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初識2
藍天、黃沙、碧水、無風無聲,我平常看慣的冷清景色,卻因他一襲白衣,平添了幾分溫和,原來山水也有寂寞。
我只顧盯著他看,竟然忘了我來的目的。猛然醒覺自己為何在此,一瞬間有些猶豫,偷是不偷?又立即覺得有什麼理由讓我不偷?有這麼一個少年的存在勢必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如此大好機會怎麼能錯過?
黑衣大漢和紫衣大漢如兩個鐵塔,立在少年身後,一動不動。其餘幾個男子都在匆匆忙碌,扎帳篷,堆火做飯。我確定無人會注意到我們時,示意狼兄就在這裡等我。我慢慢向他們的駱駝爬去。先摸清楚他們到底賣什麼,看有無我需要的東西,鹽巴恐怕要等到他們做飯時才能知道放在哪裡,否則很難找。
沙漠戈壁中的往來商旅大都依靠駱駝載運貨物長途跋涉。駱駝性情溫順,我早已摸清它們的性子,從無失手。而我在狼群中練習出的潛行手段,人也很難發現我,可我大意下居然忘了那匹牽著馬車的馬。它被解開了韁繩,在一邊悠閑地吃著乾草。我剛接近駱駝,這匹看似一直沒有注意我的臭馬居然引頸高嘶。沒有想到馬也會玩兵法,居然懂得引敵深入,一舉擒之。
紫衣大漢和黑衣大漢迅速擋在白衣少年身前,其餘漢子向我包圍而來。我瞪了眼那匹臭馬,明顯感覺它眼裡滿是笑意,但也顧不上和它算帳了,逃跑要緊。匆匆向外奔去,狼兄無聲無息地猛然躥出,替我撲開兩個漢子,擋開了追截。
我和狼兄正要飛奔離去。一把溫和的聲音,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在身後響起:「姑娘如果確定跑得過我手中七箭連發的弩弓,不妨一試。」
我腳步一滯,停了腳步。狼兄迅速回身向我低叫,它不懂我們面臨的困境。我無奈地皺皺眉頭,讓他先走,轉身擋在他身前。
白衣少年手裡握著一個小巧的精鐵製作的弩弓。他看我轉身,放下了正對著我的弩弓,打量著我。一旁的紫衣漢子指了指每一匹駱駝后臀上打的一個狼頭烙印,嘲笑道:「你是瞎了眼,還是吃了熊心?居然敢打我們的主意?就是沙漠中的沙盜見了我們也有多遠避多遠。」
狼兄因為我不肯隨他走,已經變得極其暴躁,卻仍然不肯獨自離去,一個縱躍,跳到我的身前,兇殘地盯著對面的人群,隨時準備著一擊必殺。
對面的紫衣漢子打量了一眼狼兄,驚叫道:「那是狼,不是狼狗!」所有人聞言,面色立變,緊張地看向四周。沙漠里的狼都是群體出現,一隻並不可怕,但如果是無數只狼,甚至能讓小的軍隊滅亡。可今天他們白擔心了,因為我的大意,附近只有我和狼兄,召喚其他狼過來還需要一段時間。
白衣少年對著狼兄舉起了手中的弩弓,但眼睛卻是盯著我。我忙閃身擋到狼兄身前:「請不要……傷害他,是我……我想偷你們……的東西,不是他。」
自從回到狼群,我除了偶爾偷聽一下商旅的談話,已經三年多沒有和人類說過話。雖然經常對著狼兄自言自語,可不知道因為緊張還是什麼,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
白衣少年溫和地問:「就這一隻狼嗎?」我心中暗恨,如果有其他的,我還能讓你們對我問三問四?腦子裡快速合計著,說真話?說假話?幾經權衡,覺得這個少年不好騙,而且女人的知覺告訴我,其實他早已經猜測到真相,如今的問話只是用來安撫他身邊的漢子們。
「只有……這一隻。」我的話音剛落,眾人的神色都放鬆下來,又都好奇詫異地看著狼兄和我,想不通為何我可以和狼共處。
白衣少年一面收起弩弓,一面說:「管好你的狼。」我點點頭,回身卻對狼兄說,我說攻擊再攻擊。又問少年:「你們要砍掉我的哪只手?」我曾經聽到商人談論企圖偷東西的人被捉住后,經常會被砍掉手以示懲戒。
紫衣漢子問:「你想偷什麼?」我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破爛的裙子,想著白衣少年精緻的衣服,囁嚅道:「我想…。。我想…一條裙子。」紫衣漢子吃驚地瞪大眼睛,不相信地質問:「就這個?」我道:「還有鹽。」紫衣漢子冷聲說:「我們有幾百種方法讓你說真話,你最好……」
白衣少年打斷了他的話,「去把那套鄯善海子送的衣裙拿來,再把我們的鹽留夠今日用的量,剩下的都給她。」紫衣漢子面色微變,張嘴說:「九爺。。。。。。」少年看了他一眼,他立即低頭閉上了嘴巴。不大會功夫一個漢子捧著一套淺藍色的衣裙給我,我傻傻地接過,又拿著一小罐鹽,怔怔看著白衣少年。
白衣少年淺笑著說:「我們一行人都是男子,沒有女子的衣裙,只有這一套,是經過樓蘭時,一個朋友贈送於我的,希望你能喜歡。」我摸著手中羊脂般的軟滑,這應該是最名貴的絲綢。覺得這份禮物未免太昂貴,有心拒絕,最終卻禁不住誘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他微一頷首,「你可以走了。」我愣了一下,向他行了了個禮。
一聲馬嘶從身後傳來,我回身氣瞪了一眼那匹馬,但拿人的手軟,如今礙於它的主人,肯定不能和它計較。狼兄卻不管什麼人情面子,猛然一個轉身,全身毛髮盡張,仰天長長的呼嘯起來,嘯聲未盡,幾匹駱駝已全部軟倒在沙地里,那匹馬兒雖沒有倒下,可也四腿直哆嗦。
我不禁放聲大笑,不給你個狼威,你還真以為自己是沙漠里的大王?統御幾萬頭狼的狼王,豈是你惹得起的?許是被我肆無忌憚地爽朗笑聲驚住,白衣少年神情微怔,定定看著我,我被他看得臉上一紅,忙收住了笑聲,他也立即移開眼光,讚歎地看向狼兄,「這匹馬雖不是汗血寶馬,可也是萬中選一的良駒,據說可獨力斗虎豹,看來全是虛言。」
我歉然地道:「虛言倒是未必,尋常的虎豹是不能和我的狼兄相比的。」說完趕緊催狼兄走,我看他對那匹萬中選一的良駒很有胃口的樣子,再不走不知道要出什麼亂子。
走遠了,回頭看他們,黃沙碧水旁的那襲白衣似乎也成了沙漠中一道難忘的風景。我不知他是否能看見我,卻仍舊用力地向他揮了揮手后才隱入沙山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