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青燈可鑒鬼?

28,青燈可鑒鬼?

耳邊風聲呼呼,這是我到長安后第一次在夜色中全速奔跑,暢快處簡直快要忍不住振臂長嘯。

到石府時,我停下看了會院牆,扔出飛索,人立即借力上升。我腳還未落地,已經有兩個人左右向我攻來。我不願還手傷了他們,儘力閃避,兩人身手卻很是不弱,把我逼向了牆角。

平日在府中從未覺得石府戒備森嚴,此時才知道外松內緊。我掃眼間,覺得站在陰影處的人似乎是石伯,忙叫道:「石伯,是玉兒。」

石伯道:「你們下去。」兩人聞聲立即收手退入了黑暗中。石伯佝僂著腰向我走來,「好好的大門不走,幹嗎扮成飛賊?」我扯下臉上的面紗,嘟著嘴沒有說話。

石伯看著我笑起來,一面轉身離去,一面道:「唉!搞不懂你們這些娃子想些什麼,九爺應該還沒歇息,你去吧!」

我哼道:「誰說我是來找九爺的,我就是好幾日沒有見石伯,來看看石伯。」石伯頭未回,呵呵笑著說:「年紀大了,得早點歇著,折騰不起,下次來看我記得早些來,這次就讓九爺代我接客吧!」說著人漸漸走遠。

我立在原地發了會呆,一咬唇,提足飛奔而去。

一縷笛音縈繞在竹林間,冷月清風,竹葉瀟瑟,我忽地覺得身上有點冷,忙加快了腳步。

紗窗竹屋,一燈如豆,火光青螢,他的身影映在窗扉上,似乎也帶上了夜的寂寞。我坐在牆頭聽完了曲子后,才悄無聲息地滑到地上,站了半晌,他依舊坐著一動未動。

我站在窗戶外,恰好靠在他的影子上,我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終於指尖輕輕觸到他的臉上。

這是你的眉毛,這是你的眼睛,這是你的鼻子,這裡是……是你的唇,我指頭輕碰了下,心中一顫,又趕緊移開。指肚輕輕滑過他的眉眼間,我看不見,可我也知道這裡籠罩著一層煙霧,我可能做風,吹開那層煙霧?你是他的影子,那你應該知道他的心事,他究竟為什麼不得開心顏?告訴我!

窗戶忽地打開,他的臉出現在我面前,我的手還在半空中伸著,離他的臉很近很近,近得我似乎能感受到他的體溫,但終是沒有碰到。

我心中說不清什麼滋味,遺憾或是慶幸?我朝他傻傻笑著,縮回手,藏在了背後。他也溫和地笑起來,「來了多久?」我道:「剛到。」

他道:「外面露重,要不急著走,進來坐一會。」我點了下頭,進了屋子。他關好窗子,推著輪椅到桌前,隨手將玉笛擱在了桌上。

我低頭盯著桌上的清油燈,燈芯上已經結了紅豆般的燈花,正發出「啪啪」的細碎炸裂聲,我隨手拔下頭上的一隻銀簪輕挑了下燈芯,燈花落後,燈光變得明亮許多。

我一面將銀簪插回頭上,一面問:「為何不用膏燭?怎麼學平常人家點著一盞青燈?」他注視著青燈道:「老人說『燈火爆,喜事到』,我想看看準不準。」我心立即突突地跳起來,假裝若無其事地問:「那準是不準?」

他嘴角慢慢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沒有回答我的話,淺笑著說:「還聽說青燈可鑒鬼,鬼來時燈光就會變綠,我頭先就是看著燈光發綠,才開窗一探究竟,你剛才站在外面時,可覺得身邊有什麼?」

我掩嘴笑起來,「據說鬼都愛生的俊俏的男子,喜歡吸他們的陽氣,倒是你要小心了。」他道,「我看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世上可有讓你忌憚之物?」我差點張口而出道:「你!」可我不敢,也不願破壞這燈下的笑語炎炎。

