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心平氣和

這是一桌再家常不過的菜了，但對於韓墨來說，卻彌足珍貴。那張全自動的桌面，自搬移到休息廣場之後就只用過一次，因為她覺得，熱騰騰的飯菜需要大家一起吃才有意思。回想起做出來的第一頓熱飯熱菜，對著落地窗外的蛋黃地球，苦到難以下咽。

比起速食罐頭，剛出爐的食物完全就是人間珍品。

木熙端著裝滿白米飯的U型鐵膽走過來，放在桌上，抽開凳子坐下，聞著飯菜的香味，口水都要流出來了。這是真實的感覺，毫不誇張，如此飢餓感源自於心理活動消耗的巨大體能。現在釋然一些，胃口便好了起來。

「把碗給我。」茶茶盛完韓墨的飯交到她手上后，又伸手攤給木熙。

「謝謝。」木熙遞過空碗，看著茶茶。

茶茶與之對視，什麼也沒說、什麼表情也未顯露，但心裡卻很是開心。

三個人坐著，氣氛意外的祥和，麗絲站在旁邊，安靜的注視著。正要動筷吃飯的時候，門外傳來了一聲輕響。

「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韓墨放下碗筷，側耳傾聽。

木熙和茶茶同時點頭，緊跟著又是一聲爆響。

韓墨緊張的站了起來：「麗絲！」

還沒等麗絲給出回復，休息室里的燈光從虛擬的暖陽變成了赤色的警報，地板上投射的麥田消失，折射的紅光一圈跟著一圈地晃動。

「等候室1號閘門損壞了……」麗絲羞愧的低下頭，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麼一樣。

對於麗絲的表現，韓墨忽略過去，眼前最要緊的是弄明白誰闖了進來。

「轟」一聲之後接著是「吱吱吱」的摩擦音，三人都覺得這是某個重物被拆毀、拋出、落地的連貫音效。

「等候室2號閘門……也損壞了。」麗絲膽怯的說道。

木熙在茶茶之前站起來，看來這頓飯是吃不好了。韓墨不可能在這種氛圍下具象化出擁有攻擊性的東西，那麼只有一種可能了，布里克坐不住了！

「木熙？」茶茶也跟著站了起來，心中忐忑，「是布里克嗎？」她也明白了。

「不然還能是誰。」木熙回答。

韓墨一怔，喚出主屏幕，調出門外攝像頭影像。果然是布里克，他正一臉陰沉的走過來。

「茶茶，我會跟他談，但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你保護韓墨，如果……」木熙想說如果無法阻擋布里克，那麼要以你的安全為前提，放棄這次任務。話道了嗓子眼，卻又孵不出來。因為這樣做，就表示要「賣掉」韓墨。

「如果什麼？」茶茶有所察覺。

「沒什麼，我會擋住他的！」木熙咬著牙，給了茶茶一個毅然決然的眼神。

茶茶欣慰的點點頭，那句「如果」出自木熙的口並不意外，關鍵在於他是否會考慮到自己的感受。幸運的是，木熙的確顧及到了茶茶。

休息室的大門開了，布里克冷冷的走了進來，他的眼中發散著灼熱爆燃的熾焰，這是之前不曾見過的憤怒。

還有機會！木熙注意到盛怒之下的布里克盡然沒有手拿罪割，那就說明還有得談。

意料之外的是，布里克在木熙張嘴之前先開口了：「什麼意思？擺渡人！」

一句話就把木熙和茶茶打懵了。木熙完全不明白布里克指的什麼，只好硬著頭皮去問：「什麼什麼意思？」

「你在跟我玩繞口令嗎？」布里克捏緊了拳頭。木熙一度認為對方如果只是把自己揍個半死，回去鬼差總部草草交個差是很輕鬆的事。

氣氛緊張異常，加上大廳里不斷閃爍的紅色警報，似乎這場大戰一觸即發。

「那……那個……」麗絲幻化成光點，飛散到木熙與布里克之間，隔出安全距離，它不敢正視布里克的眼睛，怯怯地說：「都是我的不好……」

「人工智慧嗎？」布里克冷哼一聲，說：「你最好給予一個合理的解釋。」

站在麗絲後面的三個人面面相覷，像局外人一樣杵在那裡。「怎麼回事？」木熙回過頭小聲的問韓墨。

「不……不知道啊。」韓墨對於布里克有心理陰影，此時的她早已軟綿了雙腿坐在凳子上。

木熙又看向茶茶，得來的是同樣疑惑的表情。

「是……是這樣的……」麗絲的聲音很低。

「大聲點！」布里克喊了一嗓子。

「是！……是！」麗絲受到驚嚇，搓揉著自己的連衣裙，努力放大聲音說道：「布里克先生按門鈴后，我確認為危險動作，所以不予理會……介於布里克先生的危險指數，在沒有佩戴手銬的情況下進入設施……是，不可以的。」

