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沈清月向來聰明!竟在稱呼這件事上!被顧淮給難住了。
她不管是叫「先生」還是「大人」!於夫妻而言!未免顯得生疏!叫外人瞧出來了不好!只是叫「夫君」!她又喊不出口,畢竟他們為什麼成親,彼此心知肚明。
沈清月思索許久!方道:「要不……我在人前盡量不要喊你,人後就和現在一樣。」
顧淮失笑,在人前不要喊他?她到底怎麼想出來的?
他的手指輕輕地敲在桌面上!淡笑道:「我字懷先!你且先叫我的字,若有不便之時!你自己揣度著叫什麼比較好吧。」
沈清月臉上熱意退去一些!她點了點頭!道:「我尚未取字!你叫我的名就是。」
顧淮道:「我是記得你的笄禮沒有辦……」
沈清月解釋道:「我生辰是正月,本來說春天辦的!因一些事耽擱了!就沒辦!不過也沒有什麼要緊的,我不大在乎這個。」
顧淮心道!還是沈世興太疏忽了,正月離現在也太久了,索性等明年替她再辦,他嘴上卻說:「你名字也好聽。」
沈清月抿了個笑,其實她覺得沈清舟的名字是家裡幾個姊妹當中最好聽的。
兩人坐了一會子,廚房裡又做了晚膳送來。
春葉和夏藤上的飯菜和碗筷,羅媽媽領著其他丫鬟安置去了。
沈清月不知道顧淮的口味,便使喚著丫鬟葷素搭配著放,她又問丫頭們吃了沒有。
春葉細聲答道:「等伺候爺和夫人吃過我們再去吃。」
顧淮道:「你們先去吧。房裡暫時不要人伺候。」
兩個丫鬟齊齊應了一聲,屈膝行禮後退下。
顧淮撿起兩雙牙筷,捏著一雙筷柄,遞給沈清月。
沈清月接了筷子,默默用膳。她半下午吃的是粥,早克化了,色香味俱全的菜擺了一桌子,她很有胃口。
顧淮今日喝多了酒,到現在其實也餓了,夫妻兩個一起將菜吃去了大半。
丫鬟來收拾的時候,顧家的賓客也走得差不多了,顧家的太太和顧三都過來了一趟,夫妻兩個一道應付完,才比肩回屋。
這一番折騰下來,已是夜裡亥時初,兩個人都乏了。
沈清月早洗漱過了,顧淮還沒有,她進了屋子就道:「屋子裡你原先的東西我都還沒動,不知道你常穿的衣裳和常用的物件放在哪裡。還有你平常的忌諱……我也都還不清楚。」
顧淮個子高,他站在沈清月身後,替她打了帘子,讓她先進去,在她身後道:「屋裡的東西,隨便你動,這院子里都隨你去,東西也隨你使用。我也沒有什麼忌諱,就是喜歡清靜,房裡你我同在的時候,就不要丫鬟貼身伺候。」
沈清月知道顧淮的意思。
帘子外的丫鬟也乖覺,上了完了茶水,就退了出去,只站在大門口聽候吩咐。
沈清月站在羅漢床邊,沒有先坐下,而是等顧淮過來了才與他一道坐下,道:「那我明日再看看房裡你常用的東西。」
顧淮搖頭道:「明日恐怕不行。」
沈清月心裡猜到了些許,新婚第一個白天,要去見姑舅,顧淮雙親不在,也沒有祖父祖母,明日該是清閑的。
今日顧家的人來幫這麼大的忙,肯定和顧淮上次說的事有關。
她問他:「咱們要去顧家?」
顧淮點頭,他的手邊丫鬟剛沏過來的茶水冒著熱氣。
沈清月蹙眉問:「你和顧家……彷彿很熟稔。」
按理說,顧家派體面的媽媽過來替顧淮周全便是,顧家的太太直接來了,這太看重顧淮了。
顧淮道:「可還記得我上次與你說過的?」
沈清月道:「記得,你說你父母是你養父母。難道你的親生父母,是顧家人么?」
顧淮點了點頭。
沈清月目露驚詫,她回想了一下,顧家比顧淮年長的人,不就顧老太爺和顧老爺嗎?他難道是顧家的私生子?那顧三怎麼還會容得下他?
顧淮緩聲道:「顧家,是我的外祖家。我母親,是顧家的姑娘。」
沈清月腦子裡隱隱約約想起了些什麼,卻實在記不起來,便問道:「我好像從未聽說過和你母親有關的事。」
顧淮眼睫半垂,擱在炕桌上的並不碰茶杯,漸漸捏起了拳頭,道:「我母親去世的時候,你還小,當然沒聽說。二十年過去,也沒人記得她了。但永恩伯現在的這位夫人是他第三個妻子,這你應該知道吧?」
沈清月慢慢地點了幾下頭,腦子裡終於記起來了,前一世永恩伯府被抄家,好像就牽扯了顧家的事,因那事傳出來的消息不多,又與她和張家沒有干係,她不過略有耳聞,知道的不細緻。
難道說……顧淮的身世,和永恩伯府也有關係?
