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生死相護
小綉一時怔愣住,她沒想到蘇晉齋竟然會如此說,臉上諸多複雜的情緒一點一點的將她籠罩,垂下眼睫沒有言語,石洞里寂靜了許久,只有他二人不斷起伏的呼吸聲。
「阿蠻……」
小綉緩緩站起身,站在洞口向外看去,頭頂之上一彎鵝黃明月在氤氳的霧氣里時隱時現,她的眸光也忽明忽暗,良久,她低低的嘆息:「蘇晉齋身上所背負的不僅僅是渡魔除妖法師之責,還有折磨了多年的執念,你不記得你曾經經歷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自然也不記得你心中最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阿蠻也站起身,與她比肩而立,目光也隨著她的眼望過去,熙攘的月光隱隱約約的斜照,他那雙眸眼映著月華清越的波光,是那般的清明無垢,他揚唇淺笑道:「執念……說到底就是一場沒有看透的心結而已,佛家常說,靜守於心,忘字才真。倘若非要將所有痛苦的回憶深藏,不肯相忘,執著於心,這一生,活的會痛楚難堪,那執著又是何苦?」
小綉詫異的偏頭看著他,她沒有想到阿蠻會將蘇晉齋多年堅守的信念說的如此輕描淡寫,心頭震顫不已,倘若,阿蠻真的肯放下執念,與她就這樣安靜的過完一生,那該多好!
可這種想法在小綉腦中也不過一瞬即逝,她扯唇苦澀一笑,垂下眼睫搖了搖頭,道:「你不記得蘇晉齋的過往,不知道你是怎麼逃出那段生不如此的生活,你的母親又是如何死去,父親又被何人所殺,與弋虺又有怎麼樣的仇怨,還有……若有一天,你真的被妖血控制,沒有半分人性,你又當如何自處?」
小綉頓了頓,眼底已然有淚盈起,她雖未探聽過蘇晉齋的過往,但她知道,他與弋虺之間定然有著非比尋常的仇怨,有些決定不是她和阿蠻能夠有資格替他做下的:「阿蠻,你不能為蘇晉齋做出任何決定,這樣不公平。」
阿蠻知曉她的心思,彎起狹長的眼輕輕笑了笑,抬臂攬住她的腰身,將她扯到石洞內側,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竄進來的冷風,小綉心頭一陣暖流蔓延,阿蠻伸出雙臂將她抱緊入懷:「放心,我不會為蘇晉齋做什麼決定,而蘇晉齋也不能桎梏住我,小綉,以往的我背負的太多,既然上天拿走了我的記憶,為何我不珍惜這段時日,活的自在隨心。」
小綉下巴抵在他的懷裡,微抬起眼看著他同以往一樣的側顏,心中不斷有異樣的情緒翻湧著,倘若沒有這些苦難折磨,沒有情仇愛恨,蘇晉齋應該就是這樣瀟洒的一個人,活的閑雲野鶴,逍遙自在。
小綉緩緩伸手攀住他,將臉埋在他的心口,聽著那裡一聲一聲的顫動,她忽然就心疼起他來,蘇晉齋終究是被命運捉弄,身不由已的可憐人……
良久,小繡的聲音低啞的從阿蠻懷裡漫出來:「阿蠻,倘若我說,此時此刻,我是個妖精,你……也是個妖精呢?」
阿蠻的身子微微一僵,小綉從他懷裡抬起一張素白的小臉,清澈見底的黑眸里映出他神色頓凝的臉,小綉有些慌亂別開視線,有些後悔如此過早的將秘密透露給他,抬腿想逃脫離去,卻被阿蠻強制的禁錮在懷。
「綉兒。」
阿蠻伸出食指輕輕抬起她小巧的下頜,讓她迎上自己的眼,阿蠻眉眼溫潤而堅定,沒了以往蘇晉齋的清冷淡漠的模樣,讓人一眼望進去就在也移不開:「不管你是什麼,我是什麼,你就你,我就是我,只要我們緊緊的抓住當下的時光,這就足夠了。」
小綉此刻早已經淚流滿面,雙手緊緊的抓著他胸膛上的衣襟,泣不成聲。
阿蠻含笑的為她拭去眼角的淚珠兒,眼波柔軟仿若一湖春水,目光流轉到她肩上披散的青絲,落到她白皙的脖頸,紅艷水潤的唇瓣,明眸善睞的鳳眼,阿蠻不知道以往的蘇晉齋對眼前的人究竟有什麼樣的心思,只覺得此刻他懷抱著她,心頭被一股幸福滿足充溢的滿滿當當。
「綉兒……」
他嗓音低啞,輕輕的在她耳畔低喃,帶著十足十的魅惑,小繡的心頭砰砰亂跳著,將頭垂的更低了。
阿蠻輕笑出聲,伸出手指又抬起她的臉,四目相對,繾綣的情意便在二人顧盼之間流轉。
阿蠻微微俯首,小綉亦心甘情願的翩翩仰頭,彼此間的距離越來越近,四片薄唇緩緩貼近,鼻息可聞,眼眸相對,雙唇相接,那種柔軟相覆的感覺,比頭頂朦朧的霧氣還要纏綿的緊。
小綉聽著他略微粗重的呼吸聲,感受著他溫熱濕潤的鼻息,緩緩閉上雙眼,在不敢睜開,只怕睜開了,便驚破了這一場迷離虛幻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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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小綉睜開雙眼,見紅日盈目,她微微眯起雙眼,身旁的蘇晉齋已經不見蹤影,想來是出去覓食了。
