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兔皮披風
「她倒是會做人!」陳氏紅唇一勾,嘲諷道。
「她剛回來,春梅院有多少能用的料子,咱們會不知道嘛。討好得了一個,便無法討好另一個。夫人,咱們就等著她在晚宴上出醜招恨吧!」鴛鴦分析著,突然笑起來。
「你能想到的,人家會想不到嗎?恐怕此刻這兔皮披風就已經送去存菊堂了。」陳氏輕笑一聲,緊接著吩咐道,「你去知會一聲存菊堂的暗樁,在披風上動些手腳。我還就不信了,萍姨娘還能與她相安無事!」
「奴婢曉得了。」鴛鴦領命離去。
存菊堂
「阿娘,你快看這是大姐姐親手給我做的披風,可好看了!」徐嵐馨新得了披風,想也沒想就穿上,風風火火地跑進屋裡向她娘炫耀。
「什麼披風?」萍姨娘彼時正和院子里掌事的妙雲姑姑商討晚宴的菜色,被徐嵐馨打斷,不得不偏頭先聽她講。
「大姐姐給我做的!可暖和了!」徐嵐馨明媚陽光的小臉上滿是得意之色。
「你春梅院的那個大姐姐做的?」萍姨娘驚訝,摸了摸那柔軟潔白的風毛,略略一頓。
「是的呢,姨娘,奴婢親眼看見大小姐繡的,熬了好幾個晚上,才趕在昨夜綉好,旁人碰都不讓碰。」喜鵲從廚房回來,大小姐便派她過來給馨小姐送披風。
徐嵐瑜不欲大張旗鼓,她統共就只有這幾張皮子,能做上嵐馨的已經是她有心留下來的了。
派喜鵲這個曾經是萍姨娘最親近的丫頭過來,便是為了避人口舌。
「姨娘,奴婢還聽綠萼說,早上大小姐帶著一雙絨靴去見了老爺,還在老爺那說了幾句軟和話。」喜鵲一向嘴甜,卻極少幫外人說話,現下是真心喜歡春梅院的這個主子,免不了在萍姨娘跟前幫著討好幾句。
「我說老爺許久不來我這,今日除夕怎的想起額外賜我些珠寶呢。」萍姨娘喃喃自語,大小姐這是擺明地向她示好的。
「哎呀,阿娘!這裡邊有東西戳我!」徐嵐馨突然哭叫起來。
「快、快脫了,讓娘看看!」萍姨娘緊蹙著眉,親自上手摸了摸嵐馨喊痛的那處白色風毛的內里。
「杜鵑,你先帶小姐去耳房找雪球酥吃。」萍姨娘鎮定下來朝杜鵑使眼色。
「多謝阿娘!」徐嵐馨臉上還掛著淚珠,聽了這話立馬就喜笑顏開,滑稽得很。
待杜鵑領了女兒下去,萍姨娘才仔仔細細翻找起來。
「啊!」萍姨娘被刺了一下,頓時讓人拿剪子來。
當看到剖開的內里有一根銀針時,愈發心驚肉跳。
「混賬!」萍姨娘氣怒攻心,她原以為是徐嵐瑜來示好,沒想是打著主意想害嵐馨,割她的心頭肉啊!
「姨娘恕罪!」屋裡的下人們跪了一地,皆是老老實實地叩頭,大氣不敢出。
「姨娘你看,這銀針不像是故意纏在裡頭的,倒像是衣服做好后被人強行塞進去的!」妙雲姑姑覺得蹊蹺,便拿過來自己摸索,發現真相果真如她所想,遂指著未被剪刀剪壞的針腳處那些被頂得有些雜亂的線對萍姨娘解釋道。
她雖只管廚房的事,但也常替存菊堂的萍姨娘綉些大件東西,自然看得出針腳處被人動過。
「你的意思是,有人陷害大小姐?」萍姨娘努力平靜下來,腦中飛速思考起來。
「姨娘且想想,大小姐為何要害馨姑娘,她又能得什麼好處。若是為了別的,不是害幾位小少爺更為有效嗎,何苦纏著馨姑娘?誰都知道您最寵愛的孩子就是馨姑娘,最能扎您心的事就是馨姑娘的事……」妙雲姑姑湊近萍姨娘的耳旁,低聲說。
言下之意,徐嵐瑜送披風是看中她最疼愛馨兒,有人在披風裡動手腳看中的也是她最疼愛馨兒。
這招數只有一個目的,便是離間她和大小姐的關係,預備把她當槍使。
塞銀針這件事,表面上看是沖著她們母女來的,實際上卻是沖著春梅院去的。
「可惡!」萍姨娘已然想到這麼做最得利的人是芝蘭院的那位。
陳氏做這個大夫人,逍遙了近十年,大小姐一進京,她便沉寂下來,暗中圖謀。
陳氏要對付誰,她不想管,但是拿她的馨兒做筏子,把她當傻子一般利用,便是觸了她的逆鱗。
如此粗淺明白的算計,若她真的信了是大小姐要害馨兒,率先對大小姐出手,待她們互相殘殺之後,陳氏便可跳出來坐收漁利!
