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單行通道

要評價木熙的刀工，應該這樣形容：就好比剛學會玩橡皮泥的幼兒，僅僅是把成塊的彩色泥巴分開而已。茶茶炒著一鍋包心菜，葉子上全是水，一下鍋就噼里啪啦的亂爆，她把袖子拉長，蓋住每一根指頭，然後包著耐熱塑料鏟，翻炒、加佐料，當然，還有時不時的躲閃。

兩個人都在忙手上的事，無心去關注對方生疏的廚藝，也不知道聊些什麼，感覺每一句都要相當的謹慎，否則只能讓隔閡更厚。索性都不說話，只專註於眼前的事物，希望情緒平復之後能找到一個打開的窗口。

韓墨坐在大廳里，擺弄著那隻地球儀，這已經是轉過第83圈之後了，她還是沒有看過癮。麗絲守在一旁，保持著人形，看著一聲不吭的墨墨長官開口詢問：「墨墨長官，我可以根據地球儀上的比例尺、海拔差、經緯網格等信息，利用模擬技術，通過全息投影向您呈現，那樣的話，看上去更加真實，如果你同意，我即刻執行。」

韓墨從專註中回過神來，搖搖頭，對麗絲說：「在我看來，這樣就很真實了。」她在張嘴間，鼻息觸碰到油與食材混合的香味，「去他們那邊，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好的，墨墨長官。」麗絲欠身，化作橙色光點，一路漂浮而去。

星光點點在木熙與茶茶的聲后悄然拼湊成麗絲的人類模樣，它就站在後面，沒有上前，但這並不妨礙她的觀看。通過室內所有媒介，麗絲能夠毫無死角的查看每一寸地方，看了一會兒，它決定為兩人的廚藝做出評價。

麗絲走上前去，全息投影的關係沒有一點腳步聲，「茶茶對於烹飪技巧太生疏了。」

「啊呀！」茶茶正在往餐盤裡裝菜，嚇了一跳：「嚇死我了！麗絲，不能這樣鬼鬼祟祟的！」一部分湯汁灑在了桌面上，茶茶趕緊放下炒鍋，彎腰去柜子下找抹布。

「沒有心懷鬼胎，也沒有使用詭計的打算，我只是想來幫忙。」麗絲說著。

「只是形容詞啦，你得結合語境來聽！」茶茶沒有找到抹布，抬頭時，桌面已經完全乾凈了，「剛才明明灑出來了啊……」

「灶台附帶自動清潔系統。」麗絲用掃描器做了一遍檢查，「沒有損壞，另外提醒，油煙機功能未開。」

茶茶抬頭看了看，「還真的是啊，我以為是自動的，都怪它沒有一點聲音。」伸手就要去查找開關，結果身子矮了些，夠不著。

「警告，電加熱保險未開，鍋底溫度過高。」麗絲說的不緊不慢。

茶茶踮起的雙腳落了下來，看見鍋里剩下的食物殘渣已經被燒的焦黑，伴隨著陣陣青煙滋滋作響。她手忙腳亂的提開鍋。水槽早已合閉，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往哪放。

「『給你露一手』~」木熙學著茶茶的口氣喊了一聲，冷冷地說：「大言不慚丁茶茶。」

「木熙！」茶茶這隻手拿著鍋，另一隻手正在開啟桌面水槽，騰不出空來給他一巴掌，只是惱怒地瞪著。

麗絲走到木熙旁邊，看著他切好的土豆，「尺寸不對，這是炸薯條的切法。」

「我就是要炸薯條。」木熙試著狡辯。

「分析過了，根據桌面的食材、佐料、餐盤形狀，推斷出你們要做的菜色為糖醋包菜、青椒土豆絲、涼拌黃瓜。」麗絲全盤拖出，附帶提醒：「人造肉沒有處理，菜單不全，營養不合理。」