她想起昨日他們那纏綿一吻,又相擁而眠,她忍不住低低的嘆息,她雖不解阿蠻為何會對她如此用情,但如果一直這樣下去,只怕當蘇晉齋歸來之時,她會收不了手,也舍不下。
「綉兒,你醒了?」
阿蠻從眼含笑意的洞口走來,手裡捧著幾個紅彤彤的果子,小綉偷瞄了一眼角落裡被遺棄她尋來的酸澀果子,相比之下,竟不知要好的多少,她坐直了身子,不滿道:「早知道,就應該讓你出去覓食。」
阿蠻笑著將手中的果子遞給她,連連誘哄的應著:「是,是,綉兒說的對,以後你的吃食就包在我的身上,我絕不會讓你餓著。」
小綉捧著果子,嬌羞的抿唇笑開:「好。」
阿蠻抬手揉了揉她的秀髮,眼角含情道:「快吃吧,吃完了好有力氣走。」
小繡的手一頓,抬眼看著他問道:「走,我們要去哪兒?」
阿蠻寵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淺笑道:「當然是離開這裡了,難道你想一輩子呆在這懸崖底下?」
不知為何,一股恐慌在胸腔里無聲的蔓延著,小綉心裡竟隱隱不舍,知道他們必須是要離開的,只是這裡有對她來說,有著她這一生都難以難忘的美好回憶。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阿蠻,見他目光殷切,滿眼柔情,可這種感情又能維持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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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來到當初掉落懸崖的地方,仰頭向上看去,高聳入雲的崖峰,隱在白皚皚的霧氣中,倒像是一把鋒利的銀劍,直插雲霄。
小綉咽了咽口水,收回視線,偏頭看著身旁的阿蠻,小聲問道:「阿蠻,你身上的法力可還記得怎麼使?」
阿蠻有一瞬的猶疑,低頭看著手中的骨劍,劍刃被日頭染出的一線銀白映在他的雙眸上,皆是亮如秋水。
小綉咬了咬牙走到他面前,拽起他的雙臂就向自己的頸肩圈去,試圖用她孱弱的脊背將他背起,阿蠻驚了一下,一把掙脫開她問道:「你這是作何?」
小綉斂眸道:「我身上的封印已裂,但還未盡碎,只要我在用力衝破,應該可以用狐尾帶我們上去。」
阿蠻忽然伸出長臂將她拽到懷裡,另一隻手腕猛然一轉,手中的長劍驟然挽出一彎流光,虛指長空:「綉兒放心,從今往後,我便是你的依靠,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便會生死護你,區區一個懸崖,又有何懼?」
小綉靠在他的身上,滿滿的充實在他懷間,撲面而來儘是他熟悉的氣息,她的心湧上了從未有過的甜蜜和感動,她笑著應道:「好。」
阿蠻低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吻,然後將身體中全部靈力泄出,覆在骨劍之上,劍身嗡鳴震蕩顫動不已,驟然躍起,宛若蛟龍出海,又如莽莽雪原的皚皚白雪。
阿蠻攬著小繡的腰身,輕捷的縱身一躍,足尖落在劍身之上,長劍一縱而起,懸崖深深,霧煙藹藹,兩道秀麗素白的影子,縱劍騰飛,身周衝破的寒煙層層淡淡,二人拂盪起的素白衣袂緊緊交纏在一起。
不知過了多久,二人終於落在了懸崖頂上,雙足踏地之時,小綉看到四周熟悉的景象,竟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她低低的嘆息,只倒是世事無常,不過區區幾日,她與蘇晉齋,竟是變了一副模樣。
阿蠻收了骨劍於袖中,看著小綉有些低靡的神色,便只她心中所想,他展唇一笑,拉住她的手腕就往山下走,小綉詫異的看著他,跟著他的步伐,疑聲問道:「我們去哪兒?」
阿蠻寵溺的看著她,抬手在她鼻子上輕颳了一下,道:「自然是尋找記憶。」
小綉眉目有一瞬的暗淡,笑了笑道:「我們該去哪兒尋?」
阿蠻也皺起眉頭,這倒是難住他了,腳步微頓,略一沉吟,他抿唇笑開:「那就順著心意走,走哪兒算哪兒。」
小綉卻沉下了眉目,咬唇道:「你不記得了,可我還記得。」
她記得蘇晉齋想要開啟尋妖錄,自然還有五大妖魂未收,連收魂的佛骨舍利也被弋虺搶走了。
「記得什麼?」阿蠻有些不解。
小綉仰頭對他笑了笑,伸手抱住他一條手臂,指著明亮的前路,道:「走,我們去抓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