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從長計議

如果說氣場的定義是「人散發出來的隱形能量」，那麼木熙所感受到這股境界，足以徹底否決「隱形」兩字。

排山倒海的氣流在茶茶罪割出現前的那一刻就註定要對休息室的桌椅板凳清場了。她右手的光芒幻化成罪割，長長一柄，雙手倒握，托在地上。未受過訓練的茶茶只有蠻力沒有技巧，靈體機能的瞬間提升還伴隨著全身針刺般的疼痛。

艾美就是承受著這樣的痛苦嗎？茶茶咬牙抗住一切不適，一錘揮去，鎚頭「鯊魚鰭」那面狠狠打向布里克。

身經百戰的鬼差雖然震驚但卻沒有絲毫換亂，他把槍頭一挺，肘部壓住槍身，沒退半步，沒躲一厘，硬生生的接了下來。兩隻罪割相撞，火花四濺，隱約悲鳴，氣流由亂到直，如同龐大生物吐出的氣息，剎那間席捲了整個休息室。

木熙頂著震動的餘波退了幾步，皮膚經受著熾熱的考驗，萬幸時間不長，當他終於從烈風中睜開眼睛時，才發現牆面上留下了深至后牆的月牙划痕。

「『鰭錘』？原來艾美的罪割在你這！」布里克頓感惱火，單手使力，彈開了茶茶的罪割。

茶茶一個踉蹌，用錘柄撐住了將傾的身體，蒸汽伴隨著她急促的呼吸不斷升騰，第一次使用罪割的茶茶對於這種消耗完全吃不消，只覺得兩眼模糊，頭腦發昏。

「茶茶！」木熙一個箭步衝到茶茶和布里克中間，張開雙手擋在面前，防止事態再度惡化。雖然心中滿是焦慮和不安，卻也無法忽略茶茶的痛苦：「茶茶，快收起來，這東西對你的傷害太大。」誰都看得出來，罪割使她的靈體正處於蒸髮狀態。

布里克弄不清是否錯覺，木熙跳進戰鬥圈時，罪割的力量稍稍弱化了一些。他看了看手中的長槍，沒有異常，於是先收回了罪割，一聲不響的朝著門口走去。

茶茶后收回罪割，失去支撐的雙腿發軟，平衡頓失，一屁股坐在地上，光亮的前額上也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如果木熙沒有看錯，茶茶的牙齒都在打顫。

「你沒事吧？」木熙扶起茶茶，急切的問道。

「完蛋了……木熙。」茶茶的眼中泛著淚花，鼻頭開始變紅。

「不會的，我保證！」木熙敢肯定布里克絕對不會告發，即便不想承認，擁有罪割的茶茶實際是和叛軍綁在了一起。他又轉過頭，詢問坐在地上的韓墨：「有沒有事，墨墨姐？」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韓墨頭腦還算清醒，看得出來他們不和。

「不是壞人。」木熙攙扶著茶茶向著門口走，打算就此離開。

到了門口，茶茶突然停了下來，輕輕的推開木熙，保證獨立站定的姿態，轉身對驚魂未定的韓墨說道：「韓墨姐，我們不是你口中說的那些人，我們的身世很難解釋……明天我還會再來。」

「不要，你們不要來了，你們再來，我不敢保證……你們的安全。」韓墨沒有站起來，她的雙腿還處於綿軟狀態，說話的底氣也不足，在她看來，黑衣成年人的戰鬥模式很難用人類來形容，所以對方如若再來是完全無法阻止的。

「會來的，一定會，我知道一個人的滋味很不好受。」茶茶抹去眼角的淚珠，抬手擦拭乾凈淚痕，在轉身之前勉強擠出一個友好的笑容，之後便在木熙協助下吃力的挪了出去。

一旦敞開心扉的人，都會變得脆弱。丁茶茶亦然，韓墨亦然。

嚴格來說，韓墨倒不是敞開了自己的心扉，而是通過那句「我知道一個人的滋味很不好受」而感受到了茶茶的真心，不過為了守護地球基地，她不得不做出抉擇，即便一個人到死，也要保證這裡的安全。

