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沙碩與樹

莉西婭翻閱完「協議書」，頭疼的按了按太陽穴，合上協議后伸手遞出，頭也不抬地對身邊的衛兵說：「歸還給秘書長吧。」

如果換做平常，莉西婭交出去的東西早有人恭敬的接了，可這次她的手懸在空中幾秒都沒有得到回應，於是不耐煩的催促：「衛兵，接令。」

「莉……莉西婭大人，紅燈！」衛兵驚恐的語氣帶來大事不好的氣場，「咔——噠」一聲，所有衛兵同時拉響了槍栓。

莉西婭驚覺不妙，立刻抬頭望向牆上的報警裝置，此時燈色為紅，如血一般。她急忙起身，衝到翰文德包廂門口，通過晃蕩不定的窗帘，從間隙里看到一個手拿牛仔帽的男人。

居然一點聲音和氣息也沒有！莉西婭伸手抓住門把手，觸電般的刺痛感隨即傳遍全身。她吃痛的撤回右手，查看傷勢，居然有輕微的裂痕。

原來如此，強力的結界……

莉西婭來不及多想，一把扯下外裝的洋裙，露出內里錚亮的輕甲，一記迴旋踢踹開了一旁的車門。大風和呼嘯的聲音一齊湧進來，清醒了所有人的大腦。

「衛兵聽令，聯繫司機緊急停車，從外部包圍，門上有結界，不要觸碰！」莉西婭大喊著下令。她則挪步到車廂門口，探出頭去觀察了一番，確定無障礙物后，跳起來雙手扣住上檐一使勁，一個倒翻蹬上了車頂。

火車行駛的並不穩當，尤其是在沒有扶手的拱滑車頂上，很難立足。咧咧風聲拍打著莉西婭的輕甲，飛舞的粉發在凌空中劇烈煽動。她在極短的時間內掌握了保持平衡的辦法，但飛來的風沙似刃，不得不讓她單手護目彳亍前行。

「不動如山！」莉西婭決定再次爭取時間，急忙念出咒語。重心護上雙腳的狀態加持保證了她僅用2秒就跑到合適的位置——從剛才目測的情況來看，她所站的地方應該是長老與刺客之間的空隙處。

「吾之賢王，請予聖器！」莉西婭這次喚出來的是一柄雙手重劍，劍柄是只大開其口的獅子，咬住鋒利樸實的劍刃。

「泰坦……」猶豫了一下，她得調整好力道，「泰坦隕落！」

莉西婭跳起，垂直重劍，朝著車頂用力砸下。「轟」的一聲，斷木、廢鐵、塵埃四起，「叮叮咚咚」全部落進了長老豪華的包廂內，壁燈閃了一閃隨即熄滅。電路被破壞，地板也有損傷。

「失禮，長老大人，門上有結界。」莉西婭舉劍站定，車廂的煙塵很快被頂上的破洞吸走。

「處刑！」翰文德早已起身退到角落，保證安全距離。

「我可不是為戰鬥而來啊。」阿克魯斯無奈的搖搖頭，同時，他的背後出現彩色的次元洞。

這個距離，沒有問題！莉西婭後撤右腳，以備助力，同時雙手握緊劍刃，橫指刺客。沒有絲毫猶豫的發起了攻擊，只見她化身為光，彈射出去。在翰文德看來，情報說的那隻手還未接觸阿克魯斯，此時他必然是實體。

「叮！」莉西婭志在必得，卻沒有想到在餐台與書桌對角處還有一面隱藏的結界，也就是這面結界造成的0.5秒緩衝，次元洞中那隻纖細的手就按在了阿克魯斯的肩膀上。

破碎的結界如分崩離析的玻璃，還未落地就消失不見。從劍刃到莉西婭本人前後穿過阿克魯斯的身體，僅僅不到1秒。她沒有放棄，雙手提劍反身橫砍，劍力之大震碎了車窗並將車體擠壓變形。