「麗絲，你怎麼不告訴我？」韓墨哭笑不得。

「為墨墨長官分憂！」麗絲閉著眼睛喊到。

木熙可不覺得這是麗絲的錯，他勇敢的質問布里克：「拒絕一次申請，也不必打爛兩扇門闖進來吧！」

「一次？」布里克像看白痴一樣看著木熙，「人工智慧，你告訴他。」

「是！是！」麗絲調閱出等候室的申請記錄，擺在雙方面前，「布里克先生點了82次申請按鈕……」

木熙沒話說了。他現在好尷尬，方才湧起的激昂全都消散了。心想布里克還算有耐心了，這次完全是我們的錯啊！

「消消氣？」茶茶不敢建議，只是試探性的詢問：「要不要坐下來吃飯？」

這下輪到木熙哭笑不得了。他心想還吃個勞什子飯啊，看準機會趕緊閃人吧。

布里克看了一眼桌上冒著熱氣的飯菜，點了點頭，「我權且當這是個誤會，不過我等下要跟茶茶說些事，韓墨，你若真有歉意，就為我們準備一間空曠的場所，越大越好。」

這又是唱的哪出？木熙明顯感覺智商不夠用了，不過他還算鎮定，不懂還知道問：「你要塊空地幹嘛？」

「現在不說這個，吃飯！」布里克怒氣沖沖的吼到。

木熙不敢問了，再傻的人也知道，尋常的布里克只是有些冷漠、嚴肅，這麼憤怒還是不要惹得好，況且他還是叛軍，不能讓他有傷害茶茶的借口。

「那你來坐吧。」茶茶從旁邊的桌子下抽出椅子，擺在了飯桌前。

布里克昂著頭，上衣的高領下只露出鼻樑以上部分，看上去既危險又神秘。他指著麗絲問：「我可以相信這個機器壞掉了，它的表現就像個懦弱的幼童。」

「不，不是那樣的。」茶茶趕緊解釋說：「是把它設定成這個形象的，原型參照辰式……呃，就是我們的一個朋友。」

布里克邊走邊盯著木熙，冷不丁的吐出一句：「低級趣味。」

「管我什麼事啊喂！」木熙氣的跳了起來。還沒有抗議完，就被茶茶一把捂住了嘴。

茶茶打著哈哈：「是啊是啊，我會批評他的，趕緊坐下吃飯吧，菜要涼啦。」

麗絲關閉了報警系統，前往等候室修葺損壞的閘門。其餘四個人坐下來，只有木熙擺著一張臭臉。

「吃飯吃飯~」茶茶樂呵呵的給木熙的碗里夾了些人造肉。

「我不吃這個。」木熙把人造肉給茶茶挑了回去。

「不要挑食，那吃蔬菜！」說完又給木熙夾了土豆條放到碗里。

韓墨看著兩人和睦相處，自己也挺愉快，拿過空碗，盛滿米飯後強壓著內心的恐懼遞給布里克，喘喘不安地問：「布里克先生，夠嗎？」

木熙和丁茶茶停止打鬧，兩人的筷子都懸在空中，彷彿時間靜止了一樣看向韓墨和布里克。木熙吞咽了一下口水，祈禱千萬不要有「布里克大吼一聲滾開，打翻了飯碗」這一幕出現。

雪白的米飯粒粒飽滿，「心想事成」讓這裡的食材都極為新鮮，具象化使它們保持著極為健康的色彩。這是一座小山丘，擺在布里克的面前，他如同降臨於世的魔王，對擋在眼前的事物有絕對的支配權。

