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約法三章

如果要統計茶茶的臉紅次數，那麼統計官這個職位乾的就是一件苦差事。在木熙還沒有來到城府世界之前，茶茶就會因為各種事情而臉紅，諸如見面問好、買單結賬、談論薪資、結交新人、聽派任務，在和習玖與艾美的相處之中，這點害羞的習慣才漸漸隱去，可對她影響最多的人並非這兩位，而是遠在聖城的莉西婭。

回想起還是擺渡人的莉西婭，茶茶也會臉紅，如果說木熙是辰式希的勇氣導師，那麼莉西婭便是糾正了茶茶恐懼心理的絕對恩人。

因此，茶茶才會對剛認識不久的辰式希產生莫名的好感，看著她，就如同回望著自己的過去。

不過木熙是不了解茶茶這段經歷的，在他看來，茶茶不過是欠缺果斷的開朗女孩，輕微的臉紅也是正常的情感表現，和「害怕、迷惘、無助」完全不搭邊。

可事實是，這三個詞語，都是影響茶茶麵部顏色的關鍵因素。

木熙幾乎是用跑的，從奈何橋出來，牽著茶茶一路小跑，想找一處僻靜的地方。茶茶也不多問，跟在後面，盯著木熙的背影，感覺到從心底的安寧。此時她的臉微紅，馬尾輕甩，兩人一前一後，在路人眼裡，不過是青春年華中一對姣好男女。

「木熙，這是去哪裡？」跟著小跑了一段距離后，茶茶還是忍不住問了。

木熙停下來，沒有回話，東望望西瞧瞧，終於將目光釘在高架橋的立柱下。這是一片絕對孤立的區域，只有一條道路毗鄰，因為挨著堆放廢棄車輛的廠房，所以極少有人路過，而在他上面，開過的汽車輪胎與橋面上的柏油路面摩擦，嗚嗚來嗚嗚去，正好屏蔽了旁聽者好奇的長耳朵。

陽光剛好被遮擋，生命力頑強的爬山虎肆意增長，在陰影中塗抹出一片沁人心脾的油綠，木熙決定在這裡跟茶茶好好說道說道。

「跟我來。」木熙把茶茶拖到立交橋下，再三確認沒人打攪后猛然伸出兩隻手，把她逼到牆根。

嚴格來說，這算是一個壁咚，唯一的缺點就在於木熙高不了茶茶多少，創造不出那種俯視的霸道。

茶茶的身子陷入爬山虎巴掌大小的嫩葉中，瞬時被這片綠色包裹了身體的輪廓。她的手臂搓在胸口，眼神閃爍，臉上的紅暈一層一層疊加，幾乎長成了一隻蛇果。此時我們大可以用剛才提到的三個詞語，「害怕、迷惘、無助」。

「干……幹嘛，木熙？」茶茶強裝鎮定，雙腳卻出賣了自己，它們自保般的併攏，腳尖對立，顫顫巍巍。

木熙將臉靠近，從嚴肅的表情上看不出絲毫輕浮，他的呼吸幾乎噴涌在茶茶的臉上。第一次張了張嘴，沒說話，看樣子還沒考慮好，第二次張嘴時終於發出了聲音：「我跟你約法三章，這三章，絕對不能違背，你要同意。」

「哪三章？」茶茶疑惑的盯著木熙，紅暈緩慢褪去，小麥色的皮膚光亮而又健康。

木熙撤回雙手，站直身體，來回踱步，說：「好吧，我先給你說幾個情況，你一定要認真聽。」

茶茶點點頭，從爬山虎里走了出來，看著眼前的木熙。

「第一點，」木熙比出一根指頭，說：「禁止條例里銘文規定了使用罪割的擺渡人該受到化為虛無的極刑，我知道你處處小心，還帶了手套，可是，你不能每次無計可施時都去依賴它，這可是至死的罪證，有人會把對自己不利的罪證輕易展示給他人嗎！」

「我知道……」茶茶聲音微弱，毫無「我清楚、我明白、你不用多說」這般堅定的自信。

「我給你打個比方，兩個國家打仗，雙方都有足以毀滅地球的強力武器，他們一交戰就把這種必殺的武器用出來，那還打什麼仗，宣揚什麼立場，一碰就炸毛拚命這是幼稚的行為，懂嗎？」

「好像懂……」茶茶不太了解戰爭，聽得懵懵懂懂。

「簡單來說就是，你要把罪割當成『救命稻草』，只在最關鍵的時刻使用，當有人威脅到你的生命時，才拿出來，而不是逞一時英雄。」木熙看茶茶還是沒理解，無奈搖搖頭，提醒說：「你想想在屋頂，不是我拉住你，你就和那兩個鬼差拚命了，還有在普雅的暫留地，面對匈奴兵，在沒有搞清楚狀況的情況下你又要使用，還是我攔住了，幸好來的是布里克，若是其他鬼差呢，我們還能在這說話？然後就是這次……」木熙幾乎是咬著牙吐出了後面的話：「謝天謝地，如果不是布里克心中有鬼不能揭露你，你根本活不到明天。」

「木熙，對不起……」茶茶意識到了迄今為止造就的所有錯誤，還好有木熙把關，否則風險根本就不可控制。

「罪割說完，我們又來說說你的身份。」木熙指了指茶茶。

「我的身份，擺渡人？」茶茶一臉疑惑。

「錯，不是擺渡人，是叛軍！」木熙毫不留情。

「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啊！」茶茶委屈的看著木熙。

「不管你想不想承認，在你接受艾美的罪割時，你就和他們綁在了一起，」木熙頓了一下，用恍然大悟的語氣說道：「我算是明白了，艾美給你罪割根本就不是為了能保護你，而是拉你一起下水！」

