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奈何橋畔

「奈何橋」並非橋，也沒有架在忘川河上。

從外觀樣式來辨別，顯而易見，它是一處作為某種用途的設施。進一步說，該設施呈現圍牆般的長條形，從臨街的商鋪拉展到對向的公園，盒子般的民宅毫不避諱的依附在周邊，簇擁著、圍繞著，完全感受不到它們與『政府』建築的半點隔閡。

這座高而寬的單層建築，若不是密布的銅製管道加上纏環的銀色電線鋪開點綴，你可能會以為它僅僅是一棟用來儲存零散貨品的倉庫。

拱頂方磚，大門在左右兩側，黑灰色的夾板木門被釘上了包邊的鐵條，因為經常保養，即便是易腐朽的木料也不會因為陰雨而落出濕黑的殘色。牆厚無窗，基深無縫，青灰色地板直接從牆根延伸到柏油路旁。

幾支路燈像界尺一般精準測量出它的用地範圍，一陣風吹來，被捲起的塵埃一粒也不敢從里越外。

堅固的巴士底獄拍扁扯直也不過如此——這便是「奈何橋」，或者說這便是「奈何橋」的外觀部分。

茶茶拿著任務書邊走邊看，腦後的馬尾隨著腳步的移動一晃一擺。她把任務書的附頁翻了一遍，仔細檢查有無錯漏。

「你都要把它看穿了。」木熙走在茶茶的身邊，一路看著街景。到冥府的這麼些日子裡，他對什麼都感到既新鮮又熟悉，既視感常常伴隨著自己的行動與見聞被帶到任何經過與離去的地方。有時候他也會回想那個夢——玄王跪拜在台階之下請求下令，卻被拒絕了。

「木熙！」茶茶折起任務書，敲在他的頭上：「我回應你呢你卻心不在焉的，想什麼呢？」

「啊？」木熙停下來，才發現自己走了神。思考再三，還是決定如實相告：「我在想上次做的那個夢。」

「什麼夢？」茶茶收起任務書：「哦，夢見玄大人跪在你面前……」她也跟著木熙的思緒想了一想，結果咧開嘴笑了：「木熙，你千萬不要幻想自己是哪位大人的轉世啊。」

「為什麼？」木熙有點窘迫：「萬一還真是呢？」

「告訴你吧，」茶茶伸手食指，講解說：「你記住哦，城府的居民，不，應該說只要是靈體，都不會進入輪迴，也就是說不可能有來生，靈體的結局只有一種，化為虛無。」

「什麼，也就是說在成為靈體的那一刻，我就不會再有『以後』了？」木熙突然意識到這件殘酷的事情。

「『以後』？嗯，你這個形容是很新鮮啦，」茶茶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繼續說：「就是這樣的，沒有『以後』，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存在』了。」

木熙升騰起了一種說不清是害怕還是釋然的心情。雖然茶茶之前沒講，不過自己也該意識到啊，反應太慢了！他尷尬的笑笑，對茶茶說：「你提起靈體死後會化為虛無這件事也不止一次了，可我才意識到這將是我最後一次『存在』的機會了。」

「所以我們好好珍惜啊！」茶茶笑著說。此時的冥府正吹著暖風，把公園裡的樹枝輕輕挑弄。

「真沒意思，沒意思。」木熙喪氣的坐在一旁的石墩上不走了，仰天長嘆：「我還以為我是天選之子、王佐之才，註定在城府世界有一段傳奇般的人生，我體內的洪荒之力？封印之力？十尾查克拉？不管是什麼，一定有某種震驚所有人的力量，然後我一統城府世界，頒布一條『必須睡到自然醒』的聖令，誰敢違抗，通通丟入忘川河。」

「為什麼要頒布這樣的命令？」茶茶睜著大眼睛問。

「等一下，我說這些話的重點是我應該『很有來頭』。」木熙雙手比劃著，為茶茶划重點。

「別做夢啦！」茶茶笑著跑過來，拉起木熙，說：「從暫留地來到這裡的，都是病態的普通人。」

「病態的普通人？」木熙站起來，疑惑的看著茶茶。

「之後再細說吧，要遲到了木熙！」茶茶看了看腕帶上的時鐘，焦急地催促到，也沒給木熙再開口的機會，拉著他就往奈何橋的大門跑去。

按照考勤規定，只要在大門外的登記處蓋下印章就算打卡簽到。還好公園本來就在建築旁邊，加上茶茶和木熙的狂奔，才算是踩著點進了奈何橋。

大門內到處是走動的擺渡人，大家見怪不怪，所以誰也沒有停下腳步觀望來者，他們步伐或穩健或輕快，都在自顧自的忙碌，不被他人打擾。

機器的轟鳴聲斷斷續續，懸空的鋼鐵握臂將一扇扇噴塗了藍色號碼的金屬門板插入地上的凹槽，每放置一塊，都有相應的鋼鉗擒住固定。一些放置已久的門板左右滑開，待走出人後，鋼鉗便會鬆手，放棄固定，軌道上懸挂的握臂便會將它提起移位，或收回倉槽或安放於別處。

