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朋友」
這具身體,即原來的齊恩思·阿勒桑德拉,人緣是真的糟糕。
沒人願意關心他,再加上他長時間繪畫不外出,平日里連在意他消息的人都沒有。
齊恩思在病床上幾乎躺了三天,還沒有人來探望。期間還要喝味道怪異、藥效存疑的黑色粘稠藥物,實在是讓人寂寞難耐,苦不堪言。
其實他的身體早就好得七七八八了,偶爾的暈眩多半只是久卧的後遺症。
但是他就是不想起床。
一方面是為了緩解來自兩個世界的疲勞,畢竟自己兩世為人,都被廢寢忘食的畫畫給害慘了,現在他根本不想碰畫筆;另一方面則是覺得沒有意思:自己既然學不了魔法了,穿越有什麼意思呢?起床還有什麼意義呢?努力有什麼用呢?
正所謂春困夏乏秋水冬眠,四季都是睡覺的寶貴時間。
而浪費睡覺的美好時光,就是浪費生命。
就在齊恩思自暴自棄,瘋狂摸魚的第四天早晨,這座小樓的門鈴終於打破了寧靜。老管家應門之後立刻回來通報。
「老爺,弗拉爾爵士來訪。」
「快請他進來。」齊恩思輕輕放下手中的報紙,努力讓宕機三天的大腦運作起來,一面故作虛弱地說道。
片刻,弗拉爾走進了卧房。
他確然是一名體面的紳士,家境雖然不比齊恩思好,爵士頭銜也是前幾代人捐出來的,但是儀錶、舉止與談吐卻格外講究。即使把他放到那些貴族夫人舉辦的晚會上,也不會有誰挑出他一絲一毫的過錯。
只見他高高的黑色禮帽壓住了那柔和誘人的金黃色色秀髮,穿著整潔的藍黑色西服,脖頸上系著柔順緞帶製成的領結。這一身莊重的裝扮襯得他那稜角柔和的臉越發俊朗。
他左手摁著手杖,右手輕撫左胸,微微行禮,炯炯有神的眼睛中滿含歉意:
「我親愛的齊恩思,我摯愛的朋友,沒想到你得了急病,我竟然未能早日看望,實在抱歉。」
「我才應該抱歉呢,老朋友。」齊恩思苦笑著說道,「因為我個人的原因,所有計劃都被打亂了。病痛之餘居然忘了通知與你,實在是失禮了。請坐吧。」
弗拉爾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手杖搭在牆邊,摘下帽子放在床頭柜上,雙手輕輕揪住膝蓋上的布料,表情悲痛:「沒有及時感知到你的痛苦,我怎麼敢自稱你的朋友呢?說實在的,我恨不得自己能代替你承受這份痛苦。你可好些了?要不要再看看醫生?」
齊恩思輕咳了一下,說道:「只是略微的虛弱罷了,頭疼而已,不是什麼大事。本來很快就能下床,只不過一開始沒當回事,結果胡亂走動反而受了風寒,實在是悔不當初。話說回來,畫展要開始了嗎?看來我的畫要錯過這次展出了。」
弗拉爾雙手緊緊握向齊恩思的手,說道:「穆爾已經把畫展基本布置好了。但是為了你,我們都願意推遲這次的畫展。畢竟我們大家都很期待你的作品,如果失去你,我們還不如直接散了。」
聽到這樣的鬼話,齊恩思幾乎笑了出來,但他成功用一段劇烈的咳嗽進行了掩飾。弗拉爾慌忙抽手,給他倒了一杯水。
齊恩思痛苦地咳完之後,把水喝下,隨後滿眼淚水地望向弗拉爾,說道:「你的盛情我自然心領,然而說句實在話,我是真的沒有精力去完成這幅畫了。」
「其實在畫室里憋了那麼多天,我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是真的沒有靈感。但是正是這場病卻正好讓我清醒了過來,讓我明白了自己思維的枯竭。現在的我,需要的是休息、學習與感悟。」
弗拉爾眉眼中滿是愁苦:「那我也不能強求了……穆爾聽說這個消息一定會很難過的……我還是把你要上展覽所預付的五枚金幣還給你吧。」
齊恩思擺手道:「別,已經給你們帶來那麼大的麻煩了,怎麼還能要你們的錢呢。」
弗拉爾急忙道:「那可不行,你得了重病,本來就是不可抗力。你的畫不能上展了,但我們又怎麼忍心因此而責怪你呢?這錢你一定要收下。」
「好吧,你把金幣放在床頭柜上吧。」齊恩思一臉無奈。
弗拉爾明顯楞了一下,隨後從腰帶上掏出一個金邊錦緞的錢袋,取出五枚金幣,小心地放在床頭柜上。
空氣凝滯了片刻,隨後弗拉爾說道:「三天之後,畫展的開幕式你還會來看嗎?我們可是花了大力氣準備的,我十分期待能在那裡見到你。」
齊恩思笑了笑:「只要我身體能再恢復一點,我一定會來的。畢竟這是亞緒城群賢畢至的盛會,能看到很多傑出的藝術家。因此我由衷地期待著在那裡能夠讓我眼前一亮的作品,也迫切地渴望著自己能夠找回逝去的靈感。」
「能得到肯定的答覆,我實在是滿心歡喜。我誠摯地祝福你早日康復。」
弗拉爾爵士站起身來:「我想我已經不能再打擾你的休息了,否則我會良心不安的。我該走了,朋友。」
「再見了,我親愛而誠實的朋友。」齊恩思笑著說道,「請原諒我不能親自送你下樓。」
我們尊貴的弗拉爾爵士理了理頭髮,戴好帽子,拿起手杖。又穩穩地行了個禮,這才跟著門外的克林下樓離開。
留下了一個伴手禮物,再以完美的禮儀與老管家道了個別之後,我們誠實可愛的弗拉爾爵士緩步離開了陽光大街198號的小樓,順著道路走了一兩百米,隨後轉入一個小巷。
走在陰暗無人的小巷裡,弗拉爾爵士溫文爾雅的動作和飽含柔情的眼神逐漸變得僵硬和冰冷。他回想著之前的經歷,腳步不覺間急促起來。
忽然,他怒意徹底湧上心頭,步子一頓,手杖敲地,對路邊啐了一口痰,罵道:「不值一提的懦夫!自以為是的蠢貨!」
而在陽光大街198號的小樓里,齊恩思之前臉上的頹喪和懶意一掃而空,只剩下勃勃的生機和澎湃的激情。
「沒想到這麼快就遇到了有坑我嫌疑的傢伙。更沒想到的是,我居然就因此找到了搞事的動力。」
「他是只想要賺我的錢,還是別有想法呢?」
「呵呵,不管怎麼說,事情都變得意思了呢。」
陽光灑落在齊恩思的床上,照亮了他微笑的嘴角。而他指尖轉動著的一枚金幣上,綻放出了真正柔和誘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