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初識1
狼兄迎著朝陽站起,一身銀毛在陽光下閃爍著千萬點微光。他昂著頭,引頸而嘯,長長的嘯聲回蕩在天地間。我也伴隨著狼兄呼嘯起來,一面笑著高舉起雙手,彷似擁抱朝陽,擁抱新的一天。
林間的鳥兒撲落落地騰起,驚叫著直衝向藍天。薄霧輕寒中,晨曦伴著落葉在林間歡舞,彩雲隨著鳥兒在天空飛翔。我哈哈笑著踢了狼兄一腳,「看誰先到月牙泉邊。」嘯聲未落,人已直衝出去。
三年的時間,狼兄已長得和我齊腰高。我稱呼他狼兄並不是因為他比我大,狼兄只是我隨口起的敬稱。實際上我重回狼群時,他還不到一歲,是個剛能獨自捕獵的小狼,可他現在已是我們的狼王。雖然在背狼處,我經常對他連踢帶踹,其實我還是很尊敬他。
狼兄似乎感覺到我在想什麼,對著水面不滿地哼哼了幾聲,俯下頭繼續飲水。狼兄一直認為自己英俊天下第一、武功舉世無雙,雄狼一見就臣服,雌狼一見即傾倒,奈何碰上我這隻不買他帳的狼,只能感嘆既生他,何生我?
為了容易辨別,我也曾嘗試給其他各位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狼起名字,分別是狼一,狼二,狼三……依此類推,直到無限。我剛到時,只需命名到「狼九十九」,如今隨著我和狼兄遠交近攻的縱橫之術,我已經完全混亂,只記得最後一次命名是「狼一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那已經是將近兩年前的事情。在我發現我看見一隻狼要想半天他的名字時,我無奈放棄了我的命名嘗試。
當年秦朝靠著「遠交近攻」的縱橫之術,最終「一匡天下,九合諸侯」,我估計我和狼兄「一匡狼天」的霸業,只是遲早的問題,我畢竟還是一個人,鼻子遠比不上狼兄,記憶狼貌對我還真有些困難。
阿爹如果知道我竟然把他教給我的權謀之術首先應用到狼群中,不知道會笑還是會愁?如果當年我能早點懂事,早點明白這些,能夠幫阿爹一臂之力,是否一切會不一樣?
「敦煌四月好風光,月牙泉邊好梳妝……」懶懶卧於一旁的狼兄,冷冷橫了我一眼,打了個響亮的噴鼻后又不屑地閉上了眼睛,正如我不認為他英武不凡,狼兄也從不認為我長得有些微好看,和毛皮水滑油光的母狼比起來,我只怕丑得難以入狼目。
我氣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一面編著辮子,一面繼續唱歌,「月牙泉水清又清,丟個石頭試水深,有心打狼怕狼爪,徘徊心不定啊伊喲……」
臨水自照,波光映倩影。三年時間,從阿爹口中的小姑娘變成了窈窕少女,雖然不能誇自己是淑女,但我知道自己是美麗的。我朝著水面的影子做了個鬼臉,滿意地點點頭,打個呼聲,示意狼兄可以回去了。狼兄展了個懶腰,起身在前慢跑而行。
我們立在鳴沙山高處,看著遠處蜿蜒而行的一個小商隊,看他們的樣子應該準備紮營休息。想著快要用完的鹽以及已經破爛的裙子,我蹲下身子,用無比諂媚的笑容看向狼兄,狼兄卻不領受我的諂媚,一副見到怪物被嚇到的表情,猛退了幾步,皺著整張臉,帶著幾分不耐煩瞪著我。
我向他低低嗚叫幾聲,請他先回去,我打算去偷商隊。他無奈地看了我一會,估量著我絕對沒的商量,最後示意陪我一塊去。我撲上前摟著他的脖子笑起來,他閉著眼睛,狀似勉為其難地忍受著我,身子卻緊緊挨著我。
自從離開阿爹,再沒有人會張開雙臂抱我入懷,可是幸運的我有狼兄,雖然他不可能抱我,不過我抱他是一樣的。
我們兩個偷偷摸摸地潛伏著接近商隊的紮營地。這是個非常小的商隊,估計也就十個人。我心裡微感詫異,以前從沒有見過這麼小的隊伍,他們是買賣什麼的呢?我只顧著自個琢磨,狼兄等得有些不耐煩,從背後輕輕咬了下我的屁股,我又羞又怒,回頭猛擰了下他的耳朵。
他看我真生氣了,歪著腦袋,大眼睛忽閃忽閃,一臉不解。我無奈地嘆口氣,堂堂狼王陪我在這裡偷雞摸狗,我就小女子不記大狼過,放他一次。惡狠狠地警告他不許再碰我的屁股,否則不再為他烤肉吃,說完轉頭又繼續觀察商隊。
一個黑衣大漢手腳麻利地抬出一個輪椅放在地上,另一個紫衣大漢躬身掀起馬車帘子,一襲白映入眼中。
那白並非如雪一般亮,而是柔和親切舒服熨貼的,彷佛把秋夜的月色搗碎浸染而成,白中泛著些微黃。少年的面容漸漸清晰,眉目清朗如靜川明波,身姿俊雅若芝蘭玉樹。他只是靜靜坐著,我已覺得彷佛看到朗月出天山,春風過漠北。
紫衣漢子伸手欲扶坐在馬車內的少年下車,少年淡然一笑,溫和地推開他的手,自己雙手撐著緩緩從馬車上一點點移下。我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老天總會嫉妒人世間的完美嗎?
從馬車邊緣移坐到輪椅上時,輪椅在沙中滑動了一點,白衣少年險些摔到在沙地里。幸虧及時拽住了馬車椽子才又穩住。紫衣大漢幾次欲伸手幫他,都被黑衣漢子看了幾眼后,又縮回了手。
平常人從馬車下地不過一個跳躍而已,這個少年卻足足費了半盞茶的功夫。但他自始至終嘴邊含著絲淺笑,本來狼狽的動作,他做來卻賞心悅目,即使慌亂中,也透著一股從容不迫。
少年舉頭看了會四周連綿起伏的鳴沙山後,又緩緩把目光投向那一彎靜卧在沙山包圍中的月牙泉。泉水映著湛藍的天空,碧光瀅瀅。他眼中流露著幾分讚歎,千百年來,黃沙滾滾卻不能吞嗜這彎形如月牙的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