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成親是一件很勞累繁瑣的事!即便沈、顧兩家離得近!沈清月大半天折騰下來!也是餓得有些頭暈。
羅媽媽頂著薄陽在院子外面!安排好人手抬嫁妝入庫!她忙完進屋的時候!額頭上早冒出一圈細密的汗珠子。
沈清月才除了簪子和假髻!散下頭髮披在肩膀上。
羅媽媽走到沈清月身邊問:「妝還沒卸呢?」
沈清月對著鏡子搖搖頭,道:「已經著人去燒水了,伯母身邊的媽媽下手太狠了!估計難得卸。」
羅媽媽笑望沈清月,道:「這哪裡就重了!才傅了六道粉。」
沈清月笑出聲來,索性放下手裡的釵!扭頭同羅媽媽道:「您還認得出是我?」
羅媽媽扶著沈清月的肩膀!道:「怎麼認不出?姑娘這一雙眼睛,旁人都學不來的。」
沈清月一臉笑色!又轉過身等丫鬟給她洗臉。
雪竹丫頭打了水進來!放在門口的三腳高架上!她一邊絞著帕子!一邊道:「水剛剛好,姑娘可以洗了。」
雪竹從莊子上來的時候!才十二歲!今年五月滿的十三歲!聲音脫了去歲的稚氣的。
她的賣身契原來在方氏手上,因要來顧家做陪嫁!賣身契便送到了沈清月手裡。
夏藤和秋露兩個也跟著去絞帕子。
沈清月坐去羅漢床上,接了丫鬟手裡的帕子,一遍又一遍地洗臉,盆里的水登時從透明變成渾濁的白色。
丫鬟們換了四道熱水,她才終於把臉洗乾淨。
沈清月臉皮薄,熱水洗了好幾道,幹得發疼,透著嫣紅,像暈了洗不掉的胭脂。
羅媽媽微微矮身歪頭瞧著沈清月道:「這樣看氣色倒好!」
沈清月一笑,道:「可見氣色好,搓一搓臉皮就是!只是臉皮厚的人比臉皮薄的人要吃虧些。」
羅媽媽指著沈清月直笑,與幾個丫鬟道:「瞧瞧,姑娘難得自誇!這可是破天荒了!」
沈清月也跟著笑了,她說的臉皮薄,和羅媽媽說的當然不一樣,其實她在女子裡面,臉皮算厚的了……否則怎麼敢跟顧淮「私定終身」。
春葉聽見笑聲挑了帘子進來,她的臉頰也紅撲撲的,她笑道:「箱子都歸攏好了,一併鎖去了庫房,奴婢叫人按著冊子來擺放的,後邊兒幾天打理起來應該容易。」
沈清月的視線在幾個丫鬟身上劃過,她笑著道:「辛苦你們了,待我回門后,個個有賞!」
丫鬟喜得抱在一處。
羅媽媽吩咐她們幾個出去看院子、叮囑廚房做膳送來,只留了春葉在房裡伺候。
沈清月洗完了臉,很精神,鬆了肩膀坐在羅漢床上,臉上掛著疲倦的笑。
羅媽媽挨著沈清月坐下,拉著她的手道:「姑娘今兒心情很不錯。」她又在沈清月耳邊道:「姑娘以後也要對姑爺多笑。」
沈清月懶得解釋,她心情不錯是因為離開了沈家。
現在她不知道前世是誰要殺她,顧家怎麼也比沈家安全自由,也沒有人會算計她,離開了是非之地,簡直一身輕鬆,彷彿脊背上添了羽翼,走路都要飄起幾分。
羅媽媽又問沈清月餓不餓,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
沈清月心裡想著了顧淮,他肯定在席間要喝很多酒,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墊肚子,等他回來,肯定要有吃的才好,就是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麼。
她問羅媽媽:「現在什麼時辰了?」
春葉回的話,她道:「未時末,要到申時了。」
沈清月點著頭,時間不早了,再過一個時辰,晚宴又能開了,顧淮至多被攔到戊時,也該回來了,這期間還有兩個多時辰,肯定等不了他了,她便道:「早起就什麼都沒吃,準備的果子是生的,我也沒吃,眼下吃急了怕滯在胃裡不克化,先煮些粥過來。」
春葉又得意地回道:「奴婢早料到姑娘要吃粥,已經吩咐廚房做了。」
羅媽媽問春葉:「你著誰去吩咐的?廚房的人可還好說話?」
春葉眉毛一抬,往前走了兩步,眉飛色舞道:「奴婢自己個兒想去廚房瞧一瞧,著院里丫鬟帶奴婢去的,廚房管事的娘子生得好敦厚,頰上兩個酒窩真漂亮,聽說廚藝也很好,會做好幾個地方的菜,說話和和氣氣的。院子里的丫鬟也是,隨奴婢擺布,方才指揮她們,沒有一人說小話。」
她壓低聲音,湊近了笑道:「奴婢在庫房故意躲了一下,幾個丫鬟也乖的很,任勞任怨的。」
羅媽媽亦贊道:「顧家的僕人是很忠厚老實,個個都話少,辦事仔細牢靠,只是……」她皺著眉同沈清月說:「大人身邊好像沒有幾個伺候的,聽說這幾個丫鬟,全是從別處撥來的……大人身邊好像只有伺候茶水的丫頭,伺候洗漱的都沒有。」