車底傳來一陣急促的抱閘聲，列車緊急制動，停了下來。

前後車廂的衛兵迅速下車，舉槍瞄準車內刺客，圍了個水泄不通。

翰文德明白，機會已經錯過了。

「用結界魔法的高手。」翰文德走上前去，縮短了他與阿克魯斯的距離。

「隨您怎麼叫都好，長老大人，請務必考慮下，我們保持聯繫？」阿克魯斯笑嘻嘻的說。

「我會抓到你的。」翰文德對其怒目而視。

「當然當然，聖城十戒的確不容小覷。」阿克魯斯從次元洞旁探出頭來，對身後的莉西婭說：「不愧是『雄獅莉西婭』，還好我留了一手，不然早就趴下了。」

莉西婭沒有回應，依舊緊握著重劍。翰文德跟阿克魯斯的距離太進了，如果對方冒險，莉西婭得第一時間把握時機斬殺他。

「怕沒機會啦，我可不打算在這裡身首異處。」阿克魯斯看出了莉西婭的打算，擺擺手，一點一點的陷進次元洞中，臨近最後，他的聲音又對著翰文德響起：「長老大人啊，時間不多啦。」

次元洞消失，只留下滿目瘡痍的豪華包廂。

莉西婭收了重劍，單膝跪在翰文德面前，滿臉悔恨，請罪道：「長老大人，我有負重託，請賜罪！」

翰文德恢復了慈愛的微笑，扶起莉西婭，問：「莉西婭，你是十戒，以你的標準來判斷，他很強大嗎？」

莉西婭以為是譏諷，忙說：「長老大人，我會更加勤奮的訓練！」

翰文德和藹的笑了，說：「莉西婭啊，背負太多總有一天會不堪重負的，你要學會放鬆，我只是單純的問你，他強大嗎，你說說看。」

莉西婭這才敢直視翰文德，說出了自己的看法：「從戰力來說，他的步伐和站位鬆散，這人不擅長肉搏戰，另外也沒有強大的靈力與魔法氣息，雖然設置結界的魔法強力，但也不能作為進攻類戰力的要素，只是他身後之人的魔法詭異，次元位移類的魔法發動起來都需要較長的時間，如果要發動至少他們得有所溝通……或者算準了時間。」

「次元位移，如果不是魔法的話……」翰文德陷入沉思，在次元洞出現時，他一點也沒有感覺到魔法氣息的流動，玄王、白王不懂魔法，所以無法在當時遇襲的情況下得出這個結論，但自己不一樣，『大法師』這個稱號雖然值得商榷，不過對魔法的敏感度是不容置疑的。

「不是魔法？」莉西婭心中一怔。

「嗯，魂術、魔法、科技，也許是科技吧。」穿越時空的科技，如同奈何橋那般？翰文德說不上來，「好了莉西婭，這事就暫且告一段落，你去詢問一下隨車的技師，如果列車能正常運行，就抓緊時間。」翰文德透過破碎的車窗望向外面，又說：「這裡是交界地帶，除了峽谷里出來拾荒的原住民，不會有其他人，所以，如若不行，就只有等待救援了。」

有十戒伴隨的長老大人還需要其它救援，這對莉西婭來說是個極大的恥辱。莉西婭行禮告辭，匆匆跳下了車廂：「你們守在這裡，未有長老大人允許就靠近的人，一律射殺！」

此時的莉西婭又焦又躁，如同被架在火上燒烤。她三步並做兩步的跑到秘書長車廂，正巧碰到她從上面走下來。

秘書長捂著額頭，隱藏著裡面的裂痕。莉西婭趕緊上前扶住，接引她下車。

「莉西婭大人？」秘書站抬頭看見攙扶之人竟然是莉西婭，誠惶誠恐的推開她的手：「莉西婭大人，不能勞煩您。」

「白翎，」莉西婭可顧不上這些禮節了，對她說：「長老大人遭遇刺客，人沒事，但車廂受損嚴重，不知道還能否使用，」默了一下，又說：「這裡是邊境之地，求援時間太久不可行，你有什麼辦法嗎？」

白翎點點頭，表示明白了，立刻把後勤官叫到面前，吩咐：「你去為長老大人安排新的車廂，對，預備的那輛。」說完，又叫來廚師長：「通知炊事班的所有人，準備解渴的飲料，按職位高低分出檔次，送到列車裡每一位手上，邊境地帶氣溫高，不要讓隨行人員出現任何不適，特別是長老大人。」白翎指著一旁的醫務官：「還有你，檢查藥品，組織醫療班巡視每節車廂，記住，先給長老大人送去『靜心丸』。」

