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重逢
「好了,不跟你鬧了,」慕紅葉翻身而起,動作敏捷而輕巧,只見她目光灼灼地緊盯著巫仙,活動起了筋骨,「她要動身了,本尊得跟上她。」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動身?去哪?」安琪諾一時腦內沒轉過彎來,心下一個勁兒腹誹誰跟她鬧了。
慕紅葉一笑,「當然是去抓那個縱妖的……」然而還沒等她笑完,只見她突然整個人定住,下一瞬身子倏地破碎成了漫漫碎光,須臾間細碎的光點全淡化成了薄煙,頓時消散不見。
不過一個呼吸之間,一個人就這麼消失了。
「……」安琪諾懵了,她竟然親眼看到了傳說中的碎成渣渣,還最後連渣都不剩……這下她是徹底相信這個慕紅葉是分身了。
「師姐,不可,我去就好。」
分身被破,驚得慕紅葉睜眼,一看原來是因為慕沉夜將她的手臂捉入了掌中,亂了陣法。
只見慕沉夜雙目徐徐睜開,直直地看著她,眼眸里是黑漆漆得不見底。
「你?」慕紅葉蹙了蹙眉,剛想要開口,猛地意識到了什麼,心裡連連大道不好,忙改口軟硬並施起來,「小夜子乖,你看看你這一身傷,還是老老實實在這養傷吧,而且你去了給本尊拖後腿怎麼辦。」她是差點把她這師弟的毛病給忘了,時不時就腦筋不好壞她的事,這下糟了,只希望那巫仙別行動太快,那她哄騙完師弟脫身後應該還能跟得上。
一邊這般想著,她還在留神著那邊巫仙的動作,越發覺得頭疼起來。
可誰知慕沉夜這次只直勾勾地盯著她,油鹽統統不進,「反正師姐不可一人跟去。」
「你……」慕紅葉頭更疼了。
「若師姐執意,我不會打開芥子結界,也不會放手的。」他沉聲道,語氣認真得彷彿是說到做到。
慕紅葉頭疼得磨牙,又不敢真跟他來硬的,只能佯怒道,「你還敢提芥子珠!你說說你,有芥子珠一不說,二不用,到頭來弄得自己一身傷,現在還想跟我去?沒門!」
慕沉夜眼眸不自然地暗了暗,手上的勁卻仍不松,執拗地盯著她,態度強硬。
慕紅葉沒轍了,忍下脾氣退讓一步,「那你說吧,你說怎麼辦?我們必須跟上她啊,不然我們這幾周都白忙活了……反正我必須得去。」
「要去那就一起去。」慕沉夜眸底深幽幽的。
慕紅葉瞪大了眸子,「那這裡就剩安琪諾一個人了?她怎麼辦?」
「我給她留一扇門,等外面風平浪靜,她自行離開便好,待她離開時,我在外設的結界會隨之消散;若外結界將消散,也自會有提醒告知她儘快出去。總歸不會引發騷亂的。」說話間,慕沉夜手上一動,一道門就憑空顯現出來。
正在旁吃瓜的安琪諾一怔,沒想到神仙們吵著吵著竟然還大變活門……話說這門怎麼還長得跟體育館的門似的?出現在漫無邊際的草原上真是一種說不出的強烈違和感。
「這是她熟知的門,她定然會開。」慕沉夜雙眸偏執地盯著慕紅葉。
慕紅葉咋了咋舌,她好像也沒什麼可挑刺的了,眼瞅著巫仙就要走了,她也再沒那個心討價還價,只得趕緊妥協,「好好好,聽你的聽你的,行了吧?」
慕沉夜這才眼神緩和了些,垂眸鬆了手,唇角似有似無地浮起一抹淺笑。
慕紅葉沒工夫再搭理他了,趕忙回頭跟安琪諾匆匆交代,「安琪諾,我們可得走了,等外面沒妖沒鬼了,你從這門離開就行。」
安琪諾點頭如搗蒜得應了一聲,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聽不清神仙們爭吵了什麼,但是神仙們好像是急著離開,而所有的後事似乎都安排妥當了。
還沒等她稍加思索,只見窗外巫仙的身影消失的剎那,慕紅葉與慕沉夜的身影也雙雙消失不見,眨眼間周圍只剩下風吹草地,一扇窗和一扇門。
「……」安琪諾忽然就有了種原本她就是一個人在這裡傻坐著的錯覺。
她恍惚間虛脫地仰倒在地,生無可戀地望天,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磨捻起手邊細嫩的草葉。
突然經歷了這一系列亂七八糟的事情,現在這麼一躺,她心裡竟然還能輕鬆得起來,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她都有點佩服自己的接受能力了。
不過那個巫仙竟然穿著校服……學校里竟然一直潛伏著神仙?
