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諸事不宜

韓墨自休息廣場一路小跑來到A區的等候室，她沒有出汗，只是喘氣。好久沒有這樣奔跑過了，適應不了在所難免，歇了大約一分鐘，她按下了門邊的接受按鈕。

大門提升，露出三個人的臉龐，一個少年一個少女，還有一個看上去是成年人，他的半張臉遮掩在高領之後。

韓墨報以微笑，卻不知道說些什麼，按照安保程序，她此時應該驗證三人的身份。

「你好韓墨，我叫丁茶茶，他是木熙，後面這位是布里克，我們來自C區移民城，是從冥王星太空城過來的。」茶茶沒等韓墨開口，自己先彙報了。這些內容，寫在任務書上備用，所以說起來頗為順口。

「啊……是，是嗎？」韓墨開口講話，發音都有些不標準：「抱歉，我姨……已經一個月沒開……說話了。」

「這不是說的挺好嘛。」茶茶露出燦爛的笑容。

「你們知道我的……我的名字？」韓墨看著茶茶問。她大腦內控制發音的那一部分逐步復甦

「當然，遠征艦艦長的女兒，早就聽說過了。」茶茶迅速回答。

「這樣……」韓墨放下疑慮，反正能見到活人就太好了：「冥王星的太空城還好嗎，我發了很多訊息……信息出去，每個基地或者太空城都沒有回應。」

茶茶收了收笑容，表露出些許傷心，說：「實在抱歉，可能你不願意聽，不過我還是得說，除了遠征艦隊上的人類，我們是最後四個了。」

「是嘛，並不意外啊。」韓墨苦笑了一下，伸出一隻手，說：「歡迎光臨！」

茶茶握住，開心的晃了晃。

木熙站在一旁，兩人的交流都逐字逐句的聽了，每次見茶茶以這種「欺騙」的方式開頭就感到有一種違和，他自己也明白這是任務需要，不得已而為之，但對這種行為還是由衷的抵觸。

木熙看著兩人親切相握的手，才注意到茶茶因為怕罪割莫名發光而帶了露指的皮手套，回想起來，博朗書館遭遇之後，就如此這般了。手心無法貼合，這樣和亡者接觸是不會觸發回憶的，於是自己只好代勞，上前一步，伸手說：「你好，韓墨姐。」

「你好，木熙，你們都叫我墨墨就好了，我叫你阿木，」韓墨鬆開茶茶的手對她說：「叫你小茶茶，」她又看了看布里克，說：「你看上去很嚴肅呢，還是稱呼你全名吧。」說完這些，才握住了木熙的手。

恍惚的一瞬間，韓墨的身軀失重，被拋到太空中，那些來自銀河的隕石群如同襲來的焰火，在地球與月球之間炸裂，四分五裂的月球向黑色的天邊傾斜下去，慢慢撞進地球的軌道，碎塊如同一根根點燃的火柴，焚燒起來。巨大的火球星點般的擊打著那蛋黃般的球體，直到它再也承受不住，開裂分離。

「還好嗎？」木熙扶住欲倒的韓墨，關心的問。

韓墨揉著太陽穴，皺眉回應：「突然頭暈，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攝入的糖分少了。」說完凌空揮手，喚出全息屏幕，波動了兩下查看自己的健康狀態，結果是一切正常。