半晌，布里克伸手。漆黑的戰鬥手套和碗里白色的米粒形成鮮明的對比。他穩穩的接過，另一隻手沒有急著拾取筷子，而是取下了上衣可拆卸的皮質高領。

用兩根皮帶圈住不至於變形，取下后的高領搭在桌子上，銀色的皮帶扣閃閃發光。這樣的飾品並不能引起三人的好奇，他們在意的是高領內布里克的皮膚。

從下顎到脖子再到衣服遮蓋的部位，這裡的膚色要比之上的膚色深一些，如同整塊胎記一般延伸到腦後，他的嘴唇也許受此影響，偏烏紫，但就和這陰陽分割般的膚色一樣，一眼望去，只覺得新奇，絕不會難看。可能特別之人的這一不同，反而為他的外形加了分。

況且，他是英靈化作的鬼差。

「這臉很難看吧。」布里克大口吃飯，眼球沒有轉動，固定在瓷碗上，說道。

三人都沒預料他會這麼問，立時沉默。

還好韓墨輕笑，打破寧靜：「怎麼會，布里克先生這個樣子，真特別，好像……好像故事裡的英雄。」

木熙差點沒把吃進嘴裡的菜吐出來。什麼叫「好像英雄」啊，他之前可要殺了你啊！木熙在心中瘋狂吐槽。

茶茶還注意到布里克的牙齒，平時說話時掩藏在高領之下，這樣露出來后，就特別關注。那是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可每一顆都帶著尖刃，如同獵豹，「布里克先生的高領下竟然是這樣的……」

「叫鬼差大人。」布里克冷冷回應。

「好，鬼差大人。」茶茶嘻嘻地笑了，不知是錯覺還是一廂情願，反正感覺關係好了些許。

「鬼差是什麼？」韓墨瞪著好奇的眼睛問道。

「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木熙用筷子敲著自己的碗，說：「送殯的。」

「木熙，你不要口無遮攔！」茶茶揚手一個巴掌。

「他說的沒錯，鬼差為惡靈送殯。」布里克邊吃邊說，沒有看誰。

「是的，惡靈是我們星球的恐怖組織，布里……鬼差大人就是從事反恐工作的。」茶茶隨口撒了個謊，對於這個謊言她意外的感到滿意。

「那麼擺渡人呢？」韓墨又問。

木熙一驚，立馬開口：「開戰艦的駕駛員，也是對付惡靈的。」說完之後他偷偷瞄了一眼韓墨，發現她的注意力其實沒在「擺渡人」三個字的解釋上。

「我曾經也勵志作為一名戰鬥隊員，對抗宇宙海盜。」韓墨往自己碗里夾了一塊青椒，說：「只是馬克利安不希望我去，他就是戰鬥隊員，他告訴我那是份很危險的工作，隨時都有可能喪命。」她的眼神暗淡下去。

「馬克利安，是你的朋友嗎？」木熙放下筷子，抬頭問，吃了兩口就飽了。

「傻啊，那是墨墨姐的戀人！」茶茶搶著回答。

「小茶茶，人小鬼大，你知道什麼是戀人嗎？」韓墨的眼中恢復光彩，望向茶茶。

「當然了。」茶茶的臉上微微泛紅，她沒曾想韓墨會反問。

韓墨意味深長的看了木熙一眼，噗嗤一聲笑了，「我覺得挺合適。」

「合適你個鬼啊。」木熙都要瘋了，「現在是開玩笑的時候嗎？」他把目光轉向布里克，壯著膽子說：「等下茶茶和你不能單獨在一個地方，我必須在場。」

「我可沒說要單獨。」布里克放下空碗，看著木熙，那眼神冰冷。

木熙有點意外，難道叛軍的事自己也可以旁聽？他繼續說：「那你得帶上手銬，這樣安全。」

「你太過敏感，容易抑鬱，以我的本事……」布里克舉起筷子，以極快的速度在木熙的嘴邊略過。木熙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覺得眼下一道黑影，一陣涼風。布里克的手像是沒有動過一般，還是懸空在之前的地方，只是他的筷子上，多了一顆米粒，「要加害你們其中一個，早就動手了。」布里克放下筷子，對木熙說：「把嘴擦乾淨。」

原來那粒米飯是自己嘴邊的。木熙尷尬的胡亂抹著自己的嘴，連餐巾紙都忘了拿。

茶茶抽出兩張紙巾，實在是忍不住笑了，「真是『奇恥大辱』對吧，哈哈哈。」

「韓墨，叫人工智慧準備房間吧。」布里克站起來，推開椅子，拿起皮質高領，走到落地窗邊，眺望著那枚蛋黃地球。末了，他邊將自己的鼻樑以下裝進黑暗，邊對身後的三人說道：「你們吃完后，叫我。」說罷，進入了閉目養神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