「太過分了，木熙！」茶茶氣憤的抗議。

木熙的確想說「肯定是這樣」，不過忍住了。他做了讓步，激怒茶茶可不是他的本意，如果自己輕率的判斷使得兩人關係出現裂痕，那麼約法三章是不能夠成立的。木熙考慮完以上因素，緩和著語氣：「抱歉茶茶，一時激動，好吧，艾美的動機是為了保護你，只是她沒有預想到會有這麼一個結果，罪割對於你來說是枚甩不掉的炸彈，叛軍也可以藉此要挾你。」

怒氣還未完全退散的茶茶沒有做出回應，不過她挺佩服木熙，能看得如此透徹。

「還有……還有0.74秒這事，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木熙默了一下，他的猜測這0.74秒一定和茶茶前往環內世界和自己對話有關，謹慎起見，他打算捨棄這個說辭：「無論是有心無心，你已經參與到他們的行動之中了，你不是叛軍，卻無限接近叛軍。」

聽到這裡，茶茶才真正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擔心的問道：「那我該和他們撇清關係嗎，或許我能舉報他們。」

「別傻了，他們滅你口，易如反掌，現在沒有動手，極大的可能是因為『你還有用』這個意思吧。」木熙看著滿臉不安的茶茶，決定拋出致命打擊好讓茶茶真的把「緊急嚴重」四個字放在心上。於是木熙開口，說：「想想莉西婭，她也牽扯進來了。」

茶茶果然中招，一下戳到了痛處。她只覺得雙腿發軟，胸口發緊，一陣眩暈襲來，要不是木熙及時扶住，她怕是早就倒地了。

「罪割的後遺症還沒好嗎？」木熙關切的問。

「不，木熙，我一想到牽扯了這麼多人，就害怕，我最擔心的是莉西婭，她可是聖城十戒，那麼光明，那麼神聖，我好後悔，我不該跟她說罪割的事，即便之後被查出來，也不該說，我為什麼要連累她啊！」茶茶懊惱的搖著頭，悔恨的眼淚打濕了睫毛。

木熙抓住茶茶的肩膀，「那你就好好聽著，約法三章的內容！」

「是……」此時的茶茶，全都指望木熙了。

「第一，你的生命受到威脅時，才能使用罪割，記好，是你的生命，不是我的，也不是其他人的，記住了嗎？」

「可是……」

「沒有可是！」木熙沒給茶茶辯解的機會，又繼續說：「第二，之後可能會有叛軍找上你，無論他們找你做什麼，你都消極對待，給自己爭取時間，既然已經連累到了莉西婭，那麼就不怕連累她第二次，有時候我們無法決定的事，必須讓她知道。」

「不可以，木熙，不能再讓她陷進來了！」茶茶的喊聲比之憤怒，更像懇求。

「都是泥菩薩了，還比個誰陷得深誰陷得淺嗎？」木熙苦笑。

「我沒想到，木熙你的心裡這麼……自私。」茶茶說出口后，就悔了，實際上這事雖然不夠體面，卻也是為了自己好。

木熙慘然一笑，「茶茶，你的生前是烏托邦嗎？」

當然不是，茶茶回想起生前，手上用力，抓緊了胸口，「我很抱……」

「沒關係，聽過『生而為人我很抱歉』這句電影台詞嗎，哈哈。」木熙輕鬆的笑了笑，說：「茶茶，是你把我帶到這裡來的，怎麼說呢，」木熙撓撓腦袋：「你一定要負責陪著我，直到……」

「直到什麼？」茶茶眼中閃爍著路邊投射進來光芒，溫溫暖暖。

「直到我成為王。」木熙自信的笑著。

「說不到兩句，你又在鬼扯了！」茶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角的淚花隨之蒸發。

「我能不能成王啊稍後討論，還有第三點呢，這第三點不是約定，而是計劃，你知道『安全屋』這個概念嗎？」木熙問茶茶。

「大概是緊急情況下躲避災難的地方？」茶茶回答。

「是的，我們也需要這個安全屋，可能牽涉進來卻並非叛軍的人都需要這樣一個地方，已做不時之需，可是……」木熙努力回想世界廣場上的城府模型，怎麼看都不像有地方躲藏，「可是不知道有沒有這樣一個地方。」

兩人陷入沉默，找尋這樣一處藏身之所，並不容易，如果被通緝，可逃亡的地方只有聖城和冥府，無論哪邊，足量的監控和質量上乘的掃描儀都能找到他們，靈魂印章如同指紋，極易被追蹤。

「我知道了！」茶茶開口：「大地傷痕！」

「什麼地方？」木熙問。

「就是冥府和聖城接壤的邊境地帶，大片荒漠，稱謂激戰之地，那裡有一處很深的峽谷就是我說的大地傷痕啦，裡面住的都是些邊緣化的原住民，條件很差，但作為藏身的地方應該會很安全，聽習玖姐以前講過，是個三不管地帶，鬼差都不敢在那裡輕易行動。」茶茶向木熙解釋。

「原住民的聚集地，說起來就像一個異族的城市，這樣的話，他們能夠接受我們嗎？」木熙對此不抱希望。

「當然會，放心吧。」茶茶肯定的回應。

「確定？」木熙表示懷疑。

「確定，因為那裡就住著一個非原住民，是以前的擺渡人呢，因為『危險』而被驅逐。」

且不說「危險」指的什麼，單是「被驅逐的擺渡人」這個名號就足夠吸引木熙的了，他沒去過大地傷痕，也無法單憑想象構建出那裡奇特的建築群，不過有一點木熙可以問，那就是這位擺渡人的名字。

「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