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識人之明
午時剛至,盧植便回來了,再次把許烈叫去了書房。
書房裡,盧植神情略微有些凝重,看到許烈到來,便許烈、盧方二人說道:「剛才我進宮確實是陛下召見,商議伯喈之事,然而當我為伯喈辯白之時,陛下已有不悅,大臣也未有附和,皆是明哲保身,更有甚者認為其議害大臣,屬大不敬,應處以『棄市』之刑。不過此次陛下並未做出決定,必須要儘快想辦法才行。」
盧方一聽「棄市」,大驚失色,忙問道:「怎會如此嚴重?就算與朝臣不和,懷恨在心,也不至於傷人性命吧?」
盧植搖搖頭,道:「事情並非如此簡單!此番到了這個地步,我已能確定,此事必是閹宦所為!其人必定在陛下面前進了小人之言,否則陛下態度絕不會如此,而且奏請『棄市』之人便是閹宦一黨。其人是中常侍程璜的人,此處很可能便是程璜暗中陷害!」
盧方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他內心中的朝堂並不是這樣的!他幻想的是就算有朝堂之爭,爭的也是國家之利,爭的是各自的不同看法,哪裡知道如此險惡!今日之事,原本以為只是打壓異己,卻沒想到有可能害人性命!盧方一時之間竟對以往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念有了一絲動搖。
見到盧方一時獃滯,盧植也不知該如何對他講,只得說道:「我如今也不知該如何做,最早今日,最遲明日,必有結果!時不我待啊!阿烈,你怎麼看?」
許烈當然不可能直接說找呂強,於是想了想問道:「陛下之所以對老師不悅,恐怕是因為事先就被宦官在陛下面前提過。本來若是朝臣一同求情,或許可行,但如今朝臣各自明哲保身,此路便行不通了,一家一戶去說服,且不說能否成功,就算能成功時間上恐怕也有所不及。」
許烈看了看盧植的臉色,見他面色如常,繼續說道:「弟子聽聞中常侍呂強雖然也是宦官,但是其人忠厚平端,懷術糾邪,與程璜等宦官不同。不若老師……」許烈看著盧植的臉色,雖未有大變,但也並未說下去。
盧植正跪坐於几案后,見許烈停下不說,也未有勉強,獨自閉上雙眼,思慮其言。
許烈和盧方皆不再說話,老實地跪坐在自己的几案后,大氣也不敢出。
他們二人都知道,縱然這個呂強是好人,但是士大夫與宦官早已勢成水火,黨錮之禁猶未解除,雙方不可能談和,因為士大夫不能忍受的便是宦官仗著皇帝的寵幸把持朝政,這是剝奪了原本屬於他們的權力!
而許烈此時的意思便是讓盧植去找呂強,請他幫忙以宦官的身份對蔡邕之事提出異議。倘若如此,無論成與不成,盧植今後天下大儒的身份便會蒙上一塊污點,士大夫們絕不能容忍自己的領袖向宦官低頭!
許烈知道這是一個艱難的抉擇!非常艱難!
良久,其實也並未太久,只是等待的時間永遠是最久的!
盧植睜開了眼睛,許烈雖未覺得有什麼傳說中的精光迸射,但也能看得出來盧植渾身透著一股輕鬆。
他已經做了決定!
「阿烈言之有理!不過我不必去了,伯喈必能免得一死!」盧植說道。
盧方和許烈皆是茫然,怎麼剛剛還凝重萬分,下一刻事情就解決了呢?
許烈雖然知道最後是呂強拉了蔡邕一把,但是並不知道為什麼,所以以防萬一,便想讓盧植去找呂強,結果現在盧植說不用他去了,於是好奇地問道:「為什麼?難道老師有其他辦法?」
盧植笑道:「為師的辦法和你一樣,但是卻不必去了,呂強自會為伯喈進言,依為師看來,免得一死應該不是問題!」
盧植說到此處,頓了頓,語重心長地說道:「阿烈,你少年聰慧,思維不滯於物,能想到常人所未想之事,殊為不易。但是你看人流於表面,不明要理!呂強此人為人忠義,有為國之心,遠見卓識且不屑於姦邪之事,而伯喈素來清名卓著、才幹非常,乃國之棟樑,你既然認為我去請他幫忙能夠成功,那麼你就應該明白如此人物,聞得此人此事,又豈會需要我行那畫蛇添足之事?」
許烈聽聞后,心中不以為然,自然也就問了出來:「那老師為什麼認定他一定會這麼做呢?萬一他沒有如此想法,老師也不去請他幫忙,那蔡師不就會丟了性命?」
盧植點點頭,對於許烈不唯上的態度感到滿意,解釋道:「你不妨想一想,你為什麼會聽聞人『忠厚平端,懷術糾邪』?一個人的評價與其所做之事,二者何為先?何為後?你喜讀史書,當知,昔日楚霸王巨鹿之戰九戰九勝,方才有諸侯膝行向前之威勢!而今呂強亦然,其之所以有此評價,皆因其所作所為而來,若他不如此,便不是呂強了!」
盧植待許烈緩一緩后又說道:「為師與此人同朝多年,知其非偽善之人,因而方能有此把握!當今陛下雖非有高祖、光武之才,然其敏銳過人,加之有吾進言在前,陛下自會明白,不殺伯喈更為有利,況且僅僅饒他一命,另作他處,自然也不至於失了帝王威嚴!」
隨後又說道:「今日之事,為師思維僵化,只去想自己怎麼做,卻未能想到呂強,經你一點,方才想通全局,你思維奇特,能摒棄門戶之見,縱覽全局,這便是你的優點啊!」
許烈雖然很想說,其實我並不是在外面聽到,都是當初看的書啊!所以我怎麼可能知道嘛!但是此時也不會去爭辯什麼,而且對於盧植的見識還是非常佩服的。
這些話都是於識人用人之道達到一定程度方能做得到的,只是說出來簡單罷了,即使是同床共枕的夫妻之間,你要預測對方的行為,也不可能多麼準確,更何況像盧植和呂強這樣分屬不同陣營的兩人?而盧植卻能依據平日的觀察作出如此推斷,自是不易!因而躬身行禮道:「多謝老師教導,弟子日後定當謹記今日之言!」
盧方此時似乎也明白過來,向盧植問道:「那蔡師會受什麼樣的刑罰呢?」
盧植嘆了口氣,答道:「保住性命已是萬幸,其他無論是何刑罰,皆已難能可貴了。哼!這便是宦官誤國之害!你二人當記住,他日為國出力,定要想辦法消除這一禍害!朝廷大權自當歸於陛下,然後由能者施為,若宦官皆為有識之輩也就罷了,然其多數為庸碌自私、無能亂國之人,如昔日大長秋曹騰、今日中常侍呂強之輩,少之又少!倘若任他們手握大權,久必生亂,最後受難的還是整個國家以及黎明百姓!」
許烈盧方互看一眼,一同答道:「弟子(孩兒)明白!」
此事在盧植府上暫時告一段落,盧植見已近正午,便與許烈、盧方二人一同吃了飯。
許烈吃完后便去找蔡琰,還是要先穩住小姑娘,雖然已有把握,但為了避免其擔驚受怕,還是等結果出來了再知道為好,因而便要把她拖在盧府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