顧淮的聲音沙啞了一些,他切齒道:「我的生母,是永恩伯第一位正房妻子,二十一年前去世的。」
他正好二十一歲。
沈清月不自覺地瞪大了雙眼,殷紅的唇微微張開,隨後擰眉問道:「那你……豈不是永恩伯的嫡長子?!」
顧淮艱難地點了點頭,他喉間乾澀,半晌才道:「這事只有顧家人知道,永恩伯以前不知道,應該快要知道了吧。」
沈清月一下子還沒法反應過來,顧淮一介書生,怎麼還和永恩伯府扯上關係了,在忠勇侯府那日,謝君嫻故意放棄和舒三合奏的機會,卻在花廳里搶奪風頭,未必對顧淮沒有意思……這、這、這簡直荒謬!
她很快也明白過來,顧淮母親去世多年,他卻能瞞著伯府的人活下來,恐怕他早就「死」過一次,難怪前世顧淮要對付永恩伯府……其中內情,只怕曲折冤屈!
沈清月腦子裡很快就理出個頭緒來,伯爵之府和商賈結親,除了圖財不會有別的緣故。
她的確沒有猜錯。
二十多年前,永恩伯府主動提出和顧家結親。
當時兩家人只是略有來往,還沒到深交的地步。
但顧家當時還不像現在這麼富有,因勾搭不上宮裡的人,拿不到宮中的差事,又很受到京城商會中人的排擠,被人下黑手陷害,顧家的生意遇到了瓶頸。
永恩伯府的老夫人這時候派人來試探,並且答應給出好處,顧家便動搖了。
顧淮的母親顧秋水聞說永恩伯年輕俊俏,文武雙全,尚未娶妻,也十分心動。
顧家到底是高攀,便在永恩伯府的暗示之下,給了顧秋水豐厚的嫁妝,田莊鋪子不計其數,光是現銀都有幾萬兩,這也幾乎掏去了顧家大半的家底。
兩家結了親事之後,永恩伯府與顧家來往愈發密切,老伯爺替顧家行了便宜,顧家也沒有讓人失望,依靠著伯府的關係,加上自家的經營手段,躲開了很多坎坷,發展壯大顧家。
顧秋水與永恩伯一開始也很恩愛,夫妻二人成婚第一年就有了個孩子,但是那個孩子沒保住。
顧家和謝家畢竟是兩家人,顧家給謝家的好處有限,謝家的貪心卻沒有限度,謝家試探過顧家,卻沒有得手,也僅此一次,永恩伯就再沒有越矩過,依舊和顧家和和睦睦地相處著。
矛盾似乎消失了。
兩家結親的第二年。
顧秋水才知道永恩伯有個情投意合的表妹,他的表妹和離沒有住處,賴在了永恩伯府老夫人膝下。
顧秋水自幼耳濡目染生意場上時,她的防備心不輕,她一防表妹,二防伯府的人覬覦她的嫁妝。
但再多防備,也防不過日日對她甜言蜜語的枕邊人陽奉陰違。
永恩伯平日里對顧秋水聞言軟語,耐心體貼,絲毫不露破綻,他身邊連個妾侍都沒有,兩個人如膠似漆,不輸新婚之初。
顧秋水也漸漸不將表妹放在眼裡,只專心養身子,要孩子,她死也想不到,自己會死在生顧淮的時候。
她的嫁妝,也全數記在了小顧淮的名下。
永恩伯替替原配妻子守制的半里年,與表妹珠胎暗結,但他根本沒有娶她的意思,便一直與表妹猶豫說,娶她恐怕對孩子不好,將與她的親事一退再退。
表妹又聽說肚子里的是個男胎,顧淮自然而然成為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
永恩伯斥責過表妹的行為,但他的話從來只會激怒他的表妹,而不會震懾住她。
顧淮身邊得力的嬤嬤早就被全部打發了,只剩下一個不起眼的嬤嬤,他畢竟是個孩子,哪裡承受得住吃人不吐骨頭的內宅手段,他不到一歲的時候房裡著火,「死」在了伯府。
那一晚上伯府很亂,永恩伯以為是他表妹的手段,他當然不知道實際上是顧淮身邊的嬤嬤順水推舟為之。
嬤嬤求上顧家安排一切,夜裡送發高燒的顧淮連夜逃回了顧家的莊子。
顧淮命好。
正好遇到顧家莊子上有對夫妻沒了個孩子,也是不到一歲的孩子,他便養在了養父母的膝下。
二十年來,顧家今非昔比。
顧淮也不負眾望,得中狀元。
這些年來,顧淮的養父母疼愛他的同時,待他更多的是尊敬,他打小就知道,自己和旁人不同,遂早慧。
當年的事,顧家的人在他十一二歲的時候,就告訴了他。
永恩伯府是伯爵之府,輕易難以撼動,顧淮是帶著抱負和仇恨長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