「人造肉誰吃啊。」木熙用刀鏟起土豆條，丟進備用的盤子里，對著麗絲說：「就你話多，還不快來救場。」

「是，立刻執行。」麗絲說完，準備開啟烹飪程序。

在這不大的空間範圍里，二個人、一個AI都沒有注意到韓墨的到來。她已經在毛玻璃上倚靠多時，「停止執行，我來做吧。」韓墨垂下抄起的雙手，離開玻璃。

三位看著韓墨挽起袖子，走到了桌面前。她從茶茶手裡拿過鍋，又從旁邊拿起鏟子，對著茶茶說：「你不經常做飯吧？」

「好吧，墨墨姐我承認，我平時都吃食堂，親自動手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茶茶不好意思的摳摳額頭。

木熙洗完手，用帕子擦乾淨，解下圍裙，對茶茶說：「肯定是做給莉西婭吃的。」

「你怎麼知道？」茶茶驚詫的望著木熙。

「並不難猜，給自己閨蜜露一手，多有意思，只是我想問，當時沒搞砸吧？」在切菜時，木熙回想了一下自己的表現，莫名失望。擺渡他來到城府世界的是茶茶，且時間不長，自己對很多事情不清楚是自然的，茶茶認識我也沒幾天，有些緣由肯定複雜，難以開口這種情況完全可以理解，兩人之間因為交流不暢導致割裂，這也並不能全部算在茶茶的頭上。木熙認為，這條逾越在雙方之間的猜疑溝壑，需要兩個人一起填平。

「要你管！」茶茶這時雙手空著，自然能賞出一個巴掌。特別是臉紅時的窘迫，迫使她想要好好教訓一下木熙。可衝到木熙面前，她揚起的手停住了。

韓墨朝著倒上熱油的鍋里放入了拌好豌豆粉的人造肉，滴了些醬油，待肉色焦黃時拿起旁邊備好的青椒倒了進去。即便手上翻炒著，她的注意力卻並不在灶台，而在那兩人身上，她是真心希望木熙和茶茶不要吵架。

「怎麼了，下不了手？」木熙抱著雙臂，用俯視的角度看著茶茶。

茶茶沒有回答，展開的巴掌慢慢捲曲，像正在枯萎的花朵。她下不去手是因為平時開玩笑都處在心境對等的情況下，可現在有事瞞著木熙，不知道對方能不能接受這樣的打鬧。

「說好了回去把知道的都告訴我，想反悔嗎？」木熙繼續挑釁，不知怎麼的，他不想在見到茶茶看著自己時眼中閃爍的害怕了。

那的確是害怕，茶茶體內正在蔓延的一種情緒。木熙走了，那她的孤獨該寄放在哪裡，變成無可依靠的個體，和躺在棺材里的死人又有何區別。

「我覺得，你還是笑著好看。」木熙見對方還是不說話，打定主意想要和解。

茶茶抬起頭，看著木熙，對方的眼神沒有閃躲的意思，反而自己的雙眼猶豫不定，「我很……」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很抱歉？這可不是平時的你，也不是剛才的你，如果你覺得我要保持著對你的疏遠與憤怒才能緩解你心中的內疚，那就太抱歉了。」木熙看著茶茶一臉疑惑，繼續說：「那些事情有多複雜我不知道，但能讓一向開朗的你退化到了辰式希的程度，看來真的很難搞啊，要不這樣，你還是做你的丁茶茶，我還是做我的木熙，搭檔要心境相投才沒有芥蒂。」

「什麼叫『辰式希的程度』啊！」茶茶恢復了一點活力。

「所以，你真是找不到重點。」木熙無奈的搖搖頭，「這些勸慰的話不是該你說嗎，作為隱瞞者，你可真要向我好好解釋一下。」

「我會好好解釋的，一定。」茶茶語氣堅定，兩眼恢復光芒。

「那最好不過。」在慰藉茶茶的同時，木熙也解開了一處心結。他豁然明白，憤怒與失望這兩種情緒的誕生，並非茶茶的過錯，究其原因，是自己在拿生前世界和城府世界對比時產生的不良反應，說到底，憤怒與失望是針對和人間一樣烏煙瘴氣的城府，而並非眼前之人，「那現在，你就袖手旁觀吧，不要做菜了，我有一次食物中毒在醫院躺了三天。」