「是好久沒見到人類太興奮了吧。」茶茶在一旁笑著說道。

「我想也是。」韓墨站穩了身子，心情愉快了一些：「請進吧！」

三人跟著韓墨來到休息廣場，適合接待的地方也就這麼一處，而且這裡除了桌子和沙發外，還有自動咖啡機、飲料機，牆角的自動販賣機里塞滿了食物，大多是壓縮食品。

木熙站在販賣機前觀察了一下，心想暫留地的所有東西都是實體，那麼裡面的東西應該能吃吧，就像普雅熬的麩皮粥，雖然沒吃，但香味卻貨真價實。

「要吃些東西嗎？」韓墨見木熙對販賣機如此感興趣，不禁問了。

「不，我就是看看。」木熙不好意思的回答。

「如果要吃的話隨便拿就是了，物資還很充足。」韓墨在咖啡機前守候著，研磨咖啡的工序沒有一點噪音：「我猜猜看，布里克先生應該要咖啡，兩位小朋友喝飲料？」

「我成年了好吧，茶茶她都……」都幾百歲了，也許真是幾百歲，木熙也不清楚。不過木熙是萬不敢開這口，這話說出去才是莉西婭口中的「腦袋有問題」。

「好吧，阿木小哥，那你也來點咖啡，小茶茶呢，氣泡飲料如何？」韓墨邊用瓷杯接咖啡邊說到。

「可以的，稍微甜些的！」茶茶開開心心的去拿她的飲料。

韓墨走到布里克坐的位置前，給他端上了咖啡：「布里克先生好像不怎麼愛說話。」

「你不必理他，干他這一行的都那樣。」木熙自己接著流出咖啡，說。

「布里克先生做哪一行？」韓墨來了好奇心，問布里克。

布里克敲著二郎腿，閉目養神，沒有搭理。

木熙看著布里克那副樣子，氣的牙痒痒，冥府三棟前的仇還沒算呢，「他幫人送殯的。」

「木熙！」茶茶拍了木熙一巴掌：「你不要亂說。」

韓墨捂著嘴笑了起來，說：「看來你們關係不錯啊。」

「還好還好。」茶茶也不知道她指的是三個人，還是自己和木熙，只有硬著頭皮回應。

木熙端著咖啡，一口喝猛了，差點沒燙個半死。他放下杯子，沒端穩，這下疼痛又轉移到了手上，木熙吃痛的甩著手走向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吹著手掌向外看。

「那是什麼東西？」木熙驚詫的問道。

韓墨順著木熙指的方向看過去，沒有看到別的，只看見蛋黃地球，「地球啊，不是一直都這樣嗎？」

「這裡好像看得特別清楚啊，太驚人了。」茶茶圓場。

「多久成這樣的？」木熙問出口后，就覺得有點不妥當，補了一句：「我記得很早很早以前就是了，你這裡有記錄么？」

韓墨雖然感到這個疑問很奇怪，但也耐心的翻出了全息投影，拉到地球歷史那塊，給大家看：「這個是按地球時間算，完全變成現在這樣子的時候是284年前。」

木熙退回來，走到全息影像旁邊，看著閃爍的記錄，沒有開口，他害怕自己疑問太多會讓對方心神不寧，影響任務。

「我們對這些了解甚少呢，那邊的教育有問題。」茶茶隨口撒了個謊來掩蓋木熙的不自然。

結果效果出奇的好，韓墨當即表示：「每個殖民地的教育都不一樣，我是不太了解冥王星太空城，不過我了解的火星基地，他們的教育居然是培養掠奪行的人才，一套勝者為王，劣者淘汰的理論。」

「那也沒什麼錯吧。」木熙很快就學會了全息投影的使用方法，此時正操作著查看歷史。

「無所謂，100年前他們的基地就毀於事故了。」韓墨攤攤手說道。

「這還有救嗎？」木熙觀看完歷史，指著窗外的蛋黃問。

韓墨的眼神暗淡了一些，她坐到旁邊的椅子上，沉思著。過了一會兒，才回答木熙的問題：「爸爸他們會向高等文明那裡求得重啟地球的技術。」這是一個沒有回答的回答。

木熙明白，她是將自己的提問當成對這次任務的懷疑了，她以為所有人都該知道這個任務。木熙謹慎了一些，問：「確定高級文明能幫助我們嗎？」

茶茶靠在桌子旁，手上捧著的易拉罐放在嘴上，沒有喝，兩隻大眼睛盯著他們，沒有眨眼。她希望木熙清楚，在以前的介紹里就對他說過，人類是孤獨的，並沒有什麼外星人，只是一些錯位的時空旅行者。那麼問題就在於，這個世界線上，存在著聖城禁止的時空旅行者嗎？茶茶等待著韓墨的回答。

「不確定，我們只是得到了他們的信號。」韓墨如實相告。

木熙抬頭看著茶茶，一臉疑惑。茶茶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這樣的信號是如何產生的，也許真的有時空旅行者，只不過這裡是暫留地，是具象化后的『環』中世界，求證什麼的是做不到了，只能寫在任務報告里。