我眼珠子骨碌轉了一圈,笑著問,「九爺,我聽小風說你還會看病?那以後我們病了,不是都可以省下請大夫的錢了?」

九爺淺笑道:「久病成醫,從小全天下最好的大夫就在府中進進出出,有的一住就是一年半載,聽也聽會了。」

他雖笑著,我卻聽得有些難過,側頭看向窗子,如果現在有人在外面看,那應該是兩個影子映在窗上,彼此相挨,黑夜的清冷影響不到他們的。

他問:「你在笑什麼?」我笑著,「覺得歡喜就笑了,需要原因嗎?」他也淺淺笑起來。

「你笑什麼?」我問。他含笑道:「覺得歡喜就笑了,不需要原因。」

兩人默默坐著,我拿起桌上的玉笛撫弄著,隨意湊到嘴邊輕輕吹了幾個不成曲的調子,他的神色忽有些奇怪,轉臉移開了視線。我困惑了一下,遂即反應過來,溫潤的玉笛似乎還帶著他唇的濕意,心慌中帶著一點喜悅,把笛子又擱回了桌上。

不大會,他神色如常地回過頭,「天晚了,回房歇息吧!」

我問:「你還肯讓我住這裡?」他道:「那本就是空房,就是一直為你留著也沒什麼,只是你如今有自己的生意要打理,來來回回並不方便。」

我想了想,「你為什麼要放棄長安城中的歌舞坊?如果我設法購買你放棄的歌舞坊,你可會反對?」

他淡淡道:「如何經營是你的事情,你們把錢付清后就和石舫再無任何關係,我們各做各的生意。」

我氣惱地看著他,你越要和我劃清關係,我越要不清不楚,「我沒錢,你借我些錢。」

他竟然微含著笑意說:「我只能給你一筆夠買落玉坊的錢,別家你既然沒有錢買,不如就守著落玉坊安穩過日子。」

我眼睛睜得圓圓,滿心委屈地瞪著他,「九爺!」

他斂了笑意,凝視著我沉吟了會方緩緩道:「玉兒,長安城的水很深,我是無可奈何,不得不趟這潭渾水,但你是可以清清靜靜地過日子的,你若想做生意,把落玉坊做好也就夠了。」

我嘟著嘴道:「哪有那麼容易?我不犯人,人還會犯我呢!天香坊能放過如今的落玉坊?」

九爺含笑道:「這你放心,我自讓他動不了你。」

原來你還是要幫我的,我抿著嘴笑起來,「九爺,我不想做絲蘿。絲蘿攀援著喬木而生,喬木可以為絲蘿擋風遮雨,使它免受風雨之苦,可是喬木會不會也有累的時候?或者風雨太大時,它也需要一些助力,絲蘿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什麼都做不了。我不想靠著喬木而生,我也要做喬木,可以幫身旁的喬木同抵風雨,共浴陽光,一起看風雨過後的美麗彩虹。」

一口氣把話說完,忽覺得我這話竟然和「妾本絲蘿,願托喬木」有點異曲同工,臉剎那燒起來。

九爺眼內各種情緒交錯而過,怔怔看著我,我心七上八下,低下了頭,手在桌下用力絞著衣袖。

九爺沉默了良久后,一字字道:「玉兒,按你自己的心意去做吧!」

我抬頭喜悅地看著他,他帶著幾分戲謔笑道:「不過,我還是只會借你夠買落玉坊的錢。既然你要做喬木,就要靠自己的本事去與風雨斗。」

我笑著撇了撇嘴:「不借就不借,難道我就沒有辦法了嗎?」

他點頭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你為什麼要轉做藥材生意呢?」我笑問。

九爺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臉上的笑容有些澀,強笑著說:「我們既然已經交割清楚,以後就各做各的生意,互不干涉。」

我本來和暖的心驀然冷了幾分,不知所措地望著他,我剛才問的話哪裡錯了呢?

他有些無奈地看著我,「玉兒,你和我不一樣,我這樣安排是為你好,也是為那些歌舞坊好。」

「我們哪裡不一樣?」我緊盯著他問。

他看著我笑起來,但笑容透著若有若無的苦味,「回房睡覺吧!我也累了。」

他的眉宇間真帶著些許倦色,我心一軟,忙站起來,「那我回去了。」他頷了下首,探手拿了個陶制鯉魚燈,又取了根膏燭點燃插好,遞給我。我向他行了一禮,捧燈回自己的屋子。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大漢情緣之大漠謠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大漢情緣之大漠謠
上一章下一章

28,青燈可鑒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