忘川河旁，布里克已在岸邊候著了，他依舊抄著雙手，以英靈特有的挺拔感望向河的對岸。少許恢復的茶茶憑藉自己的力量上了船，木熙掌好舵，準備出發，見布里克沒有要上來的意思，開口說道：「如果你想留在這裡，我們就先走了。」木熙搖響銅鈴，忘川河中泥沼般的惡靈退開兩邊。

「這個任務失敗，我要清除這裡。」布里克淡然回應。

「什麼意思？」茶茶本來是無力的坐著，聽到布里克的話后不安的站了起來。

「我回去讓她化為虛無，你們放心，任務失敗的報告書我來寫，責任我擔。」布里克說完就要往回走。

「站住！」茶茶也不知道哪裡的力氣，一下跳到了岸上，「不可以！」

「丁茶茶，你清楚0.74秒是什麼意思，再讓她留下來，貽害無窮，一個亡者，化為虛無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你知道，你怎麼會知道？」茶茶的渾身發抖。

「你覺得呢？」布里克反問。

「這麼說，習玖姐她……」茶茶預感不妙。

「停止無謂的討論，我去去就回。」布里克說完，邁開了腳步。

茶茶拔腿奔跑，繞道布里克面前，抬起發光的右手，毅然決然的說：「我不會讓你傷害她的！」

「那就連你一起。」布里克也抬起了右手，沒有絲毫的同情與猶豫。

「等等！」木熙從船上跳了下來，阻擋在了兩人之間。

茶茶右手的光亮閃爍了一下，布里克銳利的目光注意到了。

「讓我說兩句啊。」兩人沒回應，那就是默許了，木熙深呼吸了一下，打算結掉這個死結：「這裡是暫留地，當然發生什麼外面都看不到，你們討論的那個事情也傳不出去，我記得課本里有教，擺渡人之間是不能互相涉足對方的暫留地，對吧？」木熙看是穩住了兩位，繼續發揮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的特性，說：「布里克，布大哥，我猜想你早就被盯上了，你這任務失敗可就是給別人找個整你的借口啊，任你謊話編的再圓，他們能相信你嗎，好歹這是擺渡人的暫留地，是吧？我看這樣，我們先回去調整好狀態，明天再來，亡者七天之後無**回就會化為虛無，到時候就是大家的錯，任務正常失敗，不會有人追問。」

「七天太久。」布里克發話了。

「今天不算，在來三天，三天完成不了，你就看著辦，我們不阻止你，而且任務失敗的報告三個人商量著寫，你也好給上面有個交代。」木熙開始討價還價。

「木熙！」茶茶表達不滿：「你怎麼能看鬼差臉色！」

木熙心裡真是一萬隻草泥馬，這是角色互換了嗎，茶茶不會比自己更恨鬼差吧。現在一團混亂，先騰出點時間理一理最好不過，而且鬼差在無擺渡人的情況下是禁止單獨進入暫留地的，也不用擔心布里克中途返回來，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各回各家，從長計議。木熙這樣想著，便對茶茶說：「你相信我嗎，相信的話就照我說的做！」

木熙呼了一口氣，準備接受布里克的決定：「那麼布里克大哥，你覺得如何？」

布里克思考了較長的時間，木熙和茶茶看不出來除此之外他還在思考著什麼。荒川河渾濁的河水拍打著運球基地著陸地的邊緣，在看似真空的環境里，實則是暫留地的虛擬投影。

三個人均勻的呼吸著，背後是廣袤無垠的灰色平原。

「好。」布里克給出了最後決定。

從進入暫留地到離開，花費了僅僅40分鐘。連奈何橋船務都感到吃驚，多嘴的問了一句：「這麼快就完成任務了？」

茶茶投以尷尬的笑容，一時間失去了說謊的能力。

「太難搞定了，我們要回去商量商量。」木熙應答的沉穩許多。他拿過出入記錄簿，在上面簽字蓋章。

茶茶無力的抬起筆，塗畫了幾次才把「丁茶茶」三個字寫清楚。罪割的後遺症消散的很慢。

木熙看在眼裡，剛才茶茶還想在忘川河邊和布里克伙拼，真心膽大，如果用一句動漫台詞來形容便是「站在這裡的是我的意志」。想到這裡他不禁笑了，這句話在茶茶身上應該為「站在這裡的是我的白痴」。