共計五排六十處插槽，加上大小箱櫃及準備區域，整個設施內部被佔據的滿滿當當。

廣播響起：「987234號擺渡人丁茶茶、989920號擺渡人木熙，請到24號碼頭等待。」兩人按照指示，走到了編號為24號的凹槽處。

「早上好啊，請填寫編號及姓名，並在上面蓋章！」胸牌上寫有「奈何橋船務」的擺渡人精神飽滿，雙手遞上登記簿。

「好的。」茶茶接過登記簿和筆，放在旁邊的桌子上開始填寫。

「我說，」木熙湊到茶茶的耳邊：「這種『溜邊』的擺渡人還真是安逸。」

茶茶拿出印章，對著圓形底座哈了一口氣后，蓋在了名字上，「什麼『溜邊』？」

「就是選擇做些輕鬆的活兒。」木熙接過登記簿，解釋道。

「各有各的分工，哪有什麼『溜邊』！」茶茶不滿木熙的說法。

「他們也會被武裝起來吧。」木熙拿出印章，看了一眼齒輪般的底座后才朝著編號蓋了上去。

「不知道呢，莉西婭也沒說，我想不會吧，他們又不去暫留地。」茶茶搖搖頭。

「我覺得會，畢竟渡……渡川吧？畢竟渡川的使用不會局限於對付具象化后的活物。」木熙說完，拿著本子走到船務面前，笑著遞給了她。

「請稍等，正在排序。」船務回以微笑。

木熙走回茶茶的身邊，見她正望著其它地方，便問：「怎麼了？」

「好多鬼差。」茶茶回答。

木熙隨著茶茶張望的地方看去，果然見到許多鬼差跟隨在兩人一隊的擺渡人中，他們穿著漆黑的新式制度，辨識度很高。木熙冷笑一聲：「真是辛苦他們了。」

「冥府七棟登記處那裡，靈魂純度測試儀你知道吧？」茶茶問木熙。

「當然了，不是都要經過嗎，怎麼會不知道。」木熙收回目光，看著她。

「不，我的意思是那機器能測試所有靈體，並不單單是擺渡人，」茶茶解釋：「你知道鬼差的靈魂純度是多少嗎？」

「100%吧，畢竟英靈。」木熙毫不猶豫的回答。

「錯，是無法測量。」茶茶說出了答案。

「啊，什麼意思，純的沒邊兒了？」木熙笑道。

「是因為鬼差長時間使用罪割，兩個靈魂糾纏不清，所以無法測量。」茶茶怕木熙忘記了之前學習的知識，又繼續幫他複習：「之前跟你說過，罪割被稱為『再造靈魂』，它是有意識的，簡單來說就是『存在感』弱一些的靈魂，即便如此，『再造靈魂』也是靈魂，所以會影響持有者的靈魂純度。」

「這樣……」木熙一下想到了什麼，立刻回應：「那艾美留給你的罪割豈不是會影響到你嗎？」

「這就是我擔心的啊木熙！」茶茶望著木熙說：「我的靈魂純度長期保持在85%至90%之間，可今天測量的數值是82%。」

「也就是說即便不使用罪割，也會產生影響。」木熙拖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說：「大意了，那天應該問問莉西婭，不過現在也不遲，可以寫信給她。」

「在書信里寫罪割，被人發現就完蛋了！」茶茶表現出了焦慮，連連搖頭。

「傻，你把『罪割』稱為『那東西』或者其他什麼稱呼，憑你倆的關係，這點簡單的暗號還是沒問題的吧。」木熙笑道。

「對啊！」茶茶一拍額頭，豁然開朗。

「總之儘快去信吧，另外，靈魂純度也會受到任務中的負面影響而降低，倘若到了臨界點，一定會有人對你進行檢查，罪割的秘密也會保不住，所以再沒得到答覆之前，如果亡者執念太重，還是交給我處理吧，我們要在解決方案到來之前，把你的靈魂純度保持在70％以上。」

茶茶感激的看著木熙：「謝謝你，木熙。」

「你少打我兩巴掌就謝天謝地了。」

兩人又等了一刻鐘，門還是沒有落進插槽。就在兩人向船務抱怨等太久的時候，廣播里響起了一個熟悉的名字：「請鬼差布里克前往24號碼頭與擺渡人對接。」

「他被安排在我們這了！」茶茶驚叫道。

「那可正好，」木熙計劃通般的向茶茶提議：「你大可問他習玖和艾美的事，在暫留地里，沒人會聽見，如果他不肯說，你就用舉報來威脅他。」

「這……」茶茶不置可否。

「他不敢把你怎麼樣。」木熙壓低聲音，繼續說：「布里克99.999%都是叛軍卧底，他想拉你下水，總要告訴你點什麼才可以。」

「木熙，這太危險。」

「你帶著罪割，這才危險呢，既然你拒絕了莉西婭幫你消除罪割，那麼就沒有了回頭路。」木熙一臉嚴肅。

茶茶愣在那裡，想起了艾美說過的話，那句「習玖姐，喊得這麼親密，但你了解她什麼」以及「你明白了吧，我走了一條不歸路」。只有自己還置身事外的茶茶捏緊了手臂，下了決心。

「對了，茶茶，我……」木熙把下了一番決心的話推到嘴邊，剛要開口，就被趕來的布里克打斷了。

「擺渡人，我是本次擔任護衛任務的鬼差布里克。」布里克對著兩人剛說完這句話，吊臂就很快的將門板放進了插槽，鋼鉗固定住，一切準備就緒。

「丁茶茶，木熙，我應該沒記錯。」布里克又對兩人說道。

「哼，麻煩你了。」木熙沒好氣的回應。

「不必客氣。」

鋼鉗上閃爍的黃燈亮起，門板被拆開划向兩邊，「咔噠」一聲停穩，門內露出幽暗的忘川河，在這個次元里，小舟靠在岸邊，船頭依舊掛著銅鈴，寒風灌涌吹冷了三人的面孔。

布里克毫不猶豫的走了進去。

茶茶跟在後面，跨入的那一瞬間回過頭來問木熙：「你剛才要說什麼來著？」

木熙推著茶茶往門裡走，用「別在意」的口吻回答她：「任務要緊，之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