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秦王詭計誰能辨 武女心思爾莫明
()武德九年五月三十。
是夜,長安城裡,空氣冰冷沉寂。
兩個道士裝扮的人駕著快馬,星夜趕回長安。在黑夜的掩護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了秦王府。
李世民正襟危坐,抿著雙唇,目光輪番掃視過下面的一干眾人,心下暗暗地數起人數。不多不少,恰好是十八個。秦府十八學士終於全部到齊了。
「你們認為,我現在應該怎麼做?」沉默良久后,李世民表情凝重地道。
一身道士裝扮的杜如晦垂著目光,偷偷地向周圍瞧了一瞧,見沒人說話,便上前一步拱手道:「秦王殿下,先下手為強。依我看來,趁著殿下尚在長安,除去太子和齊王,如此一來,皇位就非殿下莫屬了。」
「除去太子?」李世民狐疑地抬眼,皺了皺眉頭。
「聖上只有三個嫡子。說句大不敬的話,若是太子和齊王都死了,聖上還能傳位給誰呢?」杜如晦說罷,嘴角翹起一絲難以察覺的笑。
李世民沒有任何反應,目光飄忽向別處。
這個皇位,他是非爭不可的。他和太子的鬥爭發展到如此地步,最終的結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這場戰爭,他必須要贏,並且,也必須要贏的漂亮。他所思考的,不光是如何才能取得皇位的問題。他的目光,必須看得更加長遠。
史書上,他留給後世的評價,不能是「弒太子,篡奪皇位」這幾個字,而必須是「有能者居之」。
房玄齡上前一步道:「殿下,我有一計。明晚太子在東宮宴請殿下,何不就此借題發揮一場?」
李世民眼中一亮,將身子前傾了一些:「繼續往下說。」
「如果太子借著酒宴毒害殿下而未成功,殿下因為生命受到威脅,這才與太子爭奪帝位,那豈不是名正言順?」
李世民猛地一拍扶手,雙眸中閃出光澤,站起身來大笑道:「哈哈,知我者,果然是房兄。」
……
武德九年六月初二。
武士彟狐疑地等侯在宮門口,接受一輪又一輪上朝前例行的檢查。
朝中規矩,皇帝只有單日才上朝。昨天夜裡,他卻突然接到密詔,皇帝將在紫宸宮召見一干文武。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大事?
一路上,他隨意拉了幾個相熟的官員問東問西,發現大家也都跟他一樣糊塗,沒問出個所以然。
到了紫宸宮,武士彟隨即察覺一半以上的大臣都到齊了,卻沒見幾個大皇子和東宮的一班文武,就連跟隨秦王的也都不見一個。直覺告訴他,今天的事跟最近鬧的沸沸揚揚的太子之爭有關。
李淵開口道:「朕今日召你們秘密前來,是為了商量關於太子的事。昨夜世民在東宮喝酒,回府後吐血三升。所幸經太醫診治,性命已經無礙。如今朕的兩個皇子的關係已經勢同水火。太子為了皇位,甚至可以做出殘害手足的事。你們都來說說,這件事朕應該如何處置?」
武士彟一愣。皇帝輕描淡寫,話只說了一半,卻是暗示他們進諫,太子到底該不該廢,要是廢了,又該不該由秦王來取代。
雖然皇帝在皇子身邊有眼線,從滿朝文武中刷清了兩人的親信,但太子和秦王也都有皇帝身邊的眼線,難保在場的大臣和太監中沒有這兩人的耳目。今天各人在朝堂上的發言,總有一天會傳到太子和秦王耳邊。若是選對了人選倒還好,若是說錯了什麼話,他日另一個皇子登基,豈不是再也沒有好日子過?
