平田莊數量有限,本官只能盡量保證每家每戶都分到田地……」
話還沒說完,下首流民面面相覷,交頭接耳之聲四起。
「有什麼問題嗎?」常經時板了起了臉。
下面有人壯起膽子問道:「你是說我們不是人人都有份?」
常經時鄭重地吐出一個字:「是!」
「憑什麼?我們被迫遠離家鄉,就是聽說京城繁盛,為了來尋一方容身之處,你們當官的怎麼可以那麼對我們?」
「是啊,一開始就把我們攔在城外面,起了瘟疫也對我們不管不問……」
「你們這群狗官!不但在邊鎮打敗仗,是不是還吞了給我們的救濟糧?」
「肯定是!這狗官衣冠禽獸,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常經時訝然,這群刁民居然膽子那麼大,他雖然不是什麼美男子,但好歹眉目端正氣質出眾,說這話的不是睜眼瞎么?
「狗官!」
「狗官!」
流民的起鬨聲越來越響,伴隨著石子泥沙向常經時丟來,嚇得他連忙躲到了後頭。
一看罪魁禍首走了,這群流民哪裡肯罷休,一個個叫嚷著向前涌去。縣衙幾個衛兵如螳臂當車,哪裡攔得住,不多時便被踩到在這群如狼似虎的人腳下。
好在後頭的衙役機靈,一看勢頭不對,連忙把大門死死地關上了。一個府尹一個縣令,並著幾個佐貳官,就這麼龜縮在衙門裡,聽著外頭的叫罵聲瑟瑟發抖。
不知道心驚膽戰了多久,門外叫囂聲總算消減下去。常經時連忙從後門溜出去,乘著轎子一路逃回城中。
他並沒有回衙門,而是直接去了汪元錫的宅子。
「乾爹啊,兒子對不住您,那群刁民簡直太不講理,還覺得分到的田地不夠,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要不是兒子機靈,恐怕就要被他們活活打死了。」
他跪在地上胡編亂造,模樣不能再凄慘。
汪元錫不為所動,老臉陰沉。
一旁的曹汝潘年輕氣盛,氣得拍了桌子:「什麼玩意兒,舅舅,不如侄兒尋個機會把這群賤民都給收拾了?」
常經時忙道:「曹公子不可,這宛平就在萬歲爺眼底下,而且他老人家已經盯上這件事了,這時候出手,不是自討苦吃嗎?」
曹汝潘瞪他:「那你說怎麼辦?
常經時眼珠子一轉,笑道:「不如讓五城兵馬司多派點人跟著兒子,人多勢大,料那些賤民也不敢再隨意生事。」
曹汝潘也笑了,罵他:「你這慫貨。」
常經時被罵也不惱,一臉憨笑:「哥哥說的是。」
不過汪元錫沒說什麼,當是默許了,只叮囑了他不要把事情鬧大。
常經時滿口答應,笑眯眯回了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