木熙似乎想到了什麼，緊張了起來，「墨墨姐，那是個什麼信號啊，有文字描述的那種，邀請函？」

「不是，」韓墨搖搖頭，說：「一段脈衝式信號，只有0.74秒。」

布里克猛然睜開眼，木熙察覺到了布里克的異樣，同時發現茶茶有所慌張。

「數據這麼精確嗎？」布里克站起來，走到全息投影前，對韓墨說：「我想看看記錄，麻煩你。」

韓墨一臉疑惑的看著布里克，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對這個感興趣，還是翻給他看了。記錄里顯示的數值和韓墨說的相吻合。

看完記錄之後，布里克重新回到了座位上，繼續閉目養神，只是他的眉宇間多了些褶皺。

「有什麼問題嗎？」韓墨感覺到空氣中的不和諧，忙問。

茶茶這時心緒略微混亂，竟然忘記了回應韓墨的疑問，導致韓墨的內心警戒起來。

「你們先坐一下，我去上個廁所。」韓墨找了一個最低端的借口，三人都聽得出來，可誰也阻止不了。

茶茶几乎是目送著她離開，一種不好的感覺襲上心頭。

韓墨回到自己的房間，鎖好門，揮手調出全息屏幕，喚醒AI。

「『廣寒宮』最高許可權長官，韓墨首長，下午好。」AI開口女聲，溫柔端莊。

「叫墨墨就好。」韓墨在全息屏幕上調整了一番，下達指令：「我需要這三個人的數據。」

「好的，墨墨長官，正在載入中。」半晌，AI開口回復：「數據異常。」

「其它記錄呢，從他們的相貌和虹膜中讀取，剛才在A區等待室應該有記錄。」韓墨忙追問。

「請稍後。」又過了一會，AI給出的答覆依然是「數據異常。」

「明白了。」韓墨消除掉全息屏幕，從床頭櫃中拿出一支手槍，裝填好散發著藍色光芒的能量彈囊。這把手槍雖然小巧，但威力巨大，在人體身上開一個洞不成問題。

韓墨把手槍掩藏在背後，走入休息廣場，確認好三人的位置后，發問了：「你們聲稱自己來自冥王星太空城，最高長官的名字該知道吧。」

得來的是沉默，任務書上並沒有告知。

韓墨不打算再問了，這是一個極其簡單的問題，回答不出來就奇了怪了。她舉起手槍，瞄準桌邊的布里克，說：「帶著你的人，離開這裡。」

「墨墨姐，為什麼？」茶茶慌張的問道。

「偽裝的真好，」韓墨笑道：「爸爸的心血你們得不到就想毀滅它？有我在就不可能！」

木熙看著茶茶的反應就清楚了，韓墨說的話已經超出了任務書的說明範圍，什麼爾虞我詐、什麼權力遊戲，那些都是『環』里的問題，在暫留地，誰也解決不了。

「你最好冷靜一下，墨姐。」木熙試著走過去。

「站住！」韓墨的槍口對準木熙。

木熙停住了，上次普雅用的是箭，冷兵器，現在遇見的是黑洞洞的槍口，是死是傷真不好說。

「你，」韓墨的槍口又轉向坐著的布里克，命令道：「再說最後一遍，帶著你的人離開這裡。」她把布里克當成了假想敵中的頭領。

布里克睜開眼，「唰」的一下消失在了三人的視線之中。長槍從韓墨的側邊刺來，一下就削爛了她的手槍，驚恐中的韓墨跌坐下去，失了神。

布里克舉起長槍，準備最後一擊，他打算就此結束這個麻煩。

「住手！」茶茶離著兩人還是有一定距離，根本就來不及靠近，要獲得迅速移動的力量，唯有一個辦法！

此時的她心中大亂，情緒失控，周身蒸發出潔凈的水汽，茶茶能清晰的感受到靈核發出能量傳遍全身的奇妙感覺，與此同時，她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右手。

木熙明白這個動作的含義，他曾經幾次三番阻止過這個絕對要被禁止的動作。「別！」他大喊，衝過去，眼睜睜的看著茶茶的手背散發出光芒。

竟然為了一個亡者如此，為何？！木熙知道為時已晚。

「罪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