武士彟低著頭,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只希望聖上千萬別注意到他。一時間,殿里噤若寒蟬,個個垂眉低首,沒有人敢吭聲。
「武都督,你認為呢?」
武士彟渾身一震,愣了半晌,連忙扶著笏板道:「此事關係重大,雖然秦王賢明過太子,可祖宗法制自古都是嫡長子即位。至於怎麼處置這件事情,太子的位置是否保留,聖上要慎重考慮。」
李淵又連續問了幾個大臣,得到的都是模稜兩可的結論,煩惱之下一拍扶手道:「你們一個個都不能替朕分憂,出個主意都畏首畏尾?這樣,明日上朝,每人遞個奏摺來,把你們的意見都寫得清清楚楚。退朝。」
太監跟在李淵身後走出太極殿,一群文武各自散了。武士彟一路上直冒冷汗,坐轎回到都督府,往桌前攤了一張空白的奏摺,提筆硯墨發了一整天呆,好像魂不守舍。
等到吃飯時候,武家眾人圍成一圈坐著,武士彟對夫人楊氏將這一整件事原原本本地說了,又道:「明日就要上奏摺,尚不知道應該如何寫才好。」
坐在一旁的長子武元慶道:「父親,這事有什麼好猶豫的呢?按照祖制,皇位自古都是由嫡長子繼承的,為了聖上百年之後而考慮,自然是要擁護太子的了。」
武士彟尋思半晌,良久無聲。
忽聽座下一個稚嫩的童聲道:「這個太子好傻,下毒居然會選在自己家裡。人家如果要查的話,不是一查就查到了嗎?」說罷,澄澈的目光打量著眾人。
楊氏厲聲道:「二囡,不得失禮。」
女童低下頭,只得不作聲了。一手托著下巴,繼續起筷吃飯。
現在的武家二女兒,便是三年前的武寧初。自從她死去一次又重新活過來,身邊發生的一切都跟歷史是如此吻合,使她不得不信——她穿越回了唐朝。
就算她對歷史所知少之又少,可起碼對那位開創了貞觀之治的太宗李世民還是認識的。眼看著她現在的父親要走錯路,武寧初自然要插上一腳。
可是,以現在這句三歲女童的身體,怎麼提醒父親而不引起懷疑倒是個費腦筋的問題。武寧初思索了半天,還是決定用暗示讓武士彟自己來找答案。
隔了良久,武士彟眼神忽地一亮,恍然一拍桌子道:「是啊,如果太子要害秦王,又何必在自己的酒宴上下鴆毒呢?可見這個下毒的人,並不是太子……」
武寧初暗自慶幸,幸虧自己的父親還有在朝廷上摸爬滾打的經驗,這點爾虞我詐騙不過他。
「可如果不是太子下的毒,那麼下毒的人又會是誰呢?」武士彟略有所思,喃喃自語道,「難道是齊王?唔……這倒是個一箭雙鵰之計,既可以嫁禍給太子,又可以除去秦王……不過,如果是齊王下毒,那他絕對要有殺死秦王的把握才能行動,否則秦王不死,最後漁翁得利的那個就是秦王了……」
話到這裡,武士彟恍然大悟:「原來這整個事情,獲利最大的,居然是秦王啊……」話應剛落,片刻之後,忽的臉色一白。
武寧初鬆了口氣,看父親的臉色,他應該是想明白了。如果這件事情獲利最大的是秦王,那還有什麼理由不是秦王做的呢?
武士彟怔怔呢喃:「原來是秦王,真是……陰險,陰險啊……」
武寧初滿意地笑了一笑。
武士彟不禁握起了拳,將指節捏得發白:「我知道奏摺該怎麼寫了。我明日就向聖上稟明真相,換太子一個清白,決不能讓秦王得逞了……」
武寧初頓時胸悶氣短,恨不得找個牆去撞。一手漫不經心往嘴裡扒著飯,結果一個不留神,往桌上灑了一大片白飯。
「二囡,怎麼心不在焉的?」楊氏問道,替寧初整理弄髒的衣袖。
寧初靈機一動:「我覺得秦王好可怕啊。有一個這樣的弟弟,太子的位置很難保?」
武士彟聽者有意,心下思索:「秦王動機不純,這一番酒宴上的苦肉計,背後鐵定有什麼更大的陰謀……不過,他想得到的是什麼呢?嫁禍給太子,使聖上廢黜太子么?」
「不,並不止這些,秦王他……圖謀的是皇位啊!他想得到的是聖上的心,更是民心,這才是真正的帝王之術啊!」武士彟的心頓時沉了下去。如此的一位秦王,在朝中一向仁厚的太子若要和他爭帝位,太子能爭的過他嗎?
在一番思想鬥爭后,武士彟終是提起筆,惴惴不安地在奏摺上寫下:「太子不仁。依臣之見,按律處置。」畢竟,武士彟也得為自己考慮,雖然他是個三品大員,卻出身貧寒,不像其他國公門第顯赫。若要保證自己平步青雲,除了在朝中找個靠山外,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