「那秘書長您呢？」醫務官見她的頭上還負著傷，問道。

「其他人優先！」秘書長回應后，又喚來列車長：「請乘務人員配合我們的工作，你叫列檢班組評定車輛受損情況，如果包廂那節無法運行，立刻清除！」

列檢人員面露難色，說：「一節車廂48噸左右，沒有臨線作為調車路徑，移除不了。」

「直接掀翻，我說的是這個移除。」秘書長對列檢員說完一句「對於聖城十戒來說，這不是問題」后又轉過臉來對莉西婭謙恭的說道：「莉西亞大人，情況緊急，請您干這樣的粗活，十分抱歉。」

「沒……沒事。」莉西婭的十戒狀態有點失衡了，語氣中的威嚴一落千丈。

「所有人員就位，保持聯繫，用跑的！」秘書長下了最終指令。

「是！」全員高聲回答，士氣不減。

「莉西婭大人，」白翎輕喚她的名字，對方出神，沒有反應，「莉西婭大人，你還好嗎？」

「好……我沒事。」莉西婭心神不寧的回答。

「莉西婭大人，我有幾句話要單獨跟您說，能到那邊去嗎？」白翎指了指旁邊沒人的地方。四下除了砂石，連枯木都沒有。

莉西婭沒有擺譜，順從的跟了過去。

「莉西婭大人，你好像有心事？」白翎摸了摸額頭，疼痛感已經消失了一半。

「白翎，我覺得我……」莉西婭退出十戒狀態的時候，最容易吐露心聲。特別是剛才，看見白翎沉著冷靜的下發一道又一道的命令，心中不免對自己悲憫起來。

「這片荒漠，」白翎打斷了莉西婭正要說的話，「一顆樹也沒有，這些微小的塵埃即便浩蕩到能組成沙漠，但它們也不會比一抹綠色更出類拔萃。」

莉西婭茫然地望著白翎。

白翎笑笑，繼續說：「聖城十戒就好比荒漠中珍貴的樹木，在煉獄般的熾熱下接受考驗，從而成長，和莉西婭大人在一起的另外九位大人，都是從樹苗成長為巨木的，沙碩比之嫩芽如何？它們可以組合成城磚、攪拌進水泥鋪就道路，要有用處的多啊。」

「是嗎？」莉西婭低下了頭。

「莉西婭大人，請抬起頭來！」白翎彎下腰，抓起一把沙土，繼續說：「可沙碩畢竟是沙碩，您有聽聞過沙碩成長嗎？沒有，沙碩不會成長，只有嫩芽會成長，在風吹雨淋中沙碩永遠是沙碩，」她一揚手，沙土從她的指尖溜走，融進風裡，「而嫩芽經過歷練會成為參天巨樹，莉西婭大人成為十戒1800多周，在這和平的1800多周里，未經風雨，從叛軍復甦那刻起，正是您真正成長的時候啊，怎麼能失去驕傲，莉西婭大人常常掛在嘴邊的那句『我可是聖城十戒』，在這種關鍵的時刻請將它作為激勵自己的咒語！」

莉西婭感激的望著白翎，平時因為上下級的緣故並沒有刻意拉近關係，沒想到這次遭遇大事，她能如此耐心的勸慰自己。「白翎，謝謝你。」

秘書長單膝跪地，將手放在胸口，誠懇的說：「我們乃守護聖城，侍奉賢主之人，理應團結互助，請莉西婭大人以十戒為傲，不再迷惘。」

莉西婭伸手扶起白翎，紫眸中透露出感動。此時的她已然重試信心，恢復了「十戒狀態」，下令：「二次行刺可能性不大，但也不可馬虎，你催促隨車行車人員，儘快趕到受損車廂，告訴列檢人員，不必再判斷能否使用，當下我就進行移除，遲則生變。」

「是！」白翎得令，鞠躬行禮。

莉西婭昂著頭顱，沒有一絲迷惘，慢慢走向翰文德的豪華包廂，「吾之賢王，請予聖器！」她喚出巨盾，置地，站在車廂面前，等待著行車人員解開兩頭連掛的車鉤。

咧咧風沙中，莉西婭宛如一尊精美的眾神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