「你跟個傻瓜一樣笑什麼啊？」茶茶真是被木熙氣到了，一巴掌扇過去，威力不減。

「沒……沒什麼。」木熙彷彿吸了笑氣一樣停不下來。

「很好笑嗎擺渡人。」布里克像看傻瓜一樣望著兩人，冷冷地說：「明天早上8點我在這裡等你們。」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木熙笑歸笑，卻不傻，這事的嚴重性還是明白的很，他把茶茶拉到一旁，小聲說：「布里克什麼也沒說，他也說不了，罪割秘密漏不出去，你放心。」木熙警戒的看了看周圍，接著說：「事情反正都這樣了，明天你就直接問他習玖和艾美的事吧。」

「事情哪樣了？」茶茶眨著天真的大眼睛，望著木熙。

木熙痛苦的捂住臉，他知道茶茶這是心大，只要罪割的事捅不破，其它的問題都不在考慮範圍之類。這是遲早要完！

「你聽我說！」木熙這聲帶著情緒，音量高了整整三個段位。

周邊的擺渡人聞聲打望過來，滿臉疑惑。

木熙有點頭痛了，打算先離開再說吧，剛走了幾步，就撞見了碰巧前來執行任務的辰式希。

「師父？」辰式希推推眼鏡，確認是木熙無誤。

「啊，好啊。」木熙抬手擺了擺，此時他的心思本不在這，但當他瞥見辰式希身旁之人時，目光就被吸住了。

話說這傢伙不正是早晨在樓上盯著自己看的那位嗎，冥府的天氣雖然不冷，卻也不熱，不說是擺渡人，原住民即便有皮毛加身都還會穿著一件外套，而眼前這個男性擺渡人，卻穿著短袖帽衫，連褲子也是剛好短到膝蓋。這一身，打眼的很。

「我問你，你早上盯著我看什麼？」木熙很是直接，杵了上去。

「呃……」那擺渡人推出雙掌，隔開距離，往後撤了一步，忙解釋：「那個，我叫曼迦，是辰式希的搭檔，因為你是他的師父，所以就好奇的看看。」

茶茶一把將木熙拉了回來，教訓道：「你怎麼總是這麼好鬥呢。」

「不是木熙的錯，是我的失禮，」曼迦對茶茶說完，又將目光對準木熙，說：「其實我是你的『粉絲』啦，哈哈，可以這麼說吧，剛成為擺渡人就經歷了重大事件，而且臨危不亂，真的很佩服，現在你可是冥府七棟的名人呢。」

「完全感覺不到。」木熙沒好氣的回答。

「是嗎，」曼迦笑笑，說：「這樣吧，今天19點后，我請大家去『莫記餐廳』吃大餐，到時候來找找你們，行嗎，」也沒等木熙和茶茶回話，他就接著說開了：「上次迎新會由於意外被毀，大家都沒時間補辦，這次就算我個人對你的到來表示歡迎吧，另外，能請到辰式希的師父，你這位名人吃飯，也很榮幸呢！」

「你還沒請到呢。」木熙表現的很淡漠，多少讓曼迦有點尷尬。

「好的，我們會去的，謝謝你。」茶茶應承了下來。

「那就太好了，先告辭了，走吧，辰式希。」曼迦對兩人擺擺手，朝著預定的凹槽走去。

辰式希鞠躬道別：「師父、茶茶姐，我先走了。」一路小跑追上了曼迦。

「這傢伙，會不會欺負我徒弟，要不要我晚上給他上個課？」木熙見兩人走遠，回過頭來對茶茶說。

「木熙，你別看曼迦的臉跟我們同齡，他可是資歷很老了，如果按『環』中年齡來算，起碼500多歲了啊！」茶茶對木熙解釋道。

「那也不影響我揍……」話還沒說完，木熙唐突的收起笑容，發音也跟著停止。想想自己還有空想這些呢，再嘻嘻哈哈下去，天都要塌了！他低下頭，狠狠盯住茶茶。

「木熙，你的眼神好可怕。」茶茶被看得心中發毛，正猶豫要不要躲閃時，木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即便茶茶隔著皮手套，也能感受到木熙手心的溫度。

「跟我走！」木熙用不能拒絕的語氣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