茶茶笑著揚手，朝著木熙的手臂揮了下去，這一巴掌，沒有片刻的停留。

韓墨看著「和好」的兩人，開心的笑了，「我發現木熙對女孩子挺有一手的啊！」

木熙從吃痛中緩過來，看著韓墨，說：「墨墨姐，其實我吧，誰都敢揍。」

「是嗎？」韓墨拍拍腰上別著的手槍，說：「其實吧，我槍法也挺准。」

茶茶哈哈的笑了，心裡是真的愉快。她轉臉看著麗絲，說：「麗絲，之前謝謝你了。」

「命令就該執行。」麗絲一嘴「機關辦事員」的口吻。

「對了。」茶茶想到了一個主意：「要不然你還是模擬人類女孩的語氣吧，姿態、情緒、小動作都要模仿，你說話的樣子根本不符合你的小女孩造型。」

「明白，艾美的情感我已經儲存到資料庫了，現在就載入……」麗絲正打算閉上眼睛。

「別別別！」茶茶趕緊跳上制止。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變成茶茶親近的人，難道不妥嗎？」麗絲表示疑惑。

木熙笑著開口：「她的意思是，『借屍還魂』一次就夠了。」

茶茶恨不得甩手就給木熙一巴掌，介於兩人現在距離拉開了，沒有得逞，「木熙，真沒禮貌！」

「好啦，玩笑而已，你想這個AI變成什麼樣？」木熙饒有興緻的問，心想不會是莉西婭吧。

「嗯~」茶茶把指頭放在唇下，組織著人物特點，想了一會兒，開口說：「麗絲，女孩模型是這樣的，年齡在12歲至16歲之間，膽怯、嬌羞，常常不敢直視他人，只有在提及自己專業且精通的問題上會表現出自信，還有……還有臉紅頻繁，彬彬有禮，大概就這些吧，能模仿嗎？」

木熙有不好的預感。

「可以，資料庫完善，現在載入……」麗絲閉上眼睛，「載入中……」

韓墨把最後一鍋菜鏟入盤中，將鍋放回灶上，等著開飯。她挪到水池邊洗著手說：「你們真是把麗絲當玩具了啊，不要玩得太過火，我會不高興的。」

「她已經樂在其中了。」木熙向著茶茶撇撇嘴。

「載入完畢。」麗絲抬起頭來，僵硬且毫無生氣的表情消失了，眼眸閃爍著婉約的光彩，長而散亂的捲髮幾乎蓋住了整張臉，卻恰到好處的露出了眼睛和她微微紅潤的臉頰。它雙手攥在一起，站在那裡，局促不安，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以一種微弱且清晰的口吻說道：「茶……茶茶，這樣……可以吧？」

茶茶看著麗絲緩緩抬起的臉龐，上面是一個溫暖如春的微笑，「真像天使啊！」

麗絲聽后，輕輕一笑，眼睛眯成月牙，長長的睫毛顫動著。

它以全息投影系統為助力，展開背上兩片羽翼，頭頂的光環由暗到明，從無至有，它模擬出來匹配性格的潔白皮膚看上去吹彈可破，那身連衣裙在虛擬的風中還飄擺起來，「現在……如何？」靦腆的笑容中，看不出一點機器的痕迹。

茶茶一手扶住桌面，一手捂住自己的臉，心潮澎湃上腦蓄力，壓迫感鬆緊交替，靈魂脈絡中煮沸的熱浪遍及全身，「太可愛了！！」

「茶茶，你這個興趣，有點像家裡蹲的死肥宅。」木熙長嘆一口氣，什麼煩惱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