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只要連根拔起，就不復存在

秦堯站在一大群鄰居外圍，緊緊盯著那個固執的背影。

她遊走在眾多物業和園林工作人員之間，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書包被摔到一邊，側袋的水杯滾在了花壇邊。

她說求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不要殺死711，我們可以把她移到別處去啊……

可是沒有人理會她，園林公司的人甚至因為她在場無法放開手腳而一臉的不悅。

物業的人在一旁勸，說小姑娘你別這樣，不過是棵樹，她又沒什麼感情，你喜歡她她還不認識你呢，何必呢？再說了，她確實影響到咱們居民的生活了啊！你要真喜歡樹，咱小區不是還有什麼合歡馬尾香樟，都挺漂亮的啊，你就不能換一棵樹喜歡嗎？

由於蘇果的阻撓，處理711的工作一度被擱置。一直圍觀的鄰居們也開始不耐煩起來，即使蘇果只是個孩子，但因為與自己的切身利益相關，無論是誰什麼的原因都可以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越來越多的人想要將711連根拔起永除後患。

眾怒難違。

最後大家只能去找蘇果爸，把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他爸爸，孩子不懂，難道做家長的也不會教育嗎？言辭灼灼的指責他爸爸沒有把女兒管教好，為了自己的喜好不顧鄰居們的死活，自私到可怕。

剛才還一副誓與711共存亡的蘇果在看到被人團團圍住拿著手指戳著罵的爸爸，即使知道自己最終必然會失去711也不敢落下的眼淚在對上父親給予自己寬慰眼神的那一刻卻唰的一下淚流滿面。

蘇果爸牽起女兒的手，沒有一句指責和埋怨，他對自己哭到不能自己的女兒說：回去吧，你要是喜歡，爸爸再給你種一棵。

蘇果這才跟著爸爸回家。

秦堯看著依偎在父親身邊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那個人，倔強的不肯回頭看一眼她最愛的那棵樹。

後來秦堯再回憶起砍樹的那天，總覺得蘇果應該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還用祈求的眼神向自己求助，她想讓自己和她一起去勸說那些想要「殺了」711的人，她對別人說求求你們不要帶走711，她對秦堯說：求求你幫我一起留住711吧……

可是秦堯，別過臉去，用漠視奪走了她最後的希望。

後來秦堯問她為什麼要那麼在乎一棵樹？

蘇果說：從我出生她就在這兒了啊，她比我們小區活得還要久，711出生的時候並不知道有一天會擋著我們的光亮啊……張爺爺不是最喜歡大夏天坐在樹下乘涼的嗎？王阿姨用她的果子做的醬我家冰箱里還存著一瓶呢……她一直都在這裡，她有什麼錯呢？

第二天一大早他下樓，發現樓底亮堂了許多，他抬頭，已經沒有了那棵樹的蹤影，只有連根拔起時翻出的那些泥土堆成了一個小土堆，像個墳堆杵在那兒，有點礙眼。

那天蘇果比他下樓晚一點，看到他站在土堆旁發愣，便問他：你說711還會再長出來嗎？就像課文里說的在石頭縫裡堅強生長的小草，植物都很堅強的是不是？711還會復活的對嗎？

秦堯沒去看此時蘇果臉上的表情，不看也知道，一定是傻乎乎的充滿期待得等著他的回答。

固執倔強，冥頑不靈，真是讓人討厭的人！

於是秦堯說：只要連根拔起，就會不復存在。

「秦堯，夠了。不要再糾結過去了，你和我在經歷了沒有對方的五年，不是都過得挺好嗎？你看我終於走出了你的陰影，而你也有了新的女朋友。我們都可以重新開始，並且過得比五年前更好。」

蘇果其實能理解秦堯現在的心情。

一種從潛意識到內心深處都認為是自己的東西，不管發生什麼事兒，不管誰都搶不走的東西，雖然你其實可能並不多在意或者擁不擁有這東西都對你毫無影響。但你永遠不會把這可有可無的東西交給別人，即使不要了也必須是自己親手丟掉。

秦堯現在不能放下的不是蘇果這件「東西」，而是這件東西不是自己親手丟的。那種抓心撓肺求而不得的感覺更多的來自於先提出分手的人是她蘇果而不是秦堯。

「蘇果，你是蠢嗎？我剛才說的話你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還是你根本不懂我在說什麼？我說我不想和你分手！不想和你分手的意思是我不想和你分開啊！你聽懂了嗎！」

秦堯一般不會發脾氣，因為在他的眼裡，沒什麼事情值得自己在乎進而需用動用肝火浪費感情。

可是他今天和蘇果，幾乎是低聲下氣的，把自己所有尊嚴都統統扔光，他在求著她和好！

蘇果覺得自己現在應該回到言情小說里，捂著自己耳朵搖晃著腦袋大聲說著：我不聽我不聽我就是不聽！

可是她累了，沒有心思去演戲。

「秦堯，」蘇果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想法，因為她明白無論她怎麼回復秦堯，他都只會一廂情願的認為自己只是在矯情，在為過去的自己不值，在對他鬧脾氣。

秦堯秦教授的智商和情商不可同日而語，「我不是過去那個因為得不到你而覺得天塌地陷，未來一片灰暗的執拗少女了。我長大了，也成熟了。我非常清楚自己在說什麼，也沒有理解錯你的意思。所以，就這樣吧。」

蘇果走到門口，打開門，臉上是客套疏遠的笑容，「挺晚了，你快回去吧。」

秦堯皺眉看向她，好看的臉上血色全無，「你真的……不打算原諒我了嗎？」

「我就沒怪過你。」她這人實誠，即使不愛了也不會去恨。

「再見，秦堯！」關門前蘇果盡量給對方留下一個平淡如斯看破紅塵的表情。

「蘇果——」秦堯的手再次拍上門，眼睛里流動著的是期待和不舍，「如果我說，我說小葉不是我女朋友呢？」

「是不是都與我無光。」這一次她沒有再猶豫，關上門，也關上心。

好的愛情是你通過一個人看到整個世界，壞的愛情是你為了一個人捨棄世界。

曾經的蘇果把秦堯當成自己的世界，秦堯是她喜歡的人，崇拜的人，想要與之共度一生的人，她的所有行為，所做的決定，所幻想的未來都因為有他。

可是秦堯呢？他可以簡單的說出那句分手，可以丟下她出國，也可以一言不合重新出現在她面前宣誓複合！就好想她真的只是依附著他存在的附屬品！

她捨棄整個世界所換來的不過是一把剜心的刀！

傷得太深太痛，哪怕對他的愛從沒有減少過一分，也不願意再來一次。

這麼多年，她已釋然，也終於明白，終於能夠放手。那個被自己內心神話的人，真實的存在著，在過去那個叫蘇果的女孩的世界里，而他永遠不會再走近自己，他會越走越遠，最後完全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中……

好比當年的711，她終會將他從自己心裡連根拔起，不復存在。