「喜鵲,這披風你可曾假於人手?」萍姨娘警覺地問。
「不曾,奴婢自得了吩咐便急忙送過來了。」喜鵲誠惶誠恐地搖搖頭。
「路上可有人碰過它?」妙雲姑姑接著問。
「沒……對了!進院子的走廊時,楊姨娘的丫頭石榴與奴婢撞在一處,幸好被咱們存菊堂的洒掃丫頭香兒扶住,托盤裡的披風才沒掉地。」喜鵲瞪大雙眼,急忙說著當時發生的事。
「香兒……」萍姨娘與妙雲對視一眼,均已找出關鍵所在。
楊姨娘是陳氏舉薦才抬了姨娘的,且一向以陳氏馬首是瞻,她出手不足為奇,只是沒想到她的存菊堂也出了叛徒。
「喜鵲!」萍姨娘暗下決心,命她回去傳話,「你回去之後把此事原原本本地稟告給大小姐,就說本姨娘信她,讓她多多提防幕後黑手,別著了混人的道。」
「奴婢遵命!」喜鵲鬆了一口氣,抬手擦拭著冷汗涔涔的額頭。
「行了,今日過年,賞你一顆金珠子,喜氣些。」萍姨娘見喜鵲嚇得腿軟,半天起不來,才溫和地笑著,親自去攙她。
喜鵲感恩退下,屋裡只剩下萍姨娘與妙雲二人。
「可惜了這兔皮披風,風毛出得多好啊。」妙雲對領子上的潔白的兔毛愛不釋手。
「你若此刻無事,便幫我把它縫補起來。今日若是能讓馨兒穿著它去晚宴,怕是陳氏會氣得當場拂袖。」萍姨娘想象著那個場景,便忍不住低笑起來。
「姨娘還是這般小孩兒心性,若讓宋嬤嬤見了定然說你。」妙雲搖搖頭,認命地拿起針線縫補著。
「你可別學我老子娘,一嘮叨起來,我可受不了。」萍姨娘與妙雲自小玩在一處,妙雲是孤兒,拜在宋婆子那兒學管事,便時常與她吃住一起,倆人感情非同一般。
「打算怎麼處置香兒?」妙雲轉開話題。
「自然是打發了,免得再害我馨兒。」萍姨娘說著便要親自去處罰。
「我倒覺得可以先留下。」妙雲手指上下翻飛不停,輕巧地提議道。
「怎麼說?」萍姨娘見她這麼說,便有了聽下去的興緻。
「您與那位鬥了這麼多年,都只是小打小鬧,都沒戳到她的心窩。俗話說,打蛇打七寸,那位的七寸便出在大小姐身上。」妙雲綉了一半,便咬斷絲線,打了個繩結。
「剩下的,你自己想想?」妙雲指了指沒綉完的幾個口子,行禮告退。
萍姨娘盯著繩結若有所思。
她平日不愛做陰損的事,怕折了幾個孩子的壽,但卻對提防陳氏樂此不疲,卻忘了人家次次都是下狠手的。
這樣下去,何時是個了結?
再多一個老爺時時在意的大小姐,就算她沒做過,也會懷疑到她身上。
她可是這個家唯一生下男丁的人,身份還不是正室,而且自她進門之後,後院再沒有除她以外的人懷過孩子,難免被人懷疑「心大」。
「懷璧其罪」的道理,她懂,陳氏更懂。
除非,能藉此徹底扳倒陳氏,讓她這個無子的主母再也翻不出浪來。
妙雲說的對,香兒要留下,還要好好保護著,以後她還可以為陳氏的狠毒心機作證。
萍姨娘這才覺得自己之前錯過多少個香兒,每次她都莽撞地把人帶去對質,許多次都被陳氏搶佔先機來了個死無對證。
久而久之,她便不做這些費力不討好的事,直接把人處罰了,只想著別與陳氏正面對上,能防則防,偶爾在老爺處給她上點眼藥,就算討回來了。
可今天的事,才叫她知道,一直防備不是萬全之策。
敵人不會因為你的退讓而停止侵害,她們只會因為你的懦弱而變本加厲!
陳氏最怕什麼?
她最怕地位不保,最怕老爺對原配夫人念念不忘,最怕老爺知道她才是害死髮妻的罪魁禍首!
她怕什麼就該給她什麼!
就像她對付她的馨兒,戳她心窩一樣對她,讓她也嘗嘗擔驚受怕的苦!
萍姨娘想通了,便重拾針線,把披風縫補完整。
另一邊的春梅院里,徐嵐瑜小憩了一會兒,便心神不寧地醒過來。
一睜眼便看到櫻兒在她的針線兜里翻找。
「你在找什麼?」徐嵐瑜幽幽地說。
「啊!小……小姐!」櫻兒驚呼一聲,動作慌亂間不小心被剪刀劃了手,鮮紅的血液立馬順著她的手臂往下滴。
最糟糕的事是,她的血好巧不巧地都滴在了幾隻暖手套上,徐嵐瑜做的四個都染上了血跡。
「怎的如此不小心!」徐嵐瑜把擦拭了幾下,發現血跡已經滲進去,便有些氣急敗壞,她嚴厲的語氣嚇得櫻兒連忙跪下。
「小姐饒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櫻兒臉色蒼白地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