思緒一亂,安琪諾不小心手勁一大,揪斷了一根草。
她忙坐起來,瞅著捏在指間的斷草懊悔。
而還沒等她罪惡感升上來,只見那斷草轉眼間碎成了細碎的黑點,像燃盡了的黑灰般,一陣風吹過,她指間便什麼都不剩了……
「……」安琪諾嘴角抽了抽,現在她極度懷疑這草不是草,這天也不是天,都是跟慕紅葉的分身一樣的逼真的假象。
這風可能也不是風,空氣可能也不是空氣……
這想法一出,她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憋起了氣,瞬間片刻也不想在這裡待著了,手忙腳亂地從地上爬起來。眼看神仙們都走了,外面妖怪好像也都滅光了,她也不怕鬼什麼的,現在一個人待在這裡還不如趕緊回去。
想著,她忙幾步跑到門前,抬手就握住了門把手。
……
她快步走到門前,兩手握住了左右門扇上的門拉手。
這是一扇幾丈高的巨大石門,藏於奇峰羅列的峽谷中,被鑲嵌在了一山崖崖底的險峻峭壁上,沉重而忠誠地守衛著其背後山體中的秘密。
冥界的天色是亘古不變的灰黯,壓抑得令人陰鬱,而這扇古老的石門,其上背負的厚重歷史,卻比天色更讓人壓抑。
石門上已布滿了不計可數的裂痕,奇形怪狀而深淺不一,有的似是自然開裂的,有的像是受轟炸而裂,還有的形如刀痕劍痕。密密麻麻的裂紋交錯縱橫得已無人能辨別出它上面的雕刻的大體樣貌,但從殘留的破碎紋路依舊能看出些端倪,它曾經也該是巧奪天工的石雕,雙門扇上的每一道花紋也應是被人嘔心瀝血精雕細琢出來的。
石門上唯一有些新鮮生氣的,是一把粗糙雕制的巨型鑰匙,牢牢卡入了它的卡槽中,看似是一把與之匹配的鑰匙。
她深吸了一口氣,運足了氣推動,一時間受她氣力波及之處沙石飛揚。
然而看似殘敗不堪的石門竟是分毫未動,甚至連門扇石雕上的一粒碎石子都未因她的莽力而震落。
她蹙起了眉。眼前的情況超出了她所預想的範圍。
不該是這樣的。
她明明已經將鑰匙插入門中,怎麼可能還是開不了這扇門。
難道鑰匙是假的……
「擅闖禁地者,格殺勿論!」
還未等她多想,只聽虛空四面八方簌簌傳來破空之聲,霎時間十數道鬼影閃現而至,黑霧聚攏繚繞,無形間迫人的氣壓隨之襲來。
竟然這麼快就被鬼衛發現了。
她不甘心地躊躇了一瞬,只見包圍她的團團黑霧中倏地射出數十道精鐵勾爪,其上寒芒刺目,如利箭般直取向她的要害。
此時容不得她再猶豫,立刻心念一動祭出仙劍,手上則是快速將鑰匙抽下收入囊中。
此劍通體瑩白如冰晶,頓時環繞著她周身飛速旋轉起來,留下連連白色殘影,恍然間隱約有龍吟之聲,但下一瞬便被鋪天蓋地的兵刃相撞聲吞沒。
相撞的衝擊力令得周遭地動山搖,飛沙走石,而只見石門巍然未動,其上石子未落一粒。
幾道千鈞勾爪被仙劍彈開直直撞上石門,周圍石塊隨之爆裂翻滾,石門上卻只是留下了一絲微不可見的淺淺細紋。
不過一個呼吸間,細密的汗珠已浮現在了她的額上,她的臉色也白了不少,只覺喉間隱約泛來腥甜。
以前見到鬼衛時她不曾覺得什麼,如今對上了才知道單一個鬼衛就已是逼近金丹的水平,讓此時的她以一敵多還是太吃力了。
正當她強撐著謀算後路時,只見突然一道道勾爪都詭異地停在了她面前,黑霧猛然被強行驅散,暴露在她面前的一個個身著精鐵暗甲的鬼衛面上驚愕的表情也定格了下來,天地彷彿靜止了。
她怔愣地將劍收握手中,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只見他們一個個彷彿被一隻巨手捏碾著一般,堅硬的護甲連同身體如軟泥般凹陷變形。
他們似是感到千萬分痛苦般,本是驚悚恐懼的面容更為扭曲猙獰,然而卻無法掙扎分毫。
不過一個眨眼,十數名鬼衛被碾碎化為齏粉,無跡可尋。
她錯愕地看著,神色複雜模辯。她知道這是誰做的。
即便她心知鬥不過這群鬼衛,她也從沒想過要擊殺他們甚至擊傷他們,她只想著脫身僅此。然而,他卻殺了他們,還是以這樣的方式。
她胸前狠狠起伏了幾下,強壓下波動的情緒,冷下聲道,「出來,我知道是你。」
陰沉的天空,荒寂的崖底,她獨自立在這裡,似乎只有她一人。但她知道,他一定就在這裡。
「怎麼?你敢這麼做還不敢見我嗎?」她譏諷道。
虛空中似有一聲輕緩的嘆息,幾不可聞得讓人懷疑是幻聽。
她冷漠抬頭,盯向面前出現的人。
他立於她幾丈外,身著玄黑鎏金長袍,暗金寬袖上是金絲刺著蛟龍紋理,利爪尖牙,赤目圓睜,風動間,似盤踞似騰飛,氣勢可怖。
他身形高大卻瘦削得明顯,膚色也蒼白得有些病態,劍眉挺鼻,一雙狹長鳳眸輕斂著,薄唇幾近無血色,眸色卻鮮紅如血,妖異而深邃得勾人心魄,不似人間之物。
三界內,能如這般的,除了鬼王魏祗再無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