沈清月手指頭繞著帕子若有所思,顧淮前世沒有孩子,好像也沒有妾侍,這一世又不讓丫鬟近身伺候……
粥來了。
沈清月沒有繼續想下去,坐在羅漢床上吃了兩小碗的粥。
熱粥果腹,沈清月的困意就上來了,她捏了捏眉心,也還是疲乏的很,實在是忍不住了,接連打了幾個哈切,眼角洇出淚光。
羅媽媽勸道:「姑娘睡會兒罷,天兒還早,大人一會子回不來的。院子里也沒有姑舅妯娌,不妨事的。」
沈清月早上天不亮就醒了,勞累了大半天,左右又不用她待客,躲個懶無妨,便起身往床上走去,吩咐道:「叫人在外邊守著,有事立刻喊我起來。」
春葉收拾了碗筷,退了出去,羅媽媽也跟著出了喜房。
沈清月躺在床上,拉了被子蓋在身上,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沒有擇床的習慣,但陡然換了地方,畢竟有陌生感,她雖然睡得熟,卻沒有做個好夢。
沈清月放在被子里的手有些熱,她又不由自主地拿了出來,外邊太陽下山,開始冷起來,因她手臂上有些汗,在外擱著,很快皮膚又變得冰冰涼涼的,睡夢裡,就好像被什麼東西扼住了手臂和脖子似的,夢境變幻莫測,她前世被人掐死的場景又重現了……
顧淮吃了一會子的晚宴便溜了回來,他進院子的時候,瞧見沈清月的僕人都在廊下或者別處,喜房的門關著,他便猜想她可能在小憩,於是在庭院里便示意門口的丫鬟不要進去打攪她。
他輕輕地邁著步子,悄聲往房裡去,果然見沈清月睡著了,她睡相還行,就是胳膊不老實,單單兒地吊在床沿外,邊沿正好過了手肘,想是很不舒服。
顧淮走到床邊,凝視著沈清月蔥白的手,自然地微拳,修長水嫩,像含苞待放的蘭花。他又注意到她的手腕子上沒有象牙串飾,大約是因為新婚之日,帶著不吉利,所以取下來了。
他回味起扶她下轎的時候,她的手很軟,很熱,沒有汗。
沈清月躺在床上,眉頭皺著,呼吸略顯急促。
顧淮不知道她是不是做噩夢了,但他不能讓她手涼,他喉結滑動了一下,抬起的手在空中一頓,到底還是伸出去,隔著她的衣裳,捉住她的手腕子,準備往被子里輕輕放。
沈清月覺淺,哪知道她的手才剛被抬起,睡夢裡受禁錮的感覺越發強烈,彷彿又回到死前不能動彈的那個時刻,她一下子驚醒,尖叫了一聲,打了個激靈往後一退,猛然睜開眼,迅速縮回手,躬身躲在被子里,張嘴喘著氣,瞪眼警惕地瞧著顧淮。
顧淮也嚇了一跳,略有些急切地問她:「怎麼了?」
她就這樣怕他?
沈清月一見是顧淮,才鬆了口氣,但夢裡被捂死的感覺太真實了,她一會子還緩不過勁兒,腦子暈乎乎的,便沒有及時回他的話,過了半晌才坐起來,臉色蒼白地抱著被子喃喃道:「做噩夢了……」
顧淮看著沈清月垂下的長睫毛,密如羽扇,溫聲道:「好些了嗎?」
沈清月點點頭,撿起手邊的衣裳穿起來。
羅媽媽她們在外面聽到動靜,連忙趕進來,緊張地看著兩人。
羅媽媽在前邊兒低頭問道:「爺,夫人,可有什麼吩咐?」
沈清月忙側身對她們道:「沒事,我魘著了。你們先下去。」
羅媽媽應了一聲,帶著丫鬟退了出去。
沈清月默默地穿著衣裳,臉頰還在發紅……她不該睡覺的,這像什麼樣子,好像第一天就失職了,也不知道顧淮會不會印象不好。
顧淮怕沈清月在他面前穿衣裳不好意思,什麼話也沒說,便自覺去了對面的羅漢床上坐著。
沈清月穿好了衣裳,趿拉著鞋子走過去,隨便綁了一下頭髮,有些歉然道:「可是嚇著先生了?」
顧淮失笑,道:「我膽子可沒有你這樣小?」
沈清月也笑了一下,道:「我膽子不小的。」
若非是夢到了生死大事,她怎麼會怕?
顧淮不信。
沈清月看了一眼天色,問他:「好像還早,先生怎麼這時候就回來了?」
顧淮道:「有人替我擋酒,我托醉回來了。」他聞了一下手臂上的味道,道:「是不是酒味熏著你了?我這就去洗漱。」
他起身欲走。
沈清月拉住他的袖子,道:「沒有沒有。」
顧淮下意識瞧著她的手,沈清月像被燙了一下,趕緊抽回來,歉意地點了一下頭,道:「先生累了一天,先坐一下,一會子用過飯了再洗漱罷。」
顧淮又坐回去,沈清月給他倒了杯茶,雙手奉給他,可他不接,只直直地望著她,微微地眯了眼,嘴角浮著似有若無的笑意,道:「你方才叫我什麼?」
沈清月愣然舉著茶杯,她叫他